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拜托……拜托你們一件事吧……”邵韻宅反握住毛珂的手，道：“如今朝政上的情況我也暫且了解了，有些事情如果真的來了我也不躲?！?p> 毛珂吃驚道：“娘娘你是說……”邵韻宅低頭莞爾一笑，“珂姐，三哥，我前些日子把兩個孩子拜托給酒兒了，若是我有什么事，酒兒一定會好好的把他倆養(yǎng)大。然后……”
“你胡鬧什么??？”祁禎央有些溫怒，“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么？”
邵韻宅伸手也握住他的手，“知道。其實事情早就已經(jīng)到了一個非要給個交代的地步了。光是跟著太子謀反這一條就夠我死一萬次了，更何況我手上也不干凈?！?p> 毛珂道：“娘娘，你是想要我們救你？這個好說的?！?p> 輕輕搖搖頭，邵韻宅目光里滿是柔情。“不。到時候我會求皇上一杯毒酒賜死我，你們把這杯毒酒，掉包成真正的毒酒就行了?；噬系脑挘墙^對不會讓我真的服毒自盡的。他為了我什么事都敢做，哪怕得罪天下也會護(hù)我周全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什么？！”祁禎央和毛珂異口同聲驚呼，“你瘋了吧——既然這樣你為何要死——”
邵韻宅只是淡淡道：“算我求你們了。他不會殺了我，但我不能拖累他，再這樣下去，我們兩人都痛苦。我忘不了他對我的傷害，他也不會認(rèn)錯。與其這樣，我還是穿越回去吧?！?p> “什么？”祁禎央瞇起眼睛問，“什么回去？”
“沒什么——總之請你們一定幫幫我，也幫幫皇上吧?！?p> 毛珂坐在馬車上，回神看著一臉凝重的祁禎央?！白酉?，我們是不是太寵著她了，連這種要求都答應(yīng)她?！彼睦镪囮囁岢?。
祁禎央冷臉道：“你確定你給倒酒的小太監(jiān)的是那瓶棕紅的藥？”
沖他點點頭，毛珂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皩Π?，怎么了？”
“那就沒錯了。這個藥是有解藥的，咱們快些，她不會有事?！逼畹澭刖o張得手腳冒汗。毛珂又點了點頭，讓那車夫快些。
“趙王到了么！”祁禎樾崩潰大吼，壽安宮中一片手忙腳亂。
“就快到了，已經(jīng)過了北門了……”禾子跟著他著急地道。
他跪在床邊看著已經(jīng)昏迷的邵韻宅，急得汗如雨下。
“閔貴妃駕到——”
洛酒兒慌張地跑進(jìn)來，“皇上是真的處死了娘娘——”
“住口！”祁禎樾大吼。“藥房備酒的統(tǒng)統(tǒng)給朕拖出去斬了！”洛酒兒扶胸嚇得不敢再多言。
“別——”祁禎央正好趕到，“伏里，待我先救下丫頭再跟你慢慢解釋……”他說著把屋子里的人全趕了出去，只留下了毛珂。
祁禎樾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洛酒兒急得在一旁擦眼淚，她此時恨透了祁禎樾，沒想到他竟如此狠心?？杉热幌铝钜n死她，為何還要救她。
天色漸晚，祁禎央和毛珂從臥房中出來。
“如何？”祁禎樾木訥地問。
“我們聊聊吧。”祁禎央道。
宮里的燈籠點起，映著宮中有些冰冷。
祁禎央給他細(xì)細(xì)說了一遍邵韻宅交代的事情后，他的手顫抖了一下。
