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的笑容是強者的特權(quán),弱者的權(quán)力只有失敗后的哭嚎。
努爾沙開懷大笑著,作為強者又是勝利者的他就這樣放縱地使用著自己的特權(quán)。
這只巨狼刺耳的笑聲,震得周圍原本還算安靜的火苗也狂亂的騰升起來。
剛才從眼前一閃而過的人類少女與他對視了。
盡管極其短暫,可努爾沙依舊從她眼中讀到了這么一個有趣的東西——“殺意”。
這是一個多么難得的眼神啊……
上一次從走投無路的獵物們眼中看到了這個除恐懼以外的情緒是什么時候呢?
那好像是在多年前,自己親自追殺一群叛逃的奴隸們的時候。
那時,他終于在一個野地追上了這些可悲的獵物。當(dāng)他一個一個將他們殺到只剩最后一個年輕的奴隸時,努爾沙從這個奴隸眼里看到了“殺意”,而不是已經(jīng)讓他司空見慣了的“恐懼”。
這讓他能格外興奮起來,以至于努爾沙忍不住把刀丟給了這個奴隸,給了他一個或許能殺掉自己的機會。
至于那時的結(jié)果:
當(dāng)然還是自己用匕首挑斷了他的手筋腳筋,確認(rèn)這獵物已經(jīng)再給不了什么機會后,努爾沙就在這獵物的咒罵聲里掏出了他的心臟。
不過此后每每想起那個奴隸,他就感到很遺憾。
畢竟以后不管是從誰的眼神中,努爾沙都沒有再見過這個除“恐懼、忌憚”以外的感情了。
或許,他就該放掉這種獵物比較好?
努爾沙站在原地注視著這個已經(jīng)跑向房區(qū)的少女,并沒有跟著手下一起去追她。這只殘忍而恐怖的巨狼將雙手環(huán)抱與胸前,瞇著眼睛思考著。
心里已有主意的努爾沙,打算下令讓自己的部下們都撤回來。
就像是品嘗最好的佳釀一般,應(yīng)該等這美酒再醞釀一段時間品嘗。等待的過程或許寂寞,可這回報必然不會讓自己失望。
所以適當(dāng)?shù)牧粝逻@些仇恨的種子,或許會…很有趣?
但接下來的事情卻讓他立刻轉(zhuǎn)變了想法。
他的副官羅巴提醒了他:“努爾沙大人,這屋子里的女人怎么辦?”
面對一個逃跑的人類少女,這些兇悍的狼頭人當(dāng)然沒必要都追過去。他們見努爾沙本人都沒有急著去追,大部分狼頭人就都留在原地待命,只有一小隊狼頭人一直追著。
這些留在原地的狼頭人也沒有真的閑了下來,他們把剛才那兩個人類跑出來的屋子包圍了,并有幾只已經(jīng)跑進屋里查看情況。
努爾沙將注意力從那個少女身上轉(zhuǎn)了回來,他跟著在前面引路的矮小狼頭人羅巴,走到了這個已經(jīng)倒塌的屋子里。
“大人,這只也當(dāng)俘虜?”
屋里的狼頭人都沒有輕舉妄動,他們把里面受傷的人類女性圍住,站在她身邊冷眼旁觀。
“我看看?!?p> 努爾沙沒有很快回應(yīng)羅巴的問題,他們確實需要俘虜當(dāng)做戰(zhàn)利品。不過這次他們?nèi)蝿?wù)特殊,擄掠勞動力這種事更適合在返程的時候去做。
“這只,按人類品味應(yīng)該很不錯,比之前的要好太多了。”
羅巴蹲在努爾沙身后,打量這個女性。
“雖然瘦弱或許沒什么力氣干活,可她應(yīng)該比單純的男人能邁出更高的價錢。受傷了,路上稍微調(diào)養(yǎng)一下也不是不行,而且……”
羅巴在努爾沙身邊滔滔不絕的發(fā)表自己的意見,連羅巴他自己都沒法解釋,他居然會這么想讓這個女人活下來。
“不……”
也蹲下來的努爾沙搖了搖頭。
“額?大人,您說什么?”
羅巴感覺自己心頭一緊。
“不,殺了她?!?p> 努爾沙站了起來,揉了揉爪子。
“可是……”
“不要讓我說第三遍,羅巴,你腦袋也進水了?”
“是、是的,大人。我馬上去辦?!?p> 面對已經(jīng)面色不善的努爾沙,羅巴立刻低著頭,唯唯諾諾地應(yīng)著聲。
他從腰間拔出刀來,額頭冒著汗珠,顫巍巍的雙手握著刀柄,刀尖在這個虛弱的女人面前徘徊不定。
自己是怎么?怎么可能會心生憐憫?
