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隸,蘇州府,崇明縣,一間不起眼的茅屋內(nèi),只見屋內(nèi)的墻壁上懸掛著各類奇珍異草,琳瑯滿目,令人目不暇接,這些藥草雖種類數(shù)量繁多,但卻陳列有致,想必屋子的主人定是個有條理且愛干凈之人。
相較于掛得滿滿當當?shù)膲Ρ?,屋子的地面便顯得空落落了一些,除了一個擺滿了各種晾曬干后的中草藥材的七層木架靠著一進門的那面墻壁放著外,就僅剩下一張臨時用木架子搭成的簡易單人床,上面鋪了一層稻草作墊子用,然后又用一大塊黑布覆蓋在那層稻草上當做床單,而在那黑布之上,則躺著一個裸著上身的短發(fā)青年男子,他的胸口以下被一床灰白色的被子覆蓋著。
“咳咳!”只聽見那個躺在床上的赤著上半身的青年男子短促有力地咳了兩聲,旋即上半身又在雙手的支撐下緩緩升起,其胸前的被子也隨之滑落至腹部,然后他又將上半身探至床邊沿,不由自主地向地上哇哇吐了兩大口水。
只見那個青年男子將水吐了出來之后,整個人的精神和神智仿佛都清爽了許多,但身子似乎看起來還有些虛弱。然后見他徐徐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除了這屋子有些簡陋外,屋子的墻壁上和那個七層木架子所擺放著的各種名貴的藥材卻是令他震驚不已。
雖然這個年輕男子本身就是正兒八經(jīng)的臨床醫(yī)學科班出身,但是他主要學習的還是西方醫(yī)學,對于祖國醫(yī)學卻算不上專業(yè),如果不是他畢業(yè)之后工作不算太忙,他才得以利用工作之余的閑暇時間看了不少中醫(yī)典籍的話,可能他對于中醫(yī)的認知水平和一個沒學過醫(yī)的普通人也差不了多少!
“靈芝,人參,龍涎香,冬蟲夏草,天山雪蓮,何首烏,鹿茸,麝香,海馬,燕窩……”,半坐于床上的年輕男子完全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屋子里琳瑯滿目的各種奇珍異草,即便是畢業(yè)后的一年里天天研讀醫(yī)書的自己也只能辨認出不到十分之一,而僅僅是這十分之一,就已經(jīng)足以讓這個年輕男子咋舌不已了,而這滿屋的藥香更是讓人神清氣爽!
就在男子還沉浸在這琳瑯滿目的奇珍異草的芬芳中時,他的房門突然被推開,從門外率先跑進來的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蓄著一頭略微顯得有些枯黃的長發(fā),被一根麻繩扎成了一個低馬尾,身上穿著黃褐色的麻布衣服,腳上踩的是一雙草鞋,一臉的興奮和欣喜。在那個稚氣未脫的少年進來了之后,緊跟在其身后的則是一個同樣打扮的魁梧中年漢子,除了比那個少年高出了一個頭以及下巴多了一簇茂密的胡須外,在眉宇之間跟那個稚氣未脫的少年有七八分相似。
“看樣子這應(yīng)該是父子倆吧!”半坐在床上的年輕男子在驚訝于這突然闖進房間的奇裝異服的兩人之余心里暗自思忖著!
就在那個年輕男子暗暗思索的時候,從那個魁梧的中年男子身后緩緩走進了一個一襲素裙的年輕女子,只見瓊鼻巧目,玉面櫻唇,長發(fā)及腰,步履款款,動若脫兔,此情此景一時間竟讓半坐在床上的年輕男子眼神變得有些呆滯。
“大哥哥,你醒啦!”說話的是最先進來的那個稚氣未脫的少年,他一臉欣喜地驚呼道,從他的語氣看來這似乎并不是一個疑問,而是一句慨嘆,是對于眼前這個半坐于床上的年輕男子能夠醒過來的驚訝與欣喜。
這個最先說話的少年便是阿狗,這個魁梧的漢子便是阿狗的父親阿武,至于那個一身素裙的年輕女子便是阿狗和阿武眼中的“彭神醫(yī)”楊思賢。
而這個年輕男子便是船醫(yī)陸明飛,在他所乘坐的那艘貨船遭遇海難的那天,他便失去了意識,后來又被島民阿武父子倆所救,送至島上唯一的醫(yī)生“彭神醫(yī)”楊思賢這里,在楊思賢完成了所有的救治措施后便將他安置在了這間她平日里用來存儲藥材的屋子里觀察,而他們?nèi)吮阍谖葑油饷娴脑鹤永锍云鹆宋顼垺?p> 就在楊思賢和阿武父子倆飯吃到一半時,阿狗突然聽到屋子里似乎傳出了兩聲咳嗽聲,這讓阿狗意識到可能是那個奇怪的外邦男子醒過來了,于是趕緊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向那個年輕男子所在的房間奔去,而其父阿武和楊思賢見狀后也隨著阿狗的步伐朝著同樣的方向快步走去。
而當阿狗跑進了房間看到那個短發(fā)的大哥哥真如自己所料奇跡般醒了過來時,便下意識地欣喜萬分地驚呼了一聲“大哥哥,你醒啦!”心里想的卻是彭姐姐還是一如既往般地妙手回春,果然沒有讓自己失望!
而躺在床上的陸明飛看到眼前的景象時,震驚了良久才回過神來,逐漸開始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誒,自己剛剛不是還在醫(yī)務(wù)室看《本草綱目》嘛,怎么突然突然自己就躺在這里了,而且還有三個奇奇怪怪的人,說著一些自己聽不大懂的話!
