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甘龍搖搖頭，把話說回來：“你們要明白這樣一個道理，變法，是嬴渠梁一手策劃的不假。嬴渠梁全力支持變法，也不假。然則，嬴渠梁為什么要變法，為什么要全力支持變法？那是因為，嬴渠梁想要秦國強大，要秦國恢復百里奚穆公時期的霸業(yè)。”
“所以說，嬴渠梁要的，并不是變法。支持的，也不是變法。嬴渠梁真正要的東西，是變法帶來的富庶，是變法帶來的強盛，是變法帶來的強大。是變法帶來的國富民余，是變法帶來的兵強馬壯糧多。所以，我們只要從這方面動一動腦筋。變法固然能帶來一些富強，所以，一些損失，如果還能在嬴渠梁的承受范圍之內，他便也就承受了。但是，如果因為變法，發(fā)生了一些他不能承受的事情，帶來的損失使民力大失，人心渙散，甚至，有了滅國的危險，那，他嬴渠梁，還會支持變法嘛？。”
老甘龍就是有這種本事。
能夠將面臨非常復雜的事情，有著清晰的判斷和分析。他能夠將面前所看似無比復雜，乃至無解的死局，經過層層的分析和剝絲抽繭，然后，找到問題的根源。
然后，根據根源來制定策略和陰謀。
他的這個能力，是老世族所有其他人所不具備的?？梢赃@么說，老甘龍，是一個非常合格的政治家。
經過對面前時局深入到骨髓的分析之后，老甘龍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所以，要廢了衛(wèi)鞅，就得從這方面入手。衛(wèi)鞅不是殺了七百人嘛，嬴渠梁賭贏了。但是，這次，我們給他送七萬人。這一回，我看看嬴渠梁還有沒有這個膽子？看看衛(wèi)鞅還講不講他的大秦律。法不及眾。只要這次，我們把衛(wèi)鞅叫板叫住了，那么，只要這個閘門一開，接下來，就是江河日下，一瀉千里。衛(wèi)鞅，就微不足道了。到時候，我們是想把他蒸著吃，還是煮著吃，或者是烤著吃，都行?！?p> 杜摯等人大喜：“老太師，且快說說這等妙計，到底是什么？”
老甘龍咔吧著自己的小眼睛，開始放低了自己的聲音：“此計，只有我們屋子里的這些人，才能知道。別人，萬萬不可傳出去一個字！”
白縉：“知道了，老太師！”
孟坼：“老太師，你放心，我們斷然不會讓衛(wèi)鞅抓到一點把柄?！?p> 西乞?。骸袄咸珟煼判模@點輕重，我們還是分的清楚的?！?p> 杜摯：“你就說吧老太師，你說咋整，小的們就咋整?！?p> 老甘龍咳嗽了一聲，看了看諸位眾人，再次確定了一下，這里，全都是老世族的中心骨干。斷然不可能出那種叛徒之類的人。于是點點頭。
老甘龍：“上次渭水大刑，衛(wèi)鞅按大秦律斬殺我七百老世族人。這是我老世族與新法的第一次碰撞。那一次，衛(wèi)鞅贏了?！?p> “但是，我們?yōu)槭裁摧?？老夫覺得，是碰撞的力度不夠。這一次，我們要力度更大的碰撞。此次，若贏，則老世族將會從新在秦國抬頭。上次我們卷進去七百人，輸了。這一次，我們卷進去七萬人。看看他嬴渠梁和老世族，能不能扛得?。俊?p> 杜摯咬牙：“對，我就不信，嬴渠梁能扛得住秦國如此這么大動靜的晃動?！?p> 白縉：“是，嬴渠梁要是真敢殺了這七萬人，那，秦國就完蛋了。老子賭他不敢。”
西乞?。骸奥楸缘?，拼了?！?p> 孟坼：“對，跟衛(wèi)鞅死磕。不然，老世族在他的手底下，也沒好日子過，生不如死?！?p> 杜摯：“老太師，你說，咋整？”
甘龍咔吧著他陰險的小眼睛：“衛(wèi)鞅酷吏，違法必究。違法必斬。今天，我們老世族的族群，全都合力，一起對抗衛(wèi)鞅?！?p> “衛(wèi)鞅不是把咱們老世族的封地，全都收回去了嘛？然后，把我們老世族原本受封授爵的人，也都全部打回了平民?！?p> “衛(wèi)鞅之意，是想讓咱們老世族像個農民一樣，老老實實給國家出力，種地，出兵丁?？稍蹅兪鞘裁慈?？咱們是享受秦國果實的貴族，豈能跟那些泥腿子百姓一個檔次？此等奇恥大辱，不可受也。衛(wèi)鞅不是獎勵耕戰(zhàn)嘛？咱們老世族的人，全都裝病裝瘸裝老。裝干不動。那些收回去的土地，不是還讓咱們耕種嘛？”
“行，咱們守法，咱們耕。但是，耕歸耕，打不打糧食，那就是咱們說的算的了。對不對？”
老甘龍如此一說，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連杜摯都明白了：“老太師，你的意思是，消極怠工?！?p> 白縉哼了一聲：“消極怠工？太廟令大人，你可真仁慈。既然干了，怎么可能是消極怠工，而是讓咱們老世族的所有耕地，絕收！”
白縉一言，眾人皆驚。
而老甘龍則是微微一笑，捋著胡子：“孺子可教也。老世族千里沃田，顆粒無收，你們想想，嬴渠梁該會是何種表情啊？”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沖老甘龍豎起大拇指。
白縉則是皺皺眉：“老太師，這里面還有大秦律制約的。無辜怠工怠田，按大秦律，是要受罰，終身奴役的。而且，為首者，會判以斬刑?！?p> 老甘龍的小眼睛猛的睜開：“要的就是這個。屆時，我老世族，甘、杜、孟、西、白等各大族長，乃至里長、鄉(xiāng)長、亭長等等為首者，大約不下千人?！?p> “按照大秦律，這些人，都是要斬首的。但是，我老世族的族人，這時候就要沖上去了。要齊心合力。七百人嚇不住嬴渠梁和衛(wèi)鞅，那么，族人全上去，七千人，七萬人，全都要求斬首。一起高喊，變法殘暴，民不聊生，清君側，誅暴政，斬衛(wèi)鞅?！?p> “到時候，我們就看看，嬴渠梁是斬我們老世族七萬人，還是斬一個衛(wèi)鞅？”
“．～彩！”
“妙計！”
“如此這般，衛(wèi)鞅必死！”
“哈哈，老太師，請受小子一拜。”
……
老甘龍屋子里，一片歡喜雀躍。
老甘龍這招，真是太他嘛妙了。
嬴渠梁就算有再大的氣魄，他也不敢斬殺七萬人吧。更何況，秦國現(xiàn)在是什么時刻。
就那么點兵，隨時都有可能滅國的時候。
雖然打了幾場勝仗，但是仍然是七國最弱。
這個時候，要是在殺了老世族七萬多人，秦國，還有人嘛？
如此情勢之下，嬴渠梁縱然心不甘，情不愿，也得揮淚斬衛(wèi)鞅。
妙計，妙計呀……
老甘龍府邸內，一片歡欣雀躍。
“衛(wèi)鞅”，這回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