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佛擋殺佛,本宮連佛都不怕,還會(huì)怕世上有鬼嗎
景慈宮。
那是熠熠生輝、炯炯有神的一雙眼,它穿透了大半生的歷練,洗禮了人世間的風(fēng)吹雨打,依然光芒萬丈。
滿鬢的銀發(fā),爬上了嘴角的皺紋,還有顫巍的手,每一片都在訴說著她曾叱咤的風(fēng)云。
“皇奶奶?!?p> 錦袖輕輕地?cái)R下發(fā)梳,望著鏡子里正襟危坐、不怒自威的太后。
“皇奶奶,您當(dāng)真要出面嗎?”
今日天蒙蒙亮,丑時(shí)剛過,金鐘敲響二十七大喪之音,還不到寅時(shí),先帝傳位九殿下宮祈儀的消息就傳到了景慈宮。
“先帝生前有五日不早朝,前朝早有非議,儀兒剛回京,先帝就駕崩,大喪之鐘還未停,就有人急不可耐地往上爬?!碧蠓奕蛔魃?,面帶慍怒:“倘若真有人從中動(dòng)手腳,哀家拼死也要護(hù)皇家周全——絕不教大儲(chǔ)落入外戚手中!”
錦袖不敢聲張,太后口中的“外戚”已然表明她認(rèn)定此事系花家操控把持。興許,果如謠言所傳……這幾日,皇城之上,早已經(jīng)偷天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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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聲喪鐘敲響時(shí),天邊露出了微弱的魚肚白,還有淺粉色的朝霞。
“宮里可是發(fā)生何事了?”
夏織衣睡得淺,幾乎整夜沒合眼。
“這是大喪之鐘,先帝爺……駕崩了?!碧埔u舞起身點(diǎn)著燈火,明晃晃的燭光在她臉上不勻稱地打著影兒。
院落里,以桂茴回首的諸太監(jiān)宮婢們齊刷刷地朝著賞心殿方向跪拜。他們的身后,一輪紅彤彤的日出緩緩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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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聲喪鐘敲響時(shí),天邊露出了微弱的魚肚白,還有淺粉色的朝霞。
“嫣兒姐姐……皇上他……”
司徒蜓紅著眼,哽咽著。
“大喪之鐘……平安,這宮里要出大事,它要驚天動(dòng)地,斗轉(zhuǎn)星移?!?p> 甄浮嫣在靈堂前跪了整宿,她的眼窩深陷,迷離而撲朔。一聲、二聲、三聲……直挺挺地敲打著她萎靡的心,還有她同宮祈修一道兒去了的魂和魄。
“嫣兒姐姐,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這宮里的天與地,日月與星辰,它會(huì)變成如何模樣呢?”司徒蜓不解何意。
“天還是那片天……人卻未必還是從前的人?!闭绺℃虅e過身,趴在冷冰的棺木上,好比依偎在宮祈修懷中:“祈修,你看不到也好,往后一切未必是你想看到的?!?p> 司徒蜓愈發(fā)地聽不明白,她迷茫地轉(zhuǎn)過臉看著靈堂外,任憑金色的朝霞遮住自己的清澈的眼。
“平安,你回去罷——去佑王那里?!?p> 甄浮嫣波瀾不驚地說。
“好,嫣兒姐姐?!?p> 司徒蜓淡淡地應(yīng)著,此刻她十分地想見著他、抱著他,哪怕只是與他說會(huì)話都好。
興許他會(huì)告訴她,從今往后,這宮里的日月星辰究竟有何不同。
看,旭日東升,霞光萬丈,難道這情景與平日里不是一般無二嗎?
