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她忽瞥見對面崔確與眾臣格格不入又愛莫能助的表情,心下微抖,被某個七品綠衣小官推上風(fēng)波口,當(dāng)堂揶揄:“敢問江中侍錯在哪里?”
江寒從他得意的臉上嗅出了熟悉的陰謀味道,下意識這股不安的源頭來自左上方虎視眈眈的景修,可以肯定山雨欲來。
曹全眼看眾人個個不懷好意,周見素和張保保蠢蠢欲試,他自然而然出列,謙善幫腔:“陛下,梅州一帶地勢偏瘠,常年受當(dāng)?shù)禺愖遄虜_,朝廷連年派員前去管制,皆不得法,現(xiàn)今錢刺史治理有方,解決了中原與邊境矛盾,此乃社稷之福,百姓之幸,臣以為待梅州徹底安寧,再召錢刺史回朝,也可多磨練他的資歷,屆時論功欣賞,更為妥善?!?p> 大家都是精明人,崔確此話一出,輿論口逆變,江寒眼看景修那幫人陡轉(zhuǎn)變化的臉色,不厚道的暗爽,崔確這番行云流水的解圍,時機正當(dāng),帶動話題:“臣附議,諸卿都明白錢刺史是因私用職權(quán),處事不分黑白,才讓江寒二三言,引起公憤,被陛下貶往梅州的,他若真痛思己過,有能力治理好梅州夷族難題,最好的辦法就是需要時間見證,不應(yīng)如景公所言,時隔幾月就能憑定他有過人之處,而忽略了其不善過往,朝中不能行成這種功過飾非的風(fēng)氣?!?p> 她面上涌起一絲溫細(xì)的淡笑,注目向臉沉成烏云的景修,他心氣逆涌,明擺著是挑釁。
昭珽表情亮了亮,時間可以證明一切,還真是學(xué)以致用。
江寒眼看大殿中氣氛被她活躍起來,發(fā)現(xiàn)目標(biāo),趁水和泥:“當(dāng)初劉參知您也上奏過錢刺史在朝時的諸般驕矜濫權(quán)?!?p> 劉欽若自成清流,位于景修之下,當(dāng)時江寒庭辯錢程,他沒顧慮太多,只是看時機合適,有感而發(fā),沒想著要幫腔,讓江寒這一提,顯而讓眾臣覺得他倆早已打成一片,特別是老對頭景修此時眼神很是兇險,人只是想在朝中做個踏踏實實的小透明,沒事和和泥,踢踢皮球,卻橫飛亂麻,他很無辜的看向江寒,扭捏的贊成了她。
不過這下算是激化了和景修之間本就矛盾的關(guān)系。
次輔的回答起到連鎖反應(yīng),帶動一大部分朝臣積極參與,濤濤如洪水,而景修黨那邊自然就被這一波見風(fēng)倒弱化,也不好再多說,此事暫停。
可對于江寒來說,重頭戲才剛剛開始,群眾稍安,她立即剛正不阿,伏闕上書:“陛下,微臣有一劾章?!?p> 眾臣都很認(rèn)真的看向她。
昭珽意料之中,露出期待的目光,“呈上!”
曹全沒好臉色的接過江寒折子,一股騷亂的氛圍籠罩在百官頭頂,形成氣場。
昭珽看完劾疏放好,臉色一貫如初,聲音淡淡:“講?!?p> “臣要舉劾兩位大臣?!彼抗饩祭?,所到之處,人心惶惶,最后慢慢掠過景修,如同鋼釘來回在他附近周見素和張保保面上逡巡,一團(tuán)電火從天降,他二人像是被滾燙的天火焚燒,全身肌肉收緊,身體本能向后一縮,周見素膽顫道:“你看著我,什么意思。”
“說的就是你!”江寒聲如鐘磬,色厲道。
周見素和張保保被這股強盛的氣場噎得說不出話,不知所措。
江寒目光從他二人臉上驚鴻一過,面朝昭珽,放聲剛直:“呂龜年獄中暴斃一事,有疑。”
所有人都看向周張二人,連景修也抽凝眉毛,完全看不出事情的端頭。
急切道:“江中侍,本堂想聽聽你的高見?!?p> 江寒續(xù)續(xù)道:“此案較為復(fù)雜,牽扯到建興二年朝中一樁錯案。”
彭應(yīng)知重重抬了抬眼皮,控制不住多年累積的積憤不平,當(dāng)即指證:“周見素,張保保,你們這兩個良心狗肺的東西,安敢有臉面在這明堂之上,陛下面前發(fā)誓,建興二年呂龜年貪賄案,還有在下多年的不白之冤,和你二人毫無瓜葛?!彼咳珉姡坡曋肛?zé):“敢否!”
