第四十四章.鋼鐵巨偶

　　重新爬上高層費了奎恩不少的功夫。他再次在那些兇險的機關組合里挪身，高處的投球器被留守蛇人重新調轉了方向，冷不防地又一次將他碾倒，他只好繼續(xù)與時間賽跑，在石洞的空隙間竄避。

　　好在一切并不是那么壞，他還是突破了層層陷阱，爬上了古城的高層，并在那里發(fā)現(xiàn)了一處篝火。

　　最終，奎恩登上了天臺，在那里，他看到了無比遼闊的景象，也看到一副荒涼的畫卷。

　　遠看，在古城之下，郁郁蔥蔥的山林正隨微風搖擺，它們圍著古城就好像是簇擁將軍的旦侍，更顯出塞恩的威嚴與那份暗藏的殺機。遙遙與塞恩古城相呼應的，是不死教堂，灰蒙蒙的霧阻隔在彼此之間，又好像是兩位仙風的老者神形會晤，這是悠悠然的歷史回響，也是不容置疑的先民智慧。祖先都能做得好的事，為什么我們負擔不起他們的繼承呢？可能這就是時代吧，只有這些古老的建筑無聲地見證著這一切。

　　而近景，就有些觸目驚心了。寬闊的天臺為各式城堡的頂，彼此以爬梯天橋連接。在那平臺之上，橫亙著戰(zhàn)士們的尸體，依照衣束，可以判斷他們是巴勒德爾騎士以及伯尼斯騎士，這兩支昔日世界最強的兵團在此交錯，激烈戰(zhàn)斗之后只留下?lián)p失和傷痕。那些存活下來的士兵失去了同伴，在漫長的孤獨歲月里變成了活尸，失神地在各個樓道游蕩，義務地守護兄弟的遺體，這里簡直就是一處軍冢。

　　塔上丟下來一顆顆巨大的火焰彈，仿佛是古代戰(zhàn)爭的殘影，但仔細看你會發(fā)現(xiàn)那是頂層上的巨人在向下投擲爆彈，又是古城考驗的一環(huán)，不過這委實不是聰明的設計，相比較之下與鐵球賽跑更顯得驚險刺激。看！遠處矮一層的平臺上，鎖著腳鐐的巨人正在往洞口里投放鐵球，那就是投射器的源頭了，之前奎恩還在好奇，再精細的設計也需要動力驅動，而那動力源如今明了了，就是被奴役驅當苦力的巨人。

　　奎恩挑開又一個活尸，這只活尸的裝扮與眾不同，他并不穿巴勒德爾的胸甲披風，也不著伯尼斯的黑鐵重甲，他穿的是亞斯特拉的上級騎士甲，就和奧斯卡一樣?？饔行牡胤此奈淦鳎鞘且槐虅?，做工精細，雍容華貴，一看就不是常人佩戴之物，劍柄上刻著族徽和一個名字：里卡爾?？骱孟裼悬c印象了，他聽過這個故事，不死人王子里卡爾出生王室，雖然身份華貴，但難逃命運詛咒，他被迫流浪在外，最后變成了不死人，就更加與過去決斷，王子繼續(xù)往北方漂泊，留下了心懷陰霾的家族和忠心耿耿的子民?？髟谧钇D難的時候讀到這則故事，對王子悲慘的命運感同身受，還像閱讀言情傳物的女子一樣，情到深處，痛哭流涕，現(xiàn)在看來實在是有失風度。不過沒想到王子一路流浪，居然也想通過塞恩古城，他也聽信了那則預言嗎？也對，他應該是里面最賣力的一個吧，奎恩鄭重地將刺劍佩還至活尸的腰間，擺正了他的軀體，使他顯得不那么狼狽，這就是那個悲慘王子的結局了，被命運摧毀。

　　但奎恩并不能因為這份悲傷止步，況且他也算是王子的后繼之人，更不能本末倒置了?，F(xiàn)在的問題是他在古城的上層兜兜轉轉，并不知道怎樣才算通過了考驗，這里等候著神使嗎？還是需要某種信物，或者有某鐘天外之路？他需要找人問問。

　　在縱橫交錯的天橋間，奎恩跳過了那一座斷橋，往著盡頭的石塔走去，那里是與世隔絕之地，蛇人守衛(wèi)無心去管這決斷之路，而狹窄的空間里也設計不了像樣的陷阱。這就是一個儲物塔，因為一場變故而斷了通路，卻變成了隱蔽的去處，僥幸逃脫抓捕的人會安定在那里。

