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地下,唯我獨尊?!?p> 場中,一道身影靜立,驚爆著眾人的眼球。只是伴隨著他的話起話落,原本倒地哀嚎的人體內(nèi)逆亂不堪的氣息瞬間像是被什么勾動,胸前皆有血花炸開。
心脈盡碎。
血液在周遭翠綠的嫩草,還有鮮艷的花上滴落著,將它們?nèi)镜母觿尤???諝庵懈鼜浡还蓳]之不去的血腥,只讓人感覺身在地獄。
至此,佛秀才看向那些姍姍來遲,為自己而來的人。
他看著那個之前說話的枯黃臉和尚?!拔曳鸫缺扔卸缮浦?,便當有渡惡之道。小僧劍下所斬,實乃非人,乃是罪業(yè)?!?p> 像是在論辯,佛秀說的很認真,認真的讓人心底發(fā)毛。
少林和尚中有人怒斥道?!巴裕氵@邪僧,任你滿口邪門歪理也改變不了你的罪行?!?p> 佛秀也不再辯解,他嘆了一聲,有些無奈?!鞍Γ冶臼劳庵?,奈何身入此間,一朝入凡塵。”
“江湖,真是有些讓人失望啊!”
一身袈裟的枯黃臉和尚忽然不再沉默。“還請閣下歸還本寺洗髓經(jīng),散去我少林武功?!?p> 身旁的密宗喇嘛聞言臉色微變?!按髱煟@邪僧已入邪道,少林既為天下正道之首,此時理應(yīng)將他降服,不然,恐令人恥笑啊。”
說著,他臉色一變,意味深長的說道。“莫非,此人與你少林有所淵源,或是說,他本就是你少林之人?”
此言一落,諸多少林和尚立時怒目相向。
然那喇嘛卻始終不為所動,見老和尚不言不語旋即雙眼微瞇,陰惻惻的在他耳邊說道?!叭羯倭执艘弁巳ィP(guān)于洗髓經(jīng)的秘密,必將公諸于世。”
“秘密?”
許多耳尖的眼神都有所晃動。
“咳咳……”
就在氣氛古怪的時候,一聲聲斷斷續(xù)續(xù)的咳嗽忽然穿插了進來。
聽到這一聲咳嗽,許多人都變了臉色,包括佛秀在內(nèi)。
那咳嗽不遠,像是旁觀了許久,此時才出現(xiàn)。
眾人尋聲看去,只見不遠處的河面上不知何時多了一艘老舊的烏篷船,里面溢著酒香。
而船頭,兩道身影并肩而立。
眾人還未看清他們的面容只見兩道白影便已從船頭掠起,身形如凌空虛渡一般飄然而至。
兩道身影,自然是兩個人。
一人提壺飲酒,一人抱劍冷漠。
眾人沉默了。
來人赫然便是當今江湖最為頂峰的兩大高手,李尋歡,飛劍客。
“喝酒嗎?”
然而讓眾人意外的,是李尋歡居然揚了揚手中的酒壺,對著佛秀好似久別重逢般招呼道。
臉上,還掛著柔和的笑,再配上那副充滿生命力的奇異眼睛,實在是讓人無法拒絕。
但,佛秀拒絕了,他搖了搖頭。
“太遲了。”
他的身體像是泄了氣一樣,慢慢縮了下去,不過片刻功夫便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樣,只是膚色異常的蒼白。
“你既已目睹一切,便知我們已不可能成為朋友。”
佛秀目色平淡,他拒絕了第一次,如今又是第二次,只是這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他看向那些人,那些抱著各種目的的人,語氣依舊如常?!拔易霾坏侥隳菢?,我也不可能成為你?!?p> 李尋歡,他雖然一生遭命運作弄,但卻仍向往相信美好,他的刀雖然殺人,但卻是救人的刀,充滿希望。
但,這只是他,佛秀做不到。
也許佛能做到,能做到無欲無求,能做到無執(zhí)無念,但他不能,只因他還不是佛。
胸前的傷口像是再也遏制不住,再次迸裂。血液順著衣袖,順著手腕,從劍身之上滴落著,好似決堤一樣。
看著李尋歡有些黯然的眸子,佛秀悵然嘆息了一聲?!鞍?,這個世間,太過污穢了?!?p> “李尋歡,你們所謂何來?”
