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宮中,妧心不在焉給小皇子縫制新衣,一時采蘋從尚衣局要了些金絲線來,她無心放下針黹,吩咐采蘋:“你去南書房告訴太傅,本宮為小皇子做了新衣,須試大小?!?p> 采蘋會意退出宮門,促步趕往南書房,通告內(nèi)官,娘娘有請小皇子赴宮穿試新衣,她垂手在門外等一會子,內(nèi)侍才伺候著小皇子出來。
及至宮中,妧思子心切,皇子方一入殿,她裙幅拖曳上去蹲下溫柔擁他入懷,慈柔捧著皇子粉撲撲的小臉,口中道:“暄兒,過來試試母后為你縫制的新衣?!闭f著她牽小皇子進入內(nèi)殿,微笑著解下腰帶,滾出一支筆來。
小皇子趕緊下腰撿起,看樣子很是在乎,他轉(zhuǎn)著大眼睛對妧道:“母后,太傅教導(dǎo)兒臣身為皇子要修心養(yǎng)德,敏而好學(xué),故兒臣才常備一支筆,時刻秉持太傅規(guī)勸,不負期冀。”
妧一面給他試衣一面教誨:“暄兒以后要常謹不忘,端心仁恤太傅良苦用心。”
“兒臣銘記?!?p> 妧看尺寸合適,脫下放入針線盤,又將先前衣服給他穿好,諄諄道:“這幾天入學(xué)可還辛苦?!?p> 小皇子天真搖頭,抿了抿嘴,雙瞳烏黑閃耀著純善的澈光,真摯道:“就是暄兒天性頑皮,時常惹太傅不悅。”他低頭做認錯狀。
妧面無責(zé)意,溫慈道:“平時太傅布置的功課,你做的可好。”
“太傅每次點評兒臣功課,都會語重心長說孺子可教?!?p> “兒臣勞記太傅教誨,將來還要幫順寧候教訓(xùn)壞人。”
妧臉上笑容消斂,意有所指:“暄兒為什么會有此想法?!?p> 昭暄稚嫩道:“因為上次母后壽宴兒臣看那些大臣們都奚落戲謔他,暄兒看不慣他們?!?p> 妧語氣變得鄭重:“暄兒聽母后一言,以后要學(xué)會看不慣也要看,聽不慣也要聽,強大的壞人善于偽裝,不要輕易為一個你不了解的人出頭。”
小皇子聽信了妧的話,再不提呂煥。
奶娘抱走小皇子后,妧更不能安心,想要防止敵人的明槍暗箭,就要足夠強大,她環(huán)望陰暗房頂,有一種孤獨的悚寒差距感游貫全身,此消彼長,力量薄弱。
正當(dāng)怔忡間,昭珽過來,妧收斂好心緒,淑靜給昭珽斟茶,靜室無聲,他只垂眸掠了一眼雪瓷杯里碧綠幽香的茶水,即停目在她臉上,耐人尋味道:“皇后這些天似乎太過清閑,插手尋滋分外之事來了?!?p> 妧表情隱微,束手起身端莊跪到他面前,思慮道:“臣妾在南宮多年,雖不能說對順寧候知之甚深,但多少還是略知他,加之他現(xiàn)今又為陛下降臣,心思裹測,儀珠心性純良,臣妾擔(dān)心她會心智不穩(wěn),反受其利,福禍難定?!?p> 她低下頭,心思漂浮。
須臾,空靜房間昭珽濃重深切道:“后路如何,誰又看得清,阿妧你的擔(dān)心朕也思度過,只是眼下沒有更好的辦法掌控呂煥,只能委屈了儀珠?!?p> 妧抬眼,面容溫靜,斗膽道:“儀珠天性爛漫,平易近人在宮中實屬難得,臣妾只是不想無形枷鎖禁錮她的天性,失去單純變成一個復(fù)雜的皇權(quán)工具?!?p> 他目光深邃,“這些不是你分內(nèi)之事,江山易打難守,要想長治久安,需得拋棄小我,方能成全大我,堅不可摧?!?p> 阿妧早知事實如此,不再細言,俯在地上靜注那盞冷卻的清茶。
晉王府,昭琰得知崔確平安無事,暫緩心思,沒有人能窺探到他內(nèi)心隱藏的鋒芒,他對東朝局勢十分明朗,景修就像一株支系盤結(jié)的參天大樹,他一直蟄伏,直到呂煥來了,一切都變得微妙,他等待呂煥化繭成蝶,那一天,他的機會也會茁壯。
諸般瑣事煙消云散,江寒掛了個散官頭銜,枕手躲到樹上午睡,日光溫融在她安恬睡顏上落下深深淺淺的斑駁光影,陽光里有卉蘭香泛,熏風(fēng)醉人。她一手懸在空中,愜意自得。
宋鐸過來串門子,看她一截耷下的輕衫手臂,走進喊她:“阿月你是猴子變得嗎,好端端的地下待不來,偏要上樹?!?p> 江寒安憩在樹上,睡意正朧:“宋鐸大白天的不在宮中練兵,怎么有空來串門子。”
宋鐸仰望江寒,欣然道:“知道你這幾天無聊,請了假來慶祝我們絕境逢生。”
江寒睜開眼睛,坐正雙腿懸空,饒有興致:“不如去十四街慶祝一番?!闭f完她睡意全無,利落跳下,拍拍屁股上灰塵。
宋鐸贊成,路上經(jīng)過南苑,她驟然停下。
宋鐸微微道:“你要進去嗎?”
“算了,他不會跟我們一起去的?!?p> 她忽而想起一事:“宋鐸,萍姑在哪兒?!?p> 宋鐸生覺莫名:“前天晚上我就告訴她昨天會將軍府?!?p> 他倆目色驟轉(zhuǎn),江寒慌忙道:“她會不會出事?”
宋鐸道:“阿月,你先別慌,她被我安置在一個朋友家里,我們先過去看看。”
他倆急速轉(zhuǎn)彎,離開正二街。
到了一個人煙稀少的巷子里,開門的是個年輕女人,她看到宋鐸二人猶感驚訝,隨請二人進去,別上柴門。
宋鐸開口介紹了江寒來歷,那女人神情激動趕緊就要下拜,江寒手足失措去挽她,才聽宋鐸說這就是劉小校的夫人,也是南夏人,有故人照應(yīng),江寒放松戒心。
宋鐸道:“嫂夫人,我們想去后院見見萍姑?!?p> “昨天上午我見她房里沒人,以為她回去了?!?p> 江寒忙問:“是幾時走的?!?p> “大概卯初時。”
他們意識到萍姑有事,不怪罪那女人,匆匆告辭,分頭去找,過了半個時辰,重聚正二街,無果。
萍姑失蹤之事太過蹊蹺,他二人絕了吃飯的興致,回去的路上江寒悶聲道:“萍姑憑空失蹤,這不合理,”她抓緊宋鐸手臂,揣測道:“我覺得此事和呂煥有關(guān)?!?p> 宋鐸意外:“阿月你以前是從不會懷疑他的?!?p> 江寒道:“阿煥今非昔比,現(xiàn)在他給我一種陌生的感覺,總覺得他有事瞞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