　　奎恩當然不知道，他只是走投無路了才想著試一試的，因為他隱約地看到了一個人影。

　　果然，是一名伯尼斯士兵斜靠在墻壁上沉思，奎恩火急火燎地上前招呼。

　　“啊，什么？什么？你是？”士兵從沉思中驚醒，驚詫于居然有活人靠近，待看清了奎恩的面目，他又語調輕淡起來，“哦，是不死人啊，想要挑戰(zhàn)塞恩古城，真是不自量力啊?！痹诎l(fā)表完意見之后，隨之以身作則，“我也和那些失敗的家伙一樣，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說了你大概也不信邪，還是會想去試試看吧？嗯，我懂得，沒錯沒錯，我也一樣?！彼K于講到了談話的重點，“所以我會幫你，高興吧，我會賣你要的東西?！?p>　　他挪開身子向奎恩展示，這所房間的空余，這座塔向下延伸的部分，全部都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武器。但這沒什么好奇怪的，畢竟曾經(jīng)有兩支強軍覆滅在這里，古往今來又來往了許多英雄好漢，武器裝備簡直遍地開花，而這家伙居然一本正經(jīng)地把撿來的東西當做明碼標價的商品，奎恩忍俊不禁，他現(xiàn)在開始懷疑這家伙的伯尼斯身份了，興許這重甲也是他扒來的。

　　“哦，我只是想問一下怎樣才算試煉成功?！笨鞑粍勇暽靥统隽艘粓F靈魂。

　　“喔，還癡心不改地想要挑戰(zhàn)塞恩古城呢，你已經(jīng)沒救了，就和我一樣.......”但他看到那團閃爍著的靈魂時，他吞了吞口水，改變了話鋒，“你需要到達塞恩古城的最頂部，那里有最后的試煉，路就是沿著來路繼續(xù)往上走，但要小心巨人扔的爆彈，它在整個古城的制高點.........”武器商人朝著遠處迷蒙的建筑比劃，奎恩大致理解了路線。

　　“好的。”奎恩丟下靈魂就要轉身離開。

　　但伯尼斯士兵叫住了他：“給你一個忠告，”他直視著奎恩的眼睛，“你絕對不可以去亞諾爾隆德。我很清楚，這百年來都這樣。不管是騎士王倫德爾，還是黑鐵的塔爾卡斯，即便是羅根也不成。像你這家伙更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留在這里吧，這里雖然清貧，但安身立命足矣，總比被閘刀碎尸萬段的強，不要為了虛渺的壯志斷送了性命呀！”

　　“謝謝你，但我會到達的。”奎恩一字一頓地說，轉身離開了。

　　“你就繼續(xù)逞強吧！”士兵朝著他的背影喊。

　　...........

　　奎恩覺得士兵一定是鼠兔之膽，望而卻步了，之后的道路異常順暢，連陷阱都沒有。

　　他在一座孤塔上發(fā)現(xiàn)了召喚符，更篤定了心中信念，很明顯有人通過了這里，還富有余力留下符咒。

　　奎恩滿心期待地喚醒了符咒，在一圈渲染的白光暈中，一個雄壯的身形緩緩升起：切合緊密的重甲，頂天立地的塔盾，無往不利的巨劍――黑鐵的塔爾卡斯！

　　“小伙子，是你召喚的我嗎？”大英雄聲音如鴻?！拔覇柲阋粋€問題，倫德爾怎么樣了？”

　　“騎士王倫德爾嗎？他消失了。”

　　“哦，看來他沒有成功?！彼柨ㄋ馆p聲地說，悵然若失，但還是注意到了奎恩不解的神態(tài)，于是解釋道：“我們在這里打了一仗?！?p>　　其實從天臺的殘骸就可以猜出來了，但奎恩還是靜靜聆聽著。

　　“倫德爾的故鄉(xiāng)暴發(fā)了強大的不死人詛咒，毀于一旦，他只好帶著剩余的巴勒德爾軍團漂泊。我們的國家狀態(tài)也不是很好，于是我率領著伯尼斯大軍前往羅德蘭，但是途中瘟疫傳染，一大部分人反而成為了我們的威脅。就這樣，我們這兩支兵散馬亂的隊伍在這里相遇了。”

　　“那為什么要爭斗呢？”

　　“因為他和我想的一樣，我們都想通過實現(xiàn)神諭拯救自己的族人，但我們堅信命中之人只有一個。”黑鐵騎士嘆了口氣，“現(xiàn)在我知道我錯了，一切也為時已晚了。”