遠處幾個裝扮古怪的人打斷了他們的敘舊,說話的腔調(diào)很是怪異,那是來自苗疆的高手,眾人忌而遠之。
阿飛生冷如冰的面孔動了?!皫?。”
李尋歡點了點頭,他看向佛秀,語氣柔和。“既然厭倦了,便陪我退隱江湖吧?!?p> 這是他的想法,想要消弭這場不知何時才會終止的廝殺,確實,這也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只有他消失了,很多事情也都結(jié)束了。
“你們,難道是他的同伙?”
又是那個密宗喇嘛,他臉色此刻已是陰沉至極。
誰知他剛說完,一道駭人劍氣已是擦著他的耳畔而過,在他身后的墻上留下了一道恐怖劍痕。
阿飛冷冷開口。
“注意你的言辭。”
感受著那劍氣的鋒芒,密宗喇嘛眼中閃過一絲不可察的惡毒,但終究是不敢再開口。
“阿彌陀佛!”少林和尚宣了一聲佛號?!凹热绱?,吾等只希望閣下能歸還本寺洗髓經(jīng),此經(jīng)涉及一樁驚天隱秘,若是泄露,恐是天下浩劫?!?p> 阿飛聞言冷眼看去。“你們少林,我信不過,即是浩劫,便讓他與我們退隱江湖,百年之后,長埋于世?!?p> 對于少林,自梅花盜一事后阿飛便對他們?nèi)珶o好感,此刻說出這番義正言辭的話更是令他厭惡。
隱秘?
佛秀蹙眉,先是秘密如今又是隱秘,他腦海中一直在思索著,可始終不覺得有什么不同尋常的線索。
莫非,是那個恐怖的掃地和尚?
等等。
忽然,隨著記憶的回溯,他記起了一些被自己無視的東西,一句話,當初上那朝天宮后,黃教大喇嘛說的一句話。
“三者若皆得,可證仙與佛,舍利憑空煉,長生不老合。”
舍利?仙佛?長生不老?這幾個關(guān)鍵的字眼立時彌漫在心頭。佛秀細思之下饒是以他的心智也悚然而驚。
李尋歡原本垂落的右手不知何時捏著一柄飛刀,立時,空氣中多了一抹難以想象的沉凝。
“大師,敢問你覺得我的武功如何?”
那枯黃臉和尚雙手合十,他看到了那柄飛刀,緩緩合住了眼?!叭盒凼郑m非天下無敵,卻也差之不遠矣?!?p> “那我身旁這位呢?”
李尋歡復(fù)又發(fā)問。
和尚答道。
“與檀越等同。”
李尋歡笑了。
“既如此,這天下還有什么隱秘能比在我們身邊安全?!?p> 確實如此。
老和尚不再言語,他沉默良久后看了看佛秀,喟然長嘆?!安诲e,是老僧執(zhí)著了?!?p> 說完便不顧那喇嘛難看的臉色,轉(zhuǎn)身帶著諸多弟子離去。
“嘿嘿,李尋歡,這小子以重傷之軀獨戰(zhàn)百余位高手,不留余力,此刻氣竭力衰,體內(nèi)的血恐怕快流干了吧?!泵缃呤种?,一干瘦黝黑的青年沙啞笑道。
在場之人都是縱橫一方的高手,如何看不見佛秀此刻的狀況。
將死之人。
“我們就給你個面子,讓他有個全尸,走?!?p> 最后,只剩下那幾個密宗喇嘛了。
李尋歡沒去看他們,而是自顧的飲著酒?!笆堑乖谶@里,還是離開?”
答案自然離開。
佛秀一直平靜的看著,臉色蒼白的可怕,他想要邁步離去,身體卻是仰面而倒。
……
幾日后,某座孤墳前。
一個一臉死灰的和尚來到了這里,撫著那無字墓碑神色沉默。
死灰,是說他的面色,就好像有股縈繞不去的灰氣籠罩著。
身后,站著李尋歡和阿飛。
他們看著佛秀離開,看著他走向靠近孤墳的那座矮山,原來,上面有一座破廟,早已破敗不堪,殘垣斷壁。
和尚像是費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走進去,他杵著自己的劍,很是艱難的盤膝坐下,回顧著往日種種,似哭似笑?!耙恢币詾槿f物皆因心動而動……”
說話間,他的身體像是失去了顏色,慢慢枯敗下來,如同腐朽的落葉,眨眼的功夫便像是化作了一具泥胎,一尊佛像。
“原來……心動也是妄動……”
最后的話語已是微不可聞,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佛秀眼中,兩滴清淚剛流淌出眼眶便瞬間消失。
他慢慢的閉上了眼。
而那破廟也在此刻坍塌,將一切掩埋,如同一座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