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八人都驚,冰雪回過神便失聲道:“子潤!”再問無心柳道:“姑姑,阻情山在什么方向?!”無心柳才說罷,冰雪便辭別道:“那我先去會合冰雲(yún)他們!”說罷,只留下金鞭,做神行法去了。游步楷又讓吳霔、彌霖跟去:“你們會合了冰雲(yún)、冰霄之后,就回七紅莊,不用來找我們。”待兩人去后,游步楷便一面席地而坐,一面對無心柳道:“妹妹,告訴程統(tǒng)領(lǐng)昨日所發(fā)生的事吧。”無心柳依次都說了,再問孟直道:“你和程統(tǒng)領(lǐng)又是怎么到的這里?”孟直長嘆一聲道:“唉!侯爺峰賊兵誘我們到了離玄岳兩百里外的毛樹山,趙將軍才識破是計,四面和天上就又冒出了不下兩千賊兵。趙將軍便率我們突圍,可一則寡不敵眾,二則賊有一將會做迷魂妖術(shù),我軍不少將士都被妖術(shù)所迷,而與我們同室操戈。趙將軍不得已下令就地而守,從天明苦戰(zhàn)至黃昏,我軍折兵大半。趙將軍見此便下決死令,再次率兵突圍。我們雖然得脫,但與趙將軍他們也失散了,所部更是蕩然無存!因?yàn)橘\兵圍追不舍,我們只得向東退。才到這里要歇,就見游兄長所倚的那塊大石崩塌,現(xiàn)出門洞來?!蹦鞘自娪直桓哧柅i情不自禁地念了一遍:“艾納幽幽原野笑,萍浮郁郁小池閑。琪花靜靜谷中放,燕子聲聲春日還!”游步楷笑道:“我們五人幾世的友情,且待空閑再論,現(xiàn)在還是說說怎么辦吧?!睙o心柳知道游步楷是故意不回七紅莊,因此便道:“不如先去茶坳堂?因?yàn)槲腋缬謷觳柿?。”說著,直直地看著高陽玦。游步楷早就說過高陽玦不老實(shí),所以現(xiàn)在高陽玦道:“甚好。我們也可以好好歇歇?!?p> 游步楷本就云慢,又有傷在身,因此另四人只得陪他駕著晨霧在山間緩行。這一次是摯友在旁談笑,晨光又顯現(xiàn)了白石似云朵堆積,青石如揮毫潑墨,紅石若朝陽丹霞。流清溪澈,瀑浩落滄;松鼠竹雞,芳新草怡。游步楷性手拈來一朵白瓣黃蕊的小花,臉上也泛起了幾許笑。無心柳見了便道:“不然來首詩?”高陽玦也道:“此議最好。寫好了我拿回七紅莊掛著。”游步楷笑道:“程莊主真真錯愛了,我那亂堆壓的何堪入目!”卻還是尋思著道:“曾求仙術(shù)登篷島,日新學(xué)益流年少。不是情投心合好,林舊鳥,故鄉(xiāng)方是陽關(guān)道。相左人天狂一嘯。竹籬茅舍農(nóng)家傲,何懼冰言嗤與笑。明月照,婆娑曼舞桃娥妙!——《漁家傲·神交高陽玦》?!备哧柅i謝過,無心柳再笑道:“桃娥妙是不假,可不是什么竹籬茅舍,而是壁壘森嚴(yán)!”
