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成了挑開這種沉悶氣氛的第一人。他一開口，冷得象外面的空氣一樣的冰點氣氛，就應聲打破了。
“誰能想到呢灑！這么年輕，唉，自從張總?cè)ナ篮?，這些天我前后跑的，連飯都沒吃飽過，一天就一頓，他們家人，也太差勁了。搞得好象我應該似的?！?p> “也是的，這幾天可把你可累慘了哈！”
“累都無所謂，人嘛！就是一口氣讓人心里堵得慌，那天，咱們都在一起，扶著他，打開他的錢包，也是大家一起看著的，就600塊錢，小的不管，這種大票子，得數(shù)清楚。誰知道他那個媳婦硬說張總還拎了一個黑塑料袋，說里面有1萬2呢！你說這不是訛人嘛！這哪叫愛！愛人剛剛死，正常人都應該悲痛的啥樣似的，誰還可能在這個時間，頭腦清醒的算賬，錢，錢是球！人都沒有了，要錢有啥用呢？我看她根本就不悲痛，她算計錢起來，太清楚了，在這種剛剛死掉，最應該悲痛的時候。他父母才是真悲痛，這些人都是假的。你們說現(xiàn)在人心都咋了，咋這么黑？”
“那你就說讓她不信，報警嘛，我們配合！”
一個戴ARMY戰(zhàn)地帽的小伙子忿忿不平，顯然，他也是那天在場目擊張總猝死的員工之一。
“你們都知道，他一直有不太愛接電話的習慣的，說不好聽了，如果他在哪兒死了，手機不接，我們也象平常那樣，不接就不接吧，領(lǐng)導一定是在辦公事，說不定幾時死的，都沒人知道?！?p> “昨天他去棋牌室喝酒了，我去那間棋牌室問了那幾個一起打牌的人，他們開始怕，我就告訴他們，就給幫做個證，張總前一天晚上，就是喝了白酒了?！?p> “不過，你們也從他們的角度想一下，這些都是人最悲痛，失去理智的時候過的重話，也不一定就是這個意思?！敝心昱畷嬜谒緳C旁邊，一副過來的人的樣子，耐心勸著。
“其實不管張總平常為人咋樣，出于人道嘛，我們能做的，都做了，她們還想咋樣？不依不饒的。報120、送醫(yī)院、請法醫(yī)、送人從WLMQ往昌吉來回地跑，多少趟。你說真要是在辦公室里給累死的，我們公司有責任，他自己突然發(fā)病，這能怪誰？并且還是在辦公室外面的過道。從法律上講，差一米沒進門，也是‘途中’，我們不能被他們家訛個沒完了?！?p> “張總那個小媳婦，我看也不怎么樣。才認識一個月，就閃婚了。這種愛，能和養(yǎng)育了他34年的父母比嗎？跟演戲一樣的，嚎的時候比誰都響，該算錢了，一句不少，頭腦清醒的很，還問我去年沒發(fā)的7、8萬分紅，怎么還沒有發(fā)呢！你說都啥時候了，真正有感情的夫妻，真正悲痛的人，誰不是等后事處理完了，死的人入土為安了以后，再去爭這樣長短？我就知道她的癥結(jié)在哪兒，錢！一天要這要那，逼著裝修，買家俱，張總每天為了這些，為了后天的婚禮，在烏市和昌吉之間跑來跑去，真給累下了。”
“發(fā)了??！他都領(lǐng)了兩次了，提了4萬吧。去年也沒干啥啊，哪還有多少分紅?！睍嫷陌l(fā)言，應該是比較權(quán)威。
“那咋不給他買保險呢？”
“保險的事，給誰買，買哪種，權(quán)力本來就在張總自己，他說工程上施工危險，就給這些人買，就買了三個，他自己從來沒有管過自己的身體，也更不會給自己買?！?p> 到現(xiàn)在，我原本預備好的悲痛心情，全被這些張總身后事的“是是非非”給趕跑了。似乎，現(xiàn)在進入了CCTV12，講案說理的時間似的。
張總?cè)绻谔煊徐`，知道他死后會是這樣，該有多心痛??！除了父母真正在為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老年喪子而悲痛以外，閃婚一個月的媳婦，三個姐姐的姐夫，公司的同事，全都在為他應該還有多少錢，這些錢該歸誰，誰可能貪污了他的錢，為他的身后事的費用應該由公司出還是由家人出而爭吵不休。
我醞釀好的悲痛情緒，變成了另一種，絕望。對于人性的更深理解，而產(chǎn)生的絕望。
在我的眼中，他是一個努力、敬業(yè)，不失天真，有責任感、可親可愛的合作伙伴，一個小兩歲的同代人?？稍谒耐卵劾铮@是一個人緣不夠好、經(jīng)常不接聽手機、對自己健康不在乎的領(lǐng)導。
車快到目的地了，這種“誰是誰非”的討論也暫告一段落了。
嘯寂
去火葬場的路上，全程人們在討論張總身故后眾人的各種反應?！? “原本預備好的悲痛心情，全被這些身后事的‘是是非非’給趕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