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立在原地半晌,小黃門看出了趙琨的情緒,扯了扯他的衣袖,說道:“殿下!該走了,遲了,公主該著急了!”
趙琨最終松開了緊捏的雙拳,喉嚨漲了一下,一口氣被趙琨吞了下去,這并不是因為害怕閻妃和楊太后的權勢,更不是因為自己不會打女人。而是因為自己還有守護的人,曹蕓,母親,兄弟,公主和之江營的將士們,這一頓下去,氣倒是出了,可他們還要跟著自己遭殃。
忍下了這口氣不代表這件事情就此過去,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縱然我真從來沒有想過你口中所說的那樣覬覦皇位。
跟著小黃門走出了皇宮,趙琨一路無話,對來往的人更是視作不見,不一會兒便來到了公主府,到了公主府大門外,小黃門便向趙琨告辭。
趙琨一把抓住了小黃門手腕,小黃門一臉驚駭,不知所措,更不知道趙琨要做什么。只見趙琨從腰間掏出了幾顆碎銀子便塞到小黃門手里,強擠出一個微笑,道:“內(nèi)侍辛苦了,一點意思不成敬意,留著喝酒?!?p> 小黃門左顧右盼確定沒有人盯著他才將碎銀子收進衣袖中,跟趙琨道了聲謝,便匆匆離去了。
在宮里跟自己過不去的一定是那個閻貴妃,她口中的那個太后也不知道真假,可趙琨是再也沒有興趣去拜見她了,打發(fā)一下小黃門也不至于讓宮中處處都有人和自己對立。
長舒了一口氣便來到了公主府大門前,公主府侍衛(wèi)長夏侯飛屬下的一名都頭站在公主府大門側,卻不見夏侯飛本人,出于好奇趙琨問了一句:“你們夏侯將軍呢?”
那都頭跟趙琨行了一個禮,這才說道:“回大人的話,夏侯將軍受到御史臺的傳喚,配合狄英大人查案去了!”
查案?趙琨眉頭微湊,又有什么案子會驚動御史臺,又有什么案子會牽扯到了公主府?好奇之下,趙琨接著問道:“他是去配合查什么案子?”
那都頭搖了搖頭,擠出一個笑容表示不知道。趙琨也不再問,跟他行了一禮便朝公主府中走去,在公主府中待了幾天,不說所有環(huán)境都很熟悉,至少正堂和公主的臥房趙琨是知道的。
輕車熟路的走到了正堂,遠遠的從正堂打開的門便看見圓桌上擺上了幾個菜肴,桌前,坐著一名身著粉色霞帔、藍色襦裙的女子,長發(fā)垂肩,口下紅唇嬌艷欲滴。
公主也注意到了趙琨在盯著她看,歪著腦袋沖趙琨眨了一下眼睛,道:“現(xiàn)在才來?還不快進來,你要讓我等多久啊?”
趙琨木訥了一下,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便朝公主府里走去。落座在公主的對面,幾日未見公主,雖然她還是從前那樣漂亮,但自己好像也回到了從前那樣拘束。
“你瞪著我干嘛?吃??!”公主看著趙琨無所適從,莫名其妙的說了這么一句,但她不知,她不動筷子,趙琨又怎敢動?只是沒想這么多,給趙琨斟了一杯酒,雙手遞到趙琨面前搞得趙琨受寵若驚似的。
趙琨趕緊接住酒杯,卻不巧碰到了那青蔥玉指,溫涼的體感猶如電擊,使趙琨趕緊縮回了手,準備賠禮時卻聽見“砰”一聲響,就在趙琨接觸到酒杯的時候,公主放開了那個酒杯,杯子掉落在桌子上,酒水流得一地。
現(xiàn)在是說什么都不好,趙琨只嘆自己蠢,期望公主不要生氣。
這下倒好,公主直接把酒壺放到了趙琨面前,無奈的說道:“都跟你說過了,公主府你的家,你怎么給忘了?看來你以后得天天來我府上,不然以后你還得這么拘束。”
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而后一飲而盡,強行穩(wěn)住了心神,趙琨緩緩開口道:“以后時間多了,這段時間我?guī)嗽谟指浇策?,有的是機會!”
公主怔了一下,更是覺得莫名其妙的,尋思了一下才問道:“臨安城的城防從前都是步軍司的人負責的,后來我舅舅帶走了步軍司的人馬,巡防就交給了臨安府,怎么現(xiàn)在又交到了你的手上?”