羅巴困惑不解,他不應(yīng)該會心慈手軟的才對,可這時卻偏偏總揮不下刀來。
被橫木壓著的女人抬起頭來,注視著羅巴。她的神色里并沒有什么東西,既沒有面對這些可怕的狼頭人的恐懼,也沒有求生的欲望,就是一副平淡而且寧靜的模樣。
“等一下,羅巴?!?p> 好在努爾沙并沒有注意到他這邊的情況,其他狼頭人戰(zhàn)士在他們來之后就自覺去了外面,也沒誰看見他的丑態(tài)。
“額!大、大人?”
羅巴連忙把刀收了起來,并小心地擦了擦汗。
“你覺不覺得,這屋子里的火還太小了?”
努爾沙咧嘴笑了笑,巨大的狼首在屋里來回晃動,顯然他又想到了什么主意。
“??!是、是,是真的太小了?!?p> 剛才丟進來的幾個火把很快就被屋內(nèi)的濕氣壓住了,里面的火也奄奄一息,過不了多久就要熄滅的樣子。
“讓咱們的人再添點吧?這火,該燒得更旺些才好。”
努爾沙擺了擺手,從屋子里走了出去。羅巴再看了一眼在趴地上的那個女人,他就緊跟著努爾沙出去了。
按照努爾沙的命令,羅巴帶著人點燃了火把,將這些火把丟向了這間屋子里。火勢立刻就旺了起來,當(dāng)然那個女人還在這屋子里。
這樣做的目的再簡單不過了,狼頭人們都心照不宣的執(zhí)行了努爾沙的命令,沒有誰猶豫什么。
“這火,還不夠大啊……”
努爾沙一拍腦門,揮手將自己的幾個副官都叫了過來。
“羅巴、哈夫曼,你們帶著幾個兄弟把這個村子都燒掉?!?p> “遵命!”
羅巴和哈夫曼接下了這個任務(wù),羅巴在走出屋子后,那種奇怪的感覺就消失了,也再沒有什么疑慮。
“那個女孩抓到了嗎?”
努爾沙見那對跑去抓少女的狼頭人中的一個回來了,就問他情況。
“我們把她堵在一個房子里,她已經(jīng)逃不掉了?!?p> “很好,那你們就把那房子的門封死,再放一把火,讓她永遠(yuǎn)的待在里面吧?!?p> “好的,大人,我們立刻就去辦?!?p> 這只狼頭人又立刻跑了回去,向他的同伴們傳達了努爾沙的命令。
“呵呵,真是……”
努爾沙帶著他的其他部下向村口走去,畢竟他們還有任務(wù)在身,耗在這里太久也不好。
“我們還是有緣啊,貝爾卡斯閣下?!?p> 讓努爾沙改變主意的,是貝爾卡斯的氣味,他已經(jīng)牢牢地記住了這個男人。不管是那個女人也好,還是那個少女也好,她們兩個估計都和這個劍士脫不了關(guān)系,搞不好是他的血親也說不定。
既然如此……
努爾沙摸了摸自己右眼上的繃帶,這傷口所帶給他的屈辱,他還沒能找誰償還。
這樣正好,沒有放過誰的必要了。
“我們走!去下一個地方。”
努爾沙發(fā)出一聲高亢的嚎叫,其他狼頭人立刻跟著嚎叫起來。
這群野獸情緒高漲,它們慷慨激昂地將災(zāi)難帶向下一個地方。
在迪芬尼村里,努爾沙以為已經(jīng)解決的事情其實并沒有真正解決。
這間倒塌的柴房還在燃燒,里面已經(jīng)是一片火場。高溫讓空氣扭曲,木料被烤出噼里啪啦的脆響,就連脆些的磚石也裂出幾條縫來。
尤菲被橫梁壓住,身體無法移動半分。尤菲她也試過從這木梁下面的間隙里爬出來自救,可是這條橫梁還是太重了,或者說此時的她氣力太小了,尤菲還是沒法從這橫梁下面逃出來。
既然掙扎已經(jīng)沒有了意義,尤菲也就沒有繼續(xù)嘗試下去。
實際上她本就知道自己的命運,明白自己今日難逃一劫。只是人到了這種生死攸關(guān)的時候,還是難免會想給自己再找出一條生路來。
尤菲沒有什么遺憾,腹中的孩子已經(jīng)降世,心頭始終讓她牽掛著的重?fù)?dān)也就落下了。而她的孩子們接下來的命運,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但那只是她而已。
“老師,您在的吧?”