“……伏里，你還記得我問你楠楓死了你可曾后悔，可曾難過。你當(dāng)時說了，楠楓找到你，說他的病已經(jīng)無法醫(yī)治，怎么死都可以，只求你讓煜哥兒和丫頭別受傷害?？伞??？赡芡褪鞘屡c愿違。我沒給丫頭致命的毒藥，就算她心如死灰，毫無留戀我也不能害了她?！?p> 祁禎樾依舊不言語。
祁禎央眼中有些點點亮光。“等到……丫頭醒了，我就和諾梨去桑海任職了。把煜哥兒原來要去的職位給替了?！逼畹濋性尞惖靥ь^看著他。
“別，別這樣。我們不是一時突然的想法，我們早就想走了，只是放不下丫頭，覺得她還是個孩子，怕她吃虧?？伤龑ξ艺f得那一番話我明白了，她十分清醒。她醒了之后，你認(rèn)個錯吧?！蓖黹T關(guān)走一遭的人，一定不會再糾結(jié)一些沒必要的問題了。
祁禎樾想伸手握住他的手，被祁禎央制止。“我們之間，不必這樣。哥哥還是哥哥，無論在天涯海角，都和你在一起。只是哥哥不能再陪著你了，我也要去過自己想要的日子?！?p> “可是她……”祁禎樾哽咽了一下，祁禎央道：“她沒有那么絕情。”留下這一句話后，他自行離開了。
祁禎樾獨(dú)自坐在長廊，看著寒涼月色。
他不知自己是死得還是活著，陣陣心痛焦灼把他折磨得恍惚。他活了這么多年把自己封在一個又冷又硬的外殼中，不讓任何人走進(jìn)，他也不想出，邵韻宅卻讓它瞬間破碎，在他原本腐爛骯臟的肉上又割了幾刀。從頭算計的是他，薄情利用的是他，貪戀柔情的是他，無法自拔的也是他。故而他配承受這種最狠毒的代價。
“嗚……”祁禎樾捂住胸口，“母后，你告訴兒子，兒子該怎么辦……”他若一生失去兩次摯愛，對他太殘忍了。
給邵韻宅擦了擦臉，洛酒兒坐在床邊擦著眼淚。
一旁的宮女小心翼翼道：“貴妃娘娘，去歇歇吧，皇后娘娘我們看著……”
“不行，你們粗心，還是本宮看著吧?！?p> 毛珂拍拍她的肩，“酒兒，子祥說沒事那應(yīng)該就是沒事了?！逼畹澭胱谝慌匀粲兴嫉亍班拧绷艘宦?。
看著邵韻宅蒼白的臉，毛珂又問：“子祥，娘娘什么時候能醒？”
“藥什么時候吸收了，她就醒了。咱們來得時候，可能有些晚了，但好歹命保住了?！逼畹澭胱叩酱睬?，摸摸邵韻宅的長發(fā)?！把绢^怎么睡著了還這般好看?！彼劭舴核幔行┬奶?。
毛珂帶著哭腔：“她太標(biāo)志了，若是生得少了幾分艷，可能就會少些辛苦了。娘娘，寒冬了，你要不醒，就不能玩雪了?！彼龔奈催@般難過。
邵韻宅依舊雙眸緊閉，睡得安詳。
入了夜，祁禎樾讓她們都退下，自己靠在床邊看著邵韻宅的面頰，伸手摸了摸她的發(fā)際。
夜太靜了。她睡得太沉了。
普陀寺的煙火絡(luò)繹不絕，祁禎樾自從那一年和邵韻宅來過之后，就再也未來過。但聽聞這里許愿很靈，便還是來了。
“皇上，心誠則靈，而皇后娘娘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嗯，朕自己走走?！逼畹濋写驍喾秸傻脑挘翢o頭緒地在寺里閑走。天忽然飄下了點點雪花，他抬頭，想起當(dāng)年的大雪。
“嗯？”他眼神忽然一亮。“那棵松樹……”他看到了那顆寺中掛滿紅綢的松樹。
禾子和其他隨性的宮人嚇了一跳，“皇上！皇上這是干什么——”禾子嚇了一跳，祁禎樾竟是在爬樹。
“都等著朕?！彼郎蠘洌ぶ鴺渖系募t綢一條一條地看。“啊……這是在做什么?！边@樣真傻。他作勢要下去時，他忽然愣住。
「愿祁氏伏里喜樂無憂，百壽齊天」
邵韻宅的字，他一眼就能認(rèn)出。