說了半晌七紅莊,又說了幾句桃小七,游步楷一是好奇,二是試探,居然問高陽玦:“程莊主,你和那貪慕虛榮的鳥婆娘還有往來嗎?蓬萊島的那個?”無心柳嗔道:“哥呀,太閑了吧?。俊庇尾娇脆恋溃骸拔揖筒恍拍悴幌胫??”無心柳雖然強(qiáng)辯道:“不想!就不想!”但高陽玦還是答道:“不久前捎來一封信,說她要成親了……”游步楷正欲問:“那你怎么想的?”卻沒有搶過無心柳。高陽玦淡然一笑:“捎去了賀禮,畢竟曾經(jīng)相愛過!”無心柳大加稱贊,而游步楷則深不以為然。
談笑間山路盡了,卻又有一條河在前。孟直便道:“兄長、莊主、顏掌門,那河對岸就是茶坳堂。”說著,手指河對岸一座竹鎖草堂。游步楷笑道:“原來這間才是竹籬茅舍!孟統(tǒng)領(lǐng)與無統(tǒng)領(lǐng)風(fēng)雅!”無心柳又?jǐn)Q了他嗔道:“我告訴你什么來著?!”游步楷笑道:“青山綠水忘凡塵。賢妹無需太認(rèn)真!”無心柳還是那般:“就認(rèn)真!有本事別做我哥!”游步楷笑罷,又問:“這是你們家?”孟直答道:“也不是,也是。這里是獵妖團(tuán)的總部。”又介紹山河道:“這河叫竹竿河,發(fā)源于五岳山南麓;堂后西北是大雞籠山,周圍二十余里?!庇尾娇Φ溃骸懊妹茫@河不是你給取的名字吧?籊籊竹竿,以釣于淇。豈不爾思?遠(yuǎn)莫致之?!睙o心柳笑著瞟一眼道:“詩癡哥哥!叫竹竿河因?yàn)橐郧斑@河是水路要道,是安州往中原的近道。難道老虎山是哥哥取的么?”
五人說了幾句,便再駕云霧,過了竹竿河。被綠竹環(huán)鎖的茶坳堂并不算大,約有十丈見方。漫步上坡,竹香清新淡雅。進(jìn)院之后,葫蘆碧葉覆亭。一口方正水井,三行七間茅屋。刀槍架上鋒芒畢露,荼蘼花前白衣如雪。轉(zhuǎn)過身來的白衣如雪不是女子,而是一個英俊書生,龍眉朗目,面玉唇朱,手中還拿著一本書。見了無心柳、孟直,只打稽首道:“團(tuán)長何此時歸來?這三位是?”孟直將游步楷三人介紹了,無心柳再介紹這書生道:“這是小青?!庇尾娇伺c小青打稽首見了禮,游步楷再問:“乞問道友雅號?”小青答道:“張青云。并未取字號。”游步楷笑道:“那就只能叫你小青了!”小青正欲寒暄,只見第二間西廂房門開,兩個女子相繼而出。第一個面方無棱,笑顏如花,身著水墨花卉道袍;第二個穿衣領(lǐng)橙紅色道袍,也是笑容燦爛,又比無心柳略勝一籌。打了問訊,還是孟直介紹游步楷三人,無心柳介紹兩個女孩:“和我一樣寒磣的是田娟輝;那好看的是尹成。”
兩個女孩拿了孟直和高陽玦帶血的甲胄戰(zhàn)袍,田娟輝便對小青道:“你先請五位統(tǒng)領(lǐng)去堂里坐,我們馬上就好?!备哧柅i一面與眾人入堂,一面問道:“難道此地還有妖?”游步楷笑道:“莊主何出此言?難道要就不能有后生晚輩?如你我和高守帥相比,豈不是晚輩后生?”孟直便道:“大荒山地界自古多妖魔,打殺一陣子,不多時又生出一些。所以小青三人留守于此,以備不虞?!?p> 不大的堂內(nèi)有二十個座位,卻不是交椅、胡床,而是參差不齊的竹凳竹椅,也沒有什么上下尊卑,擺的十分隨意。一幅圖經(jīng)掛在北墻,兩側(cè)聯(lián)寫:“除魔衛(wèi)道;反哺青山?!痹儆芯褪菈腔▼扇~盛的盆栽。游步楷習(xí)慣地打量了半晌,再才來坐了竹椅對三個主人道:“壯哉!”無心柳道:“完啦?就倆字?最起碼也得來個賦吧!”游步楷笑著嘆聲道:“君等之俠義,何只百萬字可言盡哉!”孟直道:“兄長過譽(yù)了!兄長和程莊主、顏掌門也是……”游步楷忙攔住道:“要夸獎別帶上我。