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吾便先聽你解釋?!眲e看禰衡一張毒舌,但仍舊有儒士的風度,甩袖落座到石階上,就這么靜候著劉奇的答復。
“其一”,環(huán)視一眼在場眾人,劉奇雙手背在身后,臉上紅光滿面,一臉自信盎然。
“敢問諸君,今大漢紙價若何?”
話音剛落,在場士人面面相覷,不多時,便有一人拱手一輯,“百文難求,兩百文難取,三百文方能得一篇書寫之地?!?p> 劉奇臉上露出幾分微笑,“吾督造此漢紙,造價低于蔡倫紙十倍,然,三十文一張,是否能流傳于南北乎?”
“士族、豪富或可買之用之,卻無法流通于巷市之間?!?p> “竹簡、綿帛,仍是吾等書寫身首用之物,吾已定價三十五文,運通南北,街道巷市皆可購之,拓印書冊,均價不等,卻也運往南北,可供天下士人購之?!?p> “以漢紙、拓印之法,賺取我等儒士錢財,安東將軍此舉,怕是會讓天下士人所不恥。”場中再次響起一聲嗤笑,卻是一名來自淮南的儒士。
“不知這位高賢尊姓大名?”
“吾乃壽春胡通達?!蔽娜颂痤^來,面白而神色淡定,他已有三十出頭,在淮南之地頗有名望,卻并未出仕。
“本侯欲將此物制作之法贈予先生,不知先生以為如何?”劉奇笑道。
一時間,全場嘩然,放眼天下,如今誰人不知這漢紙、拓印之法何其珍貴,劉奇竟是直接想要將其贈予一名士人。
不少人捶足頓胸,嘆惋不已,倘若方才是他們開口喝斥,怕是這一甜頭就落到他們頭上了。
“某不敢受之。”
“為何?”劉奇微微驚訝,忍不住問道。
胡敏朝著劉奇拱手一輯,“吾家中貧寒,卻是取不出那么多的錢財將此物制出,提供天下士子?!?p> “那為何不獻給官府?”劉奇又道。
在場不少士子也紛紛點頭,的確,自己得了此物,若是自家財力不足以自產經銷,便只能獻給當?shù)刂T侯,以得賞賜。
胡敏滿臉復雜,“天子尚在長安,吾家中尚有老弱,不能遠行,此物貴重,不能托付他人,而淮南之地,袁術此人,無需多提?!?p> 劉奇饒有興致地看著此刻表現(xiàn)得不卑不亢的胡敏,“先生可知,你在此地暢所欲言,怕是不等先生回返壽春,家中老弱婦孺,便會為那袁公路所困。”
“吾來江東之時,已將家中老弱婦孺帶上,駕舟避開渡口,徑直南下,如今安置在城外?!?p> 一時間,在場又有人小聲交談。
“吾來江東,在階下等候半日,只問將軍,此物,何不推廣天下,讓世族寒門皆可用之?!?p> 劉奇笑了笑,面對此刻胡敏那真摯的目光,不閃不避,緩緩舉起三根手指,“其一,正如先生所言,此物,官府、世族可造之,但不過與吾江東如今一般,開設工坊,造以商用,販賣于巷市之間,如此,吾江東經營漢紙,與各地諸侯經營,有何不同?”
“其二,此物造價三十文,無法為寒門所納,吾欲遣工匠改造,當此物作價降至二十文、十五文之際,再用于天下萬民?!?p> “其三,吾欲在江東之地,興建書院之事,便是為在各地郡縣,開設藏書館,無論世族、寒門,無論是飽讀詩書之士,還是目不識丁之民,皆可憑案牘身份,登記后,進館內瀏覽,若想借書,一冊一次,不過一文爾,爾等即可帶回家中,進行抄錄?!?p> “若是當真如此,江東之民,皆可學孔孟之道矣,然,將軍頒布此政,莫不怕,今后拓印新冊,無法流通于巷市之中?”胡敏臉上仍是不解,如果所有人都來用一文錢借書抄錄,那價值幾百文,乃至一金的書籍,又有何人會買?那些渡江北來的大儒著書立說,拓印而出的書冊,該如何銷遍天下呢?
“吾江東治下,唯有吳、丹陽、會稽、豫章四郡,藏書館,暫時只會興建于此四郡矣?!眲⑵嫘χ鸬馈?p> “便是天子近前,安東將軍也不欲獻上此物嗎?”圍著長街的人群突然散開,一群穿著儒士長衫,戴著官帽的士人行至近前。
為首一名白發(fā)蒼蒼的老者躬身朝著劉奇一輯,“吾乃韓融,自長安而來?!?p> 劉奇面色一驚,當即幾步走下臺階,主動朝著老人長輯一禮,“竟不知太仆至此,未曾遠迎,還請恕罪。”
“吾等見過太仆。”四周不少有名的儒士也已是認出老者身份,紛紛下拜見禮。
“老朽已年近七十,不惜舟車勞頓前來,便是為見此漢紙,不知武鄉(xiāng)侯,可為陛下備下朝貢之物?”韓融滿臉威嚴地審視著劉奇說道。
劉奇起身,面帶微笑,指著西北邊上,“石頭城旁,淮水入江口,吾已在那里備下一船拓印書冊,約有三千冊,還請?zhí)捅睔w之日,待劉奇獻給陛下?!?p> 韓融面色稍緩,但仍然沒有露出笑容,只聽他朗聲再道:“吾聞武鄉(xiāng)侯已在秣陵為陛下修建江東行宮,不知意欲何為?”
“奇聞陛下意欲東歸洛陽,然洛陽已被董賊燒毀,天子,乃吾漢室之本,豈可無宮殿朝政,劉奇斗膽,便在江東為天子修筑此宮殿?!?p> 一時間,場中又有不少士人非議。
更有不少秣陵城內的百姓也忍不住皺眉,在他們看來,少將軍這是瘋了嗎?讓天子駕臨江東之地,那今后,這江東治下,是聽從刺史劉繇的,還是聽從天子劉協(xié)?
韓融面色再緩,“汝知心意,待吾北歸之日,必定回稟陛下,只是,那壯面之法,可否再交予老夫?”
“早已為太仆備下?!眲⑵嫘χ鸬?。
“善?!表n融面色大喜,“武鄉(xiāng)侯不愧漢室雋才,大漢中興,日后,全耐將軍之功?!?p> “劉奇不敢居功,必恪盡職守,保土安民,為吾漢室江山,鞠躬盡瘁,死而后已?!?p> “哈哈……好一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闭f著,韓融回眸看了一眼站在人群前方的禰衡,“興才這士子發(fā)問,我想,老夫也為爾解惑了吧。”
禰衡連連稱是,他如今不過一介白身,豈敢和官居太仆的老儒韓融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