尤菲抬頭看向天空,火苗沿著屋檐從上面落了下來,落在她面前。
本來這不是什么需要注意的事,尤菲的周圍到處都是越來越旺盛,也越來越靠近的火焰。
但這朵火苗落在沙地上卻并沒有因為沒有可燃物而熄滅,就像無根之火一樣,在憑空燃燒著。
“嗯,我在。”
從火焰中傳來一個富有磁性的男音,這本應(yīng)該是件怪事。
可尤菲一點也不驚訝,她抹干臉頰兩邊的淚痕,對著這朵神奇的火焰保持笑容。
“我……一直在。”
一位男子的虛影在這朵神奇的火焰里若隱若現(xiàn),火焰的顏色也不是單調(diào)的紅黃,還有著其他色彩,因此甚至依稀可以辨清他的服飾。
這位男子穿著寶藍色神官袍,臉上帶著一張銀色假面,雙手也都帶著手套。他的全身沒有一點皮膚暴露在外面,都被他身上的衣物嚴(yán)嚴(yán)實實的遮擋起來。
“我很抱歉,尤菲?!?p> 盡管沒法看到這個人的表情,但尤菲能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他的悔恨。于是尤菲用歡快的語氣說道:
“沒什么可以抱歉的???老師,這一切都是我們咎由自取?!?p> “唉……”
男子長嘆了一口氣。盡管看起來他正面朝著這個女性,但他知道,他并沒有直面她。
“我沒能改變你們的命運,這便是我的錯誤?!?p> “您身在萬里之外,這是也沒有辦法的事吧……”
尤菲是知道的,她這個老師并沒有真正來這里。若是他來了,估計……也就不會這樣了吧?
“尼爾他……已經(jīng)在等著我了嗎?”
尤菲雖然已經(jīng)失去了預(yù)知的能力,但她仍能冥冥之中感受到這不可抵抗的命運的前進軌跡。
“是的?!?p> 得到男子的肯定后,尤菲明白就在之前她最愛的人已經(jīng)離開了這個世界。
她覺得自己的胸口脹痛起來,痛似刀割??珊芸焖途忂^來了,因為她知道:
“尼爾,他不會孤單的,我也馬上去那里,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等我?!?p> “會的,他一定在等你。”
這個男人從未說謊,但凡出自他口必為真言,尤菲也安下心來。
“那……那些孩子們呢?她們的命運不該在這里終結(jié)?!?p> “放心,我會庇佑她們。”
男子的承諾也是如此,他承諾的事情就沒有做不到的。
可是尤菲也知道,讓這個男人立下的承諾或者誓言就像是魔鬼的契約一樣。契約的前半段看起來都很美好,至關(guān)重要的后半段究竟如何就難以捉摸了。
“不過……”
“不過?”
“只到她們成年?!?p> 果然,這個承諾是有限制的,男子的力量是有限的。
盡管尤菲以前確實和其他人一樣,以為這個男人無所不能。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也漸漸意識到,她的老師也是“人”。
或許并不是凡人,可也不是“神”。
“為什么不能更久一些呢?老師?!?p> “只能做到這一步了,她們成年之后的命運,得由她們自己把握?!?p> 沒有什么討價還價的余地,倒不如說,她的老師已經(jīng)給出了最好的回復(fù)。
“嗯,我明白的……老師,您一定已經(jīng)盡力了吧?”
尤菲笑了笑,她那純粹質(zhì)樸的笑容就像十多年前他們師徒第一次見面那樣。只是其中多了幾分成熟,也多了幾分悲傷。
“謝謝您,一直以來您都太辛苦了。”
不知不覺,男子的影像開始模糊不清起來。尤菲知道,他們的時間到了。
“不……”
男子想要否定什么。
只是火焰已經(jīng)變得虛幻淡薄,他的聲音也難以傳達到那邊,以至于變成了極其不清晰的句段。
噗呲!
眼前這朵奇特的火苗熄滅了,她再也看不到那個男子的身影。
周圍熊熊燃燒的烈火朝她撲來。尤菲身上的衣裙被點燃了,裸露的肌膚也被灼傷,但這些也只是個開始。
“只是,抱歉了。老師,我沒法陪您一起看到您所期望的那一天……”
明明這個過程很痛苦,可尤菲并不在意了,她閉上了眼睛,就像進入了安眠。
很快,火焰都聚了過來,過了很長時間,這些貪婪的東西才終于從這具已經(jīng)完全辨不清原樣的軀體上離開。
最后,伏西尼哀嘆道:“我最終還是不能改變你的命運?!?p> 在圣城上空,這個穿寶藍神官袍的男子,被人們尊稱為“天神使"的他,閉上雙眼,雙手合十,為遠(yuǎn)方逝去的某人祈禱。
“別了,尤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