我自己知道我有幾分幾厘!”無心柳笑道:“我也知道,半仙之體凈重九九八十一斤?!痹俚溃骸澳銈兞?,我去燒水?!鳖侅o也要隨著去幫忙。小青卻道:“沒柴了!我來劈?!庇尾娇瑓s道:“密林有意隨心響,茂草無知井水清,妹兒,我就來杯涼水?!睙o心柳沒有轉(zhuǎn)過身來,卻道:“我不喝涼水?!?p> 眾人都出了堂,小青自是來劈柴;孟直和高陽玦則去山泉中沐?。欢尾娇瑓s來亭旁踱步。無心柳和顏靜打好水,再帶著顏靜去溫泉洗浴,又借口:“忘記拿衣服了!你先洗,我回去拿來?!眳s是亭旁對游步楷道:“又想什么呢哥?”游步楷示意去亭中坐,兄妹兩個去坐下,無心柳再問了一遍。游步楷道:“我想借帥印一用?!睙o心柳沒有等來游步楷用帥印的理由,所以道:“不說個緣由?那不能借!”游步楷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半晌才道:“我想在這里招募兵將……”無心柳噗嗤地笑了:“我還以為什么事呢!就這個干嘛吞吞吐吐地?”說著,將帥印遞了過去。游步楷接在手里道:“可怎么和孟統(tǒng)領(lǐng)說呀?”無心柳笑道:“他又不傻!怎么不好說???”游步楷佯作驚異道:“不是你說他跟閻王似的嘛?”無心柳嗔道:“不理你啦!”在胳膊上擰了一下,回西面廂房第一間拿衣服去了。
等無心柳和顏靜回來,小青與游步楷已經(jīng)將柴劈好了,水也燒上了。游步楷拿著竹杯,在荼蘼花前問小青道:“誰種的此花?”無心柳走來答道:“是我,怎么啦?”游步楷沒有回答,只去放下杯子,去拿了斧子來對無心柳道:“你自己動手,還是我來?”無心柳大驚:“干嘛呀哥?!好好的花你砍它干嘛?!”說著只奪了斧子。游步楷平靜答道:“我不喜歡。”說罷,便要徒手去拔。無心柳丟了斧子,和顏靜拉住道:“哥,到底怎么啦?!”游步楷在無心柳耳畔說了幾句,無心柳聽罷居然噗嗤笑了:“傻哥哥!你不是不信這些嘛?”游步楷半晌才強(qiáng)辯道:“現(xiàn)在信又不犯天條?!睙o心柳笑眼道:“愛信不信!不過既不能砍,也不能拔!我都養(yǎng)了二十年了,別那么狠心好不好?!”
游步楷剛被放開,孟直和高陽玦回來了,又不多時,田娟輝、尹成也帶著擦洗干凈的甲胄回來了。八人聊到水燒開,田娟輝、尹成和小青便沏茶端來涼亭桌上,而后又去廚房做飯。游步楷拿起面前的竹杯,卻滿懷感慨道:“君等如此清苦,這茶我怎能飲?!”無心柳笑道:“我們怎么清苦啦?就說你不渴不就好了!”游步楷道:“暑寒皆可苦陽關(guān),更有癡兒豎子訕。興得機(jī)緣成摯友,因君最惜此青山!”又嘆道:“妄生三百載,負(fù)我?guī)兹A年?同坐無顏面,胸中獨(dú)愴然!”無心柳嗔道:“信不信我打你?!喝茶!別胡思亂想!”游步楷放聲一笑:“哈哈……也許上天容我三百歲,就是讓我與君等一聚吧!”說罷,開始品茗。
游步楷一杯茶下肚,便要去廚房幫忙。孟直便道:“兄長是客……”游步楷忙道:“妹妹,掐他掐他?!睙o心柳沒有掐孟直,卻換了個理由道:“好好好,我哥不是客人。不過,是傷者。嘻嘻……還是只能坐這兒等著吃?!钡尾娇€是來了廚房。廚房也不大,一個雙鍋并排的土灶,尹成在一口鍋前掌勺,田娟輝也在案板前切菜,而小青則在灶門前添柴。雖然有直通房頂?shù)臒焽瑁駸熯€是有一些從灶門口蔓延了出來,又與油煙混合在了一起,將整個廚房都熏得迷迷蒙蒙??v然是迷迷蒙蒙,縱然是滿頭細(xì)汗,縱然看不出一絲一毫的仙氣,但三個英雄那笑,何其洋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