曹全適時提醒:“彭應(yīng)知,陛下面前,大膽喧嘩,成何體統(tǒng)?!?p> 面對君臣的疑忌,以及景修困蹇凝然的目光,兩人窘相畢露,呆站在原處,活像兩根長霉的煙絲瓜,都怯目瞧對方,傳遞不安信號。
彭應(yīng)知白著臉撲跪在丹樨下,聲情俱哀:“請陛下為臣做主。”緊接著他述說起了不堪回首的過往。
周見素和張保保越聽越戳,而別的大臣卻像是在看一場精彩紛呈的大戲,都聚精會神,意興盎然的監(jiān)視著兩根蔫絲瓜的一舉一動,臨到最后,周見素終于忍不住,欲蓋彌彰:“彭應(yīng)知你這是污蔑,證據(jù)呢?”
“證據(jù)就是那筆贓款,當(dāng)年你有心做個好人,可惜卻沒有決心堅持下去,江寒很想知道那筆數(shù)目巨大的官銀,為什么在案發(fā)時會在會仙樓,你們當(dāng)著陛下和同僚的面解釋解釋到底是巧合,還是蓄謀多日的安排?!?p> 景修也有些繃不住了,順著江寒的話,逼問他倆。
周見素倒還強撐著,他隔壁的張保保給嚇趴了,而景修也有置身事外之態(tài)。
周見素全不顧形象,跪到昭珽面前,響當(dāng)當(dāng)?shù)乜念^,徒勞辯解:“陛下,臣冤枉?!?p> 昭珽道:“周見素你給朕找一個不冤枉你的理由?!?p> 周見素像只過街老鼠,閉緊嘴,以無聲做抗拒。
江寒見招拆招:“你不說,自有想說的人,你與呂龜年暗中交易,他的夫人再清楚不過,而現(xiàn)在你卻逼死了呂龜年,你猜她會不會放過你。”
事到臨頭,景修放棄了他,直言:“請陛下傳呂夫人上殿,當(dāng)堂對質(zhì)?!?p> “準(zhǔn)?!?p> 沒一會兒呂夫人就被傳上大殿,與江寒對視一眼,跪下說話:“臣婦叩見陛下?!?p> 她一身麻衣如雪,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上,很是扎眼。
昭珽道:“呂夫人你可認(rèn)得他?!?p> 呂夫人剛硬的目光恨不得把周見素揉碎,“周大人,你以奴家性命要挾亡夫的時候,沒想過會有自食其果的一天吧?!?p> 周見素聲音凄慘,“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呂夫人是個很強勢的人,自有能服眾的氣場,叩頭對昭珽道:“周大人向來和亡夫交好,那都是表面上的,這其中的秘密只有三個人知道,”她冷硬的瞥向張保保,“張大人亡夫分給你的那些官銀,消受夠了,是該還的時候了?!?p> “現(xiàn)在呂府后院還有一部分官銀,周大人之所以與亡夫交好,多半都是為了那些銀子,亡夫入殮那日,他也不是來吊唁的,實則是來警告臣婦,亡夫以死,保住我命,望我能珍惜?!?p> 她貞靜道:“可周大人你忽略了我們多年的夫妻情義,你為了建興二年的案子害了他,他可以為了我去死,我有何嘗會讓你這個無情無義的東西逍遙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