　　講完這些他精神一振，似乎意識到了什么：“你也是來挑戰(zhàn)塞恩古城的嗎？”

　　“是啊，我還剩最后一道試煉了?！?p>　　“那就還來得及！”塔爾卡斯大步向前，“來，跟著我！”

　　他領著奎恩跨過天橋，走過主塔，直到臨界的天臺上，那里是最終的決戰(zhàn)之地。

　　奎恩看見了，一副巨大的身軀，身穿鋼鐵戰(zhàn)衣，手持伶仃利斧，倚靠著傾倒的柱垣，正在等待挑戰(zhàn)者的到來。

　　塔爾卡斯大步流星地向其趕去，它也僵硬地站起身來，手中利斧揮動，一道氣波轟出，濺射在不遠處的地面上，激起碎石無數(shù)，它的身后都是殘損的建筑殘骸，那是它歷次戰(zhàn)斗后的留名錄，它也曾有過自己的王座。

　　黑鐵騎士大吼一身，扛起巨劍就在敵人的膝蓋上怒砍一刀。雖然塔爾卡斯生的魁梧，手中武器也不迷你，但是那鋼鐵人實在太過高大了，黑鐵舉劍甚至不及胯高，不過還是打得鐵人一個趔趄。

　　奎恩也想上去幫忙，但是他的誠是脆而利的武器，碰到這樣的鐵疙瘩也沒轍。他只好運作火焰，不斷地將醞釀出的火球投擲向鐵巨人，雖然他也不知道火焰對鋼鐵有多少效用。

　　鋼鐵巨人一直笨重地揮砍著，但以它的高度也撩撥不到敵人。最終它安定下來，放棄了用利斧進攻，反而俯身用另一只手來抓人了。

　　塔爾卡斯一直關注著戰(zhàn)場動向，在它出手的第一時刻就躲開了。但是奎恩流連于投火，不留神間已經(jīng)被抓住了。

　　天地顛倒，失重感填充腦袋，手足癱軟，奎恩變成了硬漢手里的洋娃娃，被它緊緊地捏在手里。

　　要怎樣？要捏碎嗎？要拍平？還是要投空？奎恩已經(jīng)開始預測自己的死法了，巨人的身體緩緩行動，鋼鐵關節(jié)發(fā)出古舊的嘎吱聲，就像催命的令響。

　　忽然，鐵家伙震顫一下，動作頓時僵住了，接著，部件崩壞，巨人的一只腿失去了支撐，只得單膝跪地――黑鐵用巨劍卸掉了它的膝蓋。

　　但這遠遠還不夠，因為巨人降低了身姿，使得黑鐵可以接近它渾圓的軀干。鋼鐵人在嘗試著重新啟動，它僵硬地吱嘎作響，抓著奎恩的手不明所以，奎恩掙脫開了。

　　塔爾卡斯爬上巨人屈服的膝蓋，舉起巨劍對著它的胸口縱身一擊。

　　隨著巨大的轟響聲，巨人徹底報廢了，他鐵質的軀殼開裂，露出里面耀目的核心，那是一個閃爍著的靈魂，除此以外，空無一物――這家伙就是一個鐵殼子，單純靠體內的靈魂驅動。

　　但它還是完蛋了，化為了透明的飄飛灰燼，黑鐵騎士的身軀也淡了，他的任務已經(jīng)完成。

　　“你有必要來一次亞諾爾隆德，雖然這里的神并不如期望的那樣美善，但是只有他們有力量.......”塔爾卡斯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消失了。

　　黑鐵騎士走后，這闊大的廢墟里只剩下奎恩一人，除了偶爾刮起的林風之外，一切都那么寂靜。奎恩心里有些發(fā)毛，他既恐懼又好奇，不知是要以何種方式面見亞諾爾隆德。

　　耳邊的風越來越趨緊，那是逐漸聚攏過來的氣流，奎恩意識到情況有變，下意識地往后退。

　　一只蒼白的手爬上了邊沿，修長的爪子昭示它不是人類，與此同時，天空中出現(xiàn)了幾具蝙蝠般的身影，它們體態(tài)枯癟，膚色如漆雪白，夾雜著幾條血紅，似乎沒有眼睛，取而代之的是腦狀的隆起物，旁邊連接著兩條柔軟的觸須，奎恩看著它們，不需要自報家門，腦子里自然而然浮現(xiàn)出了惡魔二字。

　　在他發(fā)出慘叫之前，這一眾惡魔已經(jīng)架起了他的身體，拉著他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