只不過,今日格外悶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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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聲喪鐘敲響時(shí),天邊露出了微弱的魚肚白,還有淺粉色的朝霞。
簫皇后頹敗得猶如一朵凋謝的花,殘妝裹著她老去的容顏,凌亂的長發(fā)迷了她黯淡的眼眸。
當(dāng)喪鐘響起,她笑了。
那也是她簫皇后的喪鐘啊。
他們終于發(fā)喪,他們終于下手了——無論如何,她和她的億兒都是逃不過了的。這座鐘,已經(jīng)被敲響。
“先帝啊先帝,你且看看你的江山、你的天下和子民,它們統(tǒng)統(tǒng)……”
她光彩全無,癱坐在殿中央。
“吱——”
沉重的宮門被推開,一縷陽光“嗖”地?cái)D進(jìn)來,落在簫笙簫的手邊。
那樣溫暖而和煦的光,她卻冷不丁地抽回了手。
“這些時(shí)日,真是苦了你?!?p> 花蜀繡緩緩地踱過來,而簫笙簫如喪家之犬一般地蜷縮在她腳下。
“你既是來取我命,又何必多費(fèi)口舌?盡管動(dòng)手便是了,與其茍活著受你欺辱,倒不如做了鬼好同你算賬!”
簫皇后的眼被日光刺得生疼,她扭過頭閉著眼。
“登基大業(yè),阻我者死,佛擋殺佛——本宮連佛都不怕,難不成還會(huì)怕這世上有鬼嗎?”
花蜀繡輕飄飄地,不以為然。
“你來此就為告訴我你有多么不要臉嗎——不必,這宮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簫皇后冷笑著。
“我來告訴你個(gè)天大的好消息——”花蜀繡倒不氣,故作地拉長了余音:“我的好侄女——般若,她有喜了?!?p> “哼!”簫皇后如同一堆被淋透了的木頭,再提不起興頭:“她哪里是你的親侄女?她不過是一顆被你們棄之如敝的死棋。”
“人是會(huì)辦事的,沒有用的就只能是棋。不過話說回來,那到底是大皇子的骨肉,也是你簫皇后的孫兒——你難道就不想為他謀個(gè)大好的前程?”
“賤人——你、你……你竟連個(gè)未成形的孩兒也不放過!”簫皇后的臉劇烈地抽搐著,扭曲著。
花蜀繡抬起手,輕輕地?fù)哿藫廴A袍上的幾縷陽光,那無故的塵埃便簇簇地飛起來,她抿了抿紅唇:“那便要看你于本宮而言有多大的用處?!?p> “你這話是何意?”
“你是先帝的皇后,他的旨意由你來出面最好不過?!?p> “你要我假傳圣意,助你暗度陳倉、偷天換日?!?p> “不,先帝生前有明旨,你只須將它公諸于世、大告天下。”
“你既有先帝遺旨,又何須非我不可——多此一舉,無非是別有居心!”
“所以說——般若的孩兒,大皇子的性命,全都看你對本宮有多大的用處。本宮要你以皇后之尊,將圣旨向天下人廣而布之,以籠絡(luò)民心,萬眾歸一?!?p> “呵……呵!”簫皇后苦笑道:“你為他成就大業(yè)而機(jī)關(guān)算盡,竟連我這個(gè)虛名也要圖?!?p> 她口中所說的“他”便是宮祈儀。
“當(dāng)年你為了讓先帝將大皇子立為太子,不也煞費(fèi)了一番苦心嗎?”花蜀繡背過身,看了看破云而出的做旭日:“如今本宮所作所為,不過是與你師出同門,如出一轍?!?p> …………………………………………
二十七聲喪鐘敲響時(shí),天邊露出了微弱的魚肚白,還有淺粉色的朝霞。
未央宮里的木魚聲,沉悶地游走在夜空中,它們與花瓣上的晨露擦肩而過,有的飛去了月隱上,有的飄去了云河里,還有的潛入了人心里。
宿雨荷幽幽地嘆了口氣。
這半生,長得仿佛是一生。這一生,又短得仿佛才走過了半生。
他們都去了。她的丈夫,他的長子,全都離她去了。
鐘響了……
連綿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