“我不會是在做夢吧??。 标懨黠w在自己身上使勁掐了一下,然后感到被掐的部位傳來一陣疼痛,下意識地叫出了聲來!
“完了,我們該不會救了個傻子吧!”少年阿狗看著這個奇怪的大哥哥在自己身上掐來掐去的,感到很是不解,然后扭頭對他的“阿爹”和“彭姐姐”一臉無奈道!
“阿狗,別亂說!”聽著自己兒子的無心之言,一向注重家庭教育的阿武出言制止道!
而站在最邊上的素裙女子則是沉默不語,靜靜的看著眼前這個奇怪的男子!
此時還是一頭霧水的陸明飛仍沉浸在震驚之中,全然沒有在意自己床旁這三個奇裝異服的人的言談舉止!
“奧,我想起來了,我們船好像是出問題了,我最后好像是遭遇了海難?!痹谇榫w稍稍平復了一些后,陸明飛似乎恢復了更多的記憶。
“這么說的話,那應(yīng)該就是我落水之后,隨著洋流漂到了這里,然后被他們給救了起來吧!”恢復了理智的陸明飛在整理了思緒之后得出了這樣的結(jié)論!
“看他們的樣子和服飾,又不太像正常的現(xiàn)代人,聽他們的口音,又有點類似于吳語?!标懨黠w靜靜的端詳著眼前的三個奇奇怪怪的可能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人,繼續(xù)復盤著事情的經(jīng)過!
“這里是哪里,你們是誰?”為了印證自己心目中的揣測,陸明飛嘗試著用自己之前上大學時候的一個上海室友教自己的上海話與他們進行交流。
“這里是長島,我和我阿爹是島上的漁民,這個是彭姐姐,她是一名醫(yī)生,就是她救了你的命哦!”在確認了眼前這個奇怪的大哥哥不是個‘傻子’,而且還會說自己島上的方言后,阿狗也本能地覺得眼前的這個奇怪大哥哥應(yīng)該沒有惡意,雖然他說的方言口音聽起來很別扭,但理解起來基本沒有太大問題,于是阿狗便耐心地解答起了陸明飛的疑惑了來,并且還挨個把自己的阿爹和楊思賢介紹了一遍,在介紹自己的這位“彭姐姐”時,阿狗的語氣顯得特別自豪!
“多謝大家的救命之恩,請問這里是江浙一帶的海域附近么?”在聽到這個稚氣未脫的少年說是他們救了自己后,陸明飛先是表示感謝道,然后在確認了他們能聽懂自己的上海話后,雖然不知道長島是在哪里,但大致可以推斷這便應(yīng)該離上海不遠,于是便繼續(xù)詢問道!
“江浙?如果非要說的話,我們這里是隸屬于蘇州府下面的崇明縣,但是由于島上人煙稀少,再加上交通不便,所以也鮮有官府的人來往。”阿狗在聽著眼前的這個奇怪的大哥哥問的奇怪的問題后,也感到有些疑惑,但也知道這個大哥無非就是想知道自己身處哪里而已,于是便一一如實說明了。
“蘇州府?崇明縣?官府?小兄弟,你們莫不是在尋我開心吧!”聽著眼前這草鞋少年嘴里說出的這些在封建時代才能聽到的名詞,陸明飛的心中充滿了疑惑,甚至在想面前的這幾個人是不是在捉弄自己。不過話音剛落陸明飛就后悔了,心想自己的船是在大西洋出的事故,而自己卻漂洋過海來到了太平洋,而且還奇跡般的活了下來,一時間陸明飛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現(xiàn)在所遭遇的一切,也不應(yīng)該妄自揣測自己面前的這三個救命恩人!
“你這個人可真是奇怪,我們好心好意救了你,又事無巨細地回答你的問題,你倒好,反倒覺得是我們在捉弄你?!睏钏假t看著眼前的這個人非但沒有感激自己的救命之恩,反而是對自己三人懷疑猜忌,言語之間似乎是有些不太高興了!
“抱歉,這一切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心中有許多疑惑未曾得到解答,所以情急之下才失了禮數(shù),還望姑娘和這位大哥以及小兄弟不要見怪!”見眼前的這位素衣女子有些生氣,陸明飛也意識到了自己失了禮數(shù),于是便出言解釋道!
“嗯嗯,話說回來,不光是你心里有疑惑,其實我們心中的疑惑并不比你少了半分,剛剛發(fā)現(xiàn)你時看你奇裝異服的樣子,而且發(fā)型打扮也是從未見過的模樣,我和阿狗也感覺你很奇怪。要不是看你長相與我們一般,都要懷疑你是倭國或者是蠻夷之地過來的流寇了?!贝藭r一直未曾開口的那個魁梧漢子阿武突然開口說話道,似乎對于眼前的這個男子的來歷感到十分好奇!
“對呀對呀,大哥哥,你是誰,家住何方,又是怎么到這里的呀?”聽到自己的阿爸開口說出了自己的疑惑,阿狗也連忙附和補充道!
“啊,倭國,蠻夷?這不是古代才有的說法嘛!敢問各位,現(xiàn)在是什么年代呀?”陸明飛從自己眼前這些人的言行舉止和穿著打扮之間開始察覺到了些什么,于是便開始試探性地問道!
“現(xiàn)在是大明王朝,萬歷八年!”只見那位素裙女子不急不緩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