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修添言:“江太尉,陛下仁德,給你期限查案的機會,東朝海納百川,民主寬容不代表瘠牛羸豚,”他濃視向江寒,示威:“如若有人存心挑戰(zhàn)國家權(quán)威,意越雷池,自當國法制裁?!?p> 他雷霆萬鈞,聲貫金殿,儼然東朝代言人,眾臣噤若寒蟬,云良閣小紅終日見到的都是鶯歌燕舞,紙醉金迷,以包庇罪犯身份,押解至這金碧莊肅文德殿,怎有膽面對這大陣仗,當即腿軟墜地。
事態(tài)緊急,一觸即發(fā),江寒悄悄揪了下自己大腿,強制清醒。
“江太尉你可想出證據(jù)?!闭熏E聲音輕微的沒有一絲情緒。
沈一帆俯在地上,斜眼注意江寒無風(fēng)輕搖的紫紗袍角,面轉(zhuǎn)隼利。
物極必反,精神緊繃到某種程度上也會有一個沖突點,她凝注小紅,目色由深轉(zhuǎn)淡,面靜如水鏡上清寒的白蓮,寧息道:“陛下能否容臣再看看縑帛?!?p> 昭珽瞇眼幽微,淡漠道:“準?!?p> 曹總管呈下縑帛。
沈一帆插嘴:“江氏老夫勸你還是不要枉費心機,盡早束手就擒?!?p> 江寒瞟目向他,怠慢道:“慌什么,一會兒束手就擒的人還指不定是誰?!?p> 說完,她轉(zhuǎn)目游瞬而過的余光像是在藐視一粒微渺的塵埃,沈一帆不安收目。
眾目睽睽下,她拿起縑帛湊近深嗅,唇畔浮笑,深目里有明悉的意味,她目不斜視眾人迷惑眼光,舉步走向軟癱在地板上失措的小紅,伸手和睦道:“姑娘起來,我有一事要問你?!?p> 小紅順著她柔和的目光,怯呆呆被她帶起,縑帛予她,道:“你聞聞這縑帛上的香薰味可熟悉?!?p> 沈一帆猝然扭頭瞪她,嚇掉小紅手中縑帛。
江寒俯身撿起,重新交給她,明湛道:“陛下在這里,你不用怕誰?!?p> 小紅始才驚怯聞聞,面上發(fā)生細微變化,惶怯道:“嬌娘沒用過這種香薰。”
江寒追問:“是不是崖柏香?!?p> 小紅搖頭害怕,臉色蒼白,向著昭珽抖索跪倒,帶著哭腔道:“民女不敢欺瞞陛下,服侍嬌娘多年,她屋里常備崖柏香,民女再熟悉不過,這種香味從沒聞過。”
江寒洞明道:“小紅所言屬實,這卻非崖柏香?!?p> 黃正卿過來主動要求江太尉給他聞,思忖道:“這縑帛上香味極淡到幾乎聞不出,像是在房間放久了,熏染上的,有一絲淡雅沉香味。”
江寒道:“我曾經(jīng)在一人身上聞到過這種香味?!彼杂种埂?p> 昭珽道:“江太尉但說無妨?!?p> 江寒低低道:“皇后娘娘?!?p> 曹總管厲喝:“大膽,你竟敢公然犯上懷疑娘娘?!?p> “雖然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不過為了能盡快找到兇手,理應(yīng)不該放棄任何線索?!?p> 景修嘶聲警告:“江氏你越發(fā)離譜,懷疑外臣還有的說,娘娘鳳居后宮,哪里能伸手出宮害人?!?p> 江寒與他對峙,電光火石,“是否與此有關(guān),皇后娘娘出來不就真相大白了?!?p> 沈一帆連連磕頭,極力阻止:“陛下,依臣之見,這江氏窮途末路,斷案全憑臆斷,應(yīng)該馬上論罪處決,若再由她任意妄為,空穴來風(fēng),前廷后宮必受其害,危動國本。”
片刻,昭珽出其不意:“沈卿你言辭激烈,是想提醒朕昏聵顢頇,不進油鹽?!?p> 沈一帆嚇得慌忙解釋。
昭珽拂袖站起,氣勢恢弘:“如今這東都大一統(tǒng)局面是朕拚命拼下的,有誰敢在朕眼皮底下以身試法,也得有那機會?!彼庵干蛞环溃骸吧蚯湔f是不是?!?p> 沈一帆狼狽擦掉頭上滾落汗水,膽戰(zhàn)心驚:“陛下圣明。”
“曹全你去中宮通知皇后過來,朕迫不及待想知道結(jié)果?!?p> 天堂地獄三輪番,沈一帆精神處于崩潰邊緣,一把老骨頭縮成一團,人在江湖飄,哪有不翻船,都是名字惹得禍,沈一帆,一帆風(fēng)順,一翻到底。
他瞳珠震顫向頷首木塑的景修望去,可惜他的光芒消失了,他的視線混沌起來,似乎有泡影飄過,破滅,這次不用算命,也可以預(yù)測出自己慘兮兮的未來。
皇后過來,垂簾,接過縑帛,宣布和她殿中的海南沉水香味道一致。
江寒放心,沈一帆那顆懸著的心沒有放下的機會了。
皇后在簾子后道出那日千秋節(jié)筵宴,她聽聞尚書命婦何氏夜里時常驚悸失眠就贈予她一些海南沉水香。
而當時沈一帆命顏路偽造好譜詞,給他查閱,不巧看完就擱在沉香爐案邊上一夜,熏了香氣,所以說細節(jié)決定成敗。
他如夢初醒,一屁股坐到臺階邊,蓬頭垢面,頭暈?zāi)垦5某慈?,像在看一個惡魔,萬料不到,大好光明仕途,就此終結(jié),明擺著不甘心。
片刻,昭珽宣判沈一帆剝奪政治權(quán)利,秋后初斬,后代恩蔭免除,降為農(nóng)籍,不得入仕。
顏路開除學(xué)籍,秋后處決。
小紅流放保州,藉入官妓。
大案水落石出,一切都安靜了,景修打破短暫靜肅,跪下替沈一帆求情,疏秀的眉目難得皺緊,懇切道:“粉奴嬌是明教中人,本就罪無可恕,即使沈尚書利用她去誣陷江太尉,也是為社稷著想,臣冒死請陛下從輕發(fā)落?!?p> 妧心神不定側(cè)臉去看昭珽表情,看不出變化。
江寒嗤笑,凜冽道:“景相公,你張口一個江氏,閉口一個反臣,江寒以降臣身份入朝,可以步步退讓,但這并不代表是爾等可以隨意欺辱陷害,逆來順受之輩?!?p> 景修面對她,捏緊笏板,要說這東朝能一統(tǒng),少不了他大半功勞,自從入中書省以這種要挾口吻同他說話的,江寒是第一個。從她兩次絕境逢生的能力來分析,他倒抽涼氣,對手的強大足以令他產(chǎn)生壓力。
江寒果敢道:“陛下,剛才臣想起,還有一事沒奏明?!?p> “準奏。”
“昨夜臣察完案子回家路上,暗中看到沈尚書乘著一輛小轎,鬼鬼祟祟到了太傅府停下?!?p> 景修位列三師,權(quán)傾朝野,昭珽突然覺得有趣,這么些年過去了,終于有人敢公開懟他,如果能用江寒制權(quán),不失為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