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深說了聲“不急”便候在了門外,顧綺羅亦然。那少年上下打量一番,清清嗓子道:“要是今兒在里頭的不是那位,我就把你們放進去了?!彼酥闷娴溃霸捳f,你們可是這兒的本地人?”
“算不上本地人,就是待的日子稍長一些?!绷衷粕钫f。
少年一挑眉,喜形于色:“那你們應當知曉,過幾日的拍賣會了吧?”
林云深搖頭:“我未曾留意?!?p> 少年敗了興致,轉(zhuǎn)眸瞅著顧綺羅,勃勃的問她:“那你呢?你可知道?老先生嫌少走動,要不是因為政商合辦的這場拍賣會,他才不會來呢。”
顧綺羅心底隱約萌生出一個模糊的想法,她豎耳去聽,卻不聞苑內(nèi)一丁點兒的聲響。再一側(cè)眸看去,林云深亦是正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若有所思。她方道:“聽……倒是聽過,可我卻不知道鄒老先生會來拍賣會。”
“唔,原來你們也不知道,那我心里好受些了。”少年咧唇一笑,“老先生亦是沒告訴我……”他話音未落,里頭便傳來一聲“阿明”的呼喊。
“哎哎!馬上就來!”少年扯著嗓子應了,“你們且等等,我進來跟老先生說一聲。”
那少年進去沒多久,顧綺羅就聽見了汽車啟動的嗡鳴聲,遠遠的像是從隔壁的巷子里傳出來的。再下一刻,少年去而復歸:“跟我來吧,老先生忙完了?!?p> 盡管只是借住,鄒老先生的苑子也顯得十分雅致。穿過中堂,三人便七拐八拐的到了書房外,一滴水珠從屋檐上滴下來,“啪嗒”掉在顧綺羅的眼睫上,她只覺眼前瞬間浮了層霧氣,鄒老先生也只能瞧見模糊的身影來。
藏青色的長袍馬褂,灰色的布鞋,消瘦的身材。
她費盡的眨了眨眼,壓下濕意,跟著林云深一道,規(guī)規(guī)矩矩的喊了一聲:“老先生好?!?p> “京風把《光華日報》打理得不錯?!编u老先生磕了嗑煙斗,吹起細碎的青煙,“我在北邊兒也聽說了,你們這興起了一個什么‘左翼作家聯(lián)盟’,倒是比那里好上許多。”他輕嘆一聲,“現(xiàn)在的到處都搞什么‘新思想’、‘新進步’什么的,我有時真后悔,平白早生了這么多年,要是能趕上現(xiàn)在這趟,大抵是自由的?!?p> 他言語間頗有惆悵嘆息的味道。林云深挑了話頭,說:“您無需妄自菲薄,若沒有您這些前輩的奠基,后面又怎能繼續(xù)?您從光緒皇帝那會能到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見證了時代的興衰了。”
從清光緒,到北洋政府,再到如今。
鄒老先生唇角抿著,青筋畢露的手背微微顫抖:“我倒寧愿別虛活這么多年?!彼畔聼煻?,撫平褂子的褶皺,指著桌案上卷好的一副畫軸,苦笑,“這這番混戰(zhàn),我是真的覺得苦。不是日子苦,是百姓苦。為了那點權(quán)利爭來爭去,死死傷傷的都是無辜的人。就拿那次北伐來說……”
他的吐息悠長又平穩(wěn),像是茶樓里的說書先生在緩緩的絮叨著雜項野史上的傳奇??伤f的不是虛假的過去,而是鮮血淋漓的曾經(jīng)。
“幸好,青天白日旗穩(wěn)住了,這兩三年雖然不太安慰,但也勉強過得去?!?p> 他自顧自的沉浸在回憶里,許久,方才一笑。
“人老啦,就是愛東想瞎想的。你們想問些什么就問吧,趁著我還活著,能告訴的都可以告訴你們?!?p> 林云深早就打好了腹稿,他和鄒老先生一字一句的討論起來,說的不外乎都是些字畫古玩,期間還混雜著些許的局勢觀點和前景的憂慮。
鄒老先生很有耐心,一一解答。
“……麻煩老先生了?!绷衷粕钸@才留意到天色暗了下來,遠眺時苑外的庭草都蒙了陰影,他再三道謝,計劃著告辭。
鄒老先生的茶水已經(jīng)蓄幾次,熱氣也散了。他溫和的望著林云深:“沒關系,我很喜歡和你們這些年輕人說話,有朝氣,有自信,很好,很好?!焙龅兀聪蝾櫨_羅,笑了笑,“丫頭,你怎么只聽了一下午,一個字都不說呢?”
顧綺羅情不自禁的絞著雙手,略含顧慮道:“老先生,我是有想問的,卻怕自己胡言亂語,惹了您生氣。”
“沒關系,你問?!编u老先生笑說,“我一把年紀了,不是那種小心眼兒的人?!?p> 顧綺羅忽視掉林云深愈發(fā)幽深的目光,直直問道:“我想知道,您這些年堅持下去的目的是什么?您從前是皇城里的人,又給紫禁城里的‘那位’畫像,按理說錦衣玉食也不差的,后來義和團沖進去,落差那么大。您又在北平待了足足十年,這期間動蕩不斷,局勢也不分明?!?p> “我聽您先前那些話里,似乎并不怎么留戀。既然如此,那您……為什么還能繼續(xù)?而如今,還來了這兒?”
夕丶霧
請一定要重新加載qaq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寫得好一點,所以才改了改--別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