瞬間他疼得死去活來，她怎么能這么殘忍。
“皇上——”
“皇上怎么了——”
下面的宮人都慌了神，祁禎樾的樣子好像很痛苦。
祁禎樾下來時，把一縷紅綢揣進(jìn)了懷中。
你還敢說自己不愛，你還敢說什么利用……
“唔……?！?p> “啊——皇上這是怎么了——”禾子嚇得去扶倒下的祁禎樾，一行人也慌了。
“血——御醫(yī)——”宮人們看祁禎樾吐血了，皆手忙腳亂起來。
祁禎樾攔住他們，“朕沒事——禾子，去一趟那個地方。”
“?。炕噬仙碜又匾 焙套咏o他擦拭著嘴角的血。祁禎樾搖頭，“無事，快去?！?p> 禾子不敢不辦。
風(fēng)變得有些刺骨，邵家墳前的香煙隨風(fēng)飄散。
禾子和其他宮人在遠(yuǎn)處，一個小太監(jiān)實在忍不住上前道：“總管，皇上是不是瘋魔了？”他們都覺得邵韻宅一出事，直接把皇上逼瘋了。
“呸。”禾子啐了一口，“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不管，但都給我管好自己的嘴?！?p> “那這是哪兒啊？”一旁的宮女問。禾子不耐道：“這里是邵家墳?！?p> “啊——”眾人驚呼。
“噓噓噓噓——”禾子氣急，“你們都不要命了？小點聲！還有，皇上來這里的事誰敢透露出去，腦袋也別要了！”
“爹，楠楓，朕來看看你們?！逼畹濋凶趬炃暗?。他微微一笑，帶著酸楚?！半捱@幾日總是夢見之前跟楠楓還有三哥在一起的日子，當(dāng)年朕和三哥，桓清還有楠楓一同入學(xué)?；盖逄熘溩由愿甙?，誰也不理；三哥活潑，去哪兒都有人圍著他；故而朕和楠楓的關(guān)系最好，跟親兄弟一般。后來……楠楓告訴朕他病入膏肓了，朕頭一次感覺無力。楠楓，朕答應(yīng)你的事，終是沒做好。爹，朕不想再讓后人追究你是善人還是惡人，作為人，可能一念之差，一切便會覆水難收吧。”雪花連片，從天上飄落。
他雙拳緊握，“朕如今……就是想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保護(hù)宅兒……”話音剛落，墳頭的香竟然滅了，墳頭上的石塊滾落到他身邊。
“爹，你還是不能原諒朕啊?！彼p聲道?！暗钦瑑簺]錯，算朕求你們，別帶走她……”
一切都太晚了么。
等他從墓地出來時，禾子連忙上去把他身上的雪打落。“皇上啊，咱們走吧，天不早了?！?p> 恍恍惚惚地點點頭，祁禎樾上了宮車。
回到宮里，禾子跟太監(jiān)交耳了一下，對祁禎樾道：“啟稟皇上，長公主回來了?！?p> “她怎么回來了？”祁禎樾問。
禾子低頭道：“她……在壽安宮……”
祁禎樾眼神變冷，什么話也未說。
“娘娘……”墨墨看著邵韻宅昏迷不醒，急得掉淚。
毛珂在一旁道：“你來不是添亂么，這時候皇上陰晴不定，你來了娘娘也醒不過來……”
“看你這話說得，我們是收到了止安弟弟的信才來的，你不能不讓她看看她的母后吧……”站在后面的無垠懟道。毛珂一下火氣上來了，“你誰??？”
“你——”無垠也有些溫怒。
墨墨轉(zhuǎn)頭怒道：“好了——你不要再說了！”無垠一看墨墨竟對他吼，氣得轉(zhuǎn)頭出了臥房。
“姑姑，父王想讓娘娘死么？”她流著淚問。毛珂上前摟住她，“不是。可是娘娘……唉?！?p> 誰也未看到，邵韻宅的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