臨安城的巡邏原來是由軍隊負責的?這就不奇怪馬光祖為什么會把這種頭疼的差事交給自己。如果所料不錯的話,這步軍司高層應該是站在賈似道這一邊的,賈似道有底子有根基,當然不怕這種事情,可不像趙琨和馬光祖這樣的。于是趙琨把事情的原委跟公主說了一遍。
聽完趙琨的敘述,公主黛眉微蹙,抱怨道:“我是真沒想到這個馬光祖會這么坑人!不行,我明早得跟父皇說一聲,不然這是把你往火坑里推?。 ?p> “你要是跟圣上說了,圣上斥責了馬光祖,馬光祖也就不敢把這個差事給我,我也就沒辦法在御街上巡邏了!我整天忙于訓練的,到時候怎么經(jīng)常來看望公主?。俊壁w琨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勇氣,突然打趣了一下,可能是酒壯慫人膽。
“那也不能眼看著你跳進火坑啊!丁大全和閻妃那幫人可是心狠手辣,心胸狹隘之輩??!你得罪了他們還能有好的?唉,要是舅舅在就好了!”公主嘆了一聲,說道。
聽到閻妃這個詞,趙琨頓時默不作聲了,靜靜的夾著菜往嘴里送,配一點酒水來壓制心中的不爽。
看到趙琨悶悶不樂的樣子,公主著急了,以為自己說錯了什么話,這才趕緊解釋道:“你別誤會啊!其實我舅舅他對自己人挺好的,也有點本事!別人都以為,他是憑著我母親的外戚才坐到這個位置的。孰不知,那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最主要的還是當年孟帥過世之前的舉薦和他自己在戰(zhàn)場上立下的戰(zhàn)功!雖然有很多人確實不喜歡他......”
趙琨明白公主說的話,后人都說賈似道是南宋末年不折不扣的奸臣,孰不知又有多少人能做到他為南宋建立的功勛?只因在后來,為了抑制土地兼并,他推行了公田法,觸犯了權貴們的利益,在元人編寫史書的時候被過分的妖魔化。只是他錯了,他可能是一個合格的軍事統(tǒng)帥,但他絕對不是一個政治家和一個改革者。
為了節(jié)省國庫開支,他推行了打算法,其實這個辦法的初衷并沒有錯,反腐倡廉是當今的重要社會課題,但放在古代同樣如此。南宋與蒙古經(jīng)歷了那么多大戰(zhàn),南宋養(yǎng)兵近百萬,喝兵血、克扣軍餉的事情絕對不是空穴來風,可能是用人不察,也可能有挾私報復參雜其中,但主要的還是在為南宋朝廷節(jié)省開支。
趙琨點了點頭,說道:“我并沒有半點厭煩賈大人的意思,只是今天離宮時遇到了閻妃?!倍筅w琨便把閻妃對他說的話原封不動的說了一遍。
聽完,公主沉思了半晌,湊著眉頭,問道:“沒緣由?。√蠖紱]見過你,閻妃也只是今天第一次見你怎么會對你這么反感呢?哎呀,你不用管他們,其實父皇對你映像挺好的!”
你父皇對我映像挺好的?趙琨喝到嘴里的酒差點沒噴出來。什么意思?你父皇不能招我做駙馬吧?別忘了大家身上都流著太祖皇帝的血??!趙匡胤的棺材板要壓不住了!
怕什么來什么,公主想了半晌后,貝齒親啟:“你也別太在意什么太祖血脈什么的,聽父皇說你是太祖皇帝的第四子、秦王趙德芳的第十世孫,而我卻是太祖皇帝的次子、魏王趙德昭的第十世孫,其實,血緣可能已經(jīng)比較疏遠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趙琨不敢妄自揣度,猜對了還好,猜錯了那就麻煩了。那照這么說,宋代皇帝的繼承制度并不是那么嚴格啊,搜索了一下趙元啟的記憶,理宗趙昀是寧宗的養(yǎng)子,而寧宗又是孝宗的孫子,孝宗又是高宗的養(yǎng)子。高宗屬于太宗一脈,到孝宗這里皇位又傳回了太祖一脈,好像也跟自己同出一脈,是秦王趙德芳的第七世孫。
這皇位傳來傳去的就像踢皮球一樣,只要踢到太祖或者太宗的子孫那里,這大宋就不算亡國。
宋朝皇位的傳承在中國歷史上的漢人王朝確實屬于一個異類,兄終弟及,但卻沒有漢唐王朝繼承的那般血腥,大多都比較符合統(tǒng)治者和繼承者的意志。
當然也有兩個例外,第一個便是欽宗趙桓,當年金兵南下之際,徽宗不愿做亡國之君,便下詔讓太子趙桓繼承皇位,當然趙桓也不是傻子,很能明白他老爹坑兒子的意圖,一哭二鬧三上吊死活就是不愿意繼承皇位,最后被徽宗命人打昏之后抬上龍椅,群臣高呼萬歲便木已成舟。第二個便是理宗,此是后話,暫且不提。
又飲了兩杯酒,趙琨把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那個鄭家的二公子、招募條頓騎士團等等一堆事情對著公主全部吐了出來,公主津津有味的聽著,始終沒有打斷趙琨的話。
直到說完趙琨這才覺得心中的壓力減緩了許多,總算是找到了一個能夠傾訴的人,即使是曹蕓在,以曹蕓的性格也不見得能聽自己說那么多。
但是公主的臉色卻是不怎么好看,咬了咬嘴唇,才說道:“你在朝中沒有任何根基,你怎么能輕易的把鄭家的人給得罪了?現(xiàn)在就算是丁大全倒臺,但即使這樣也撼動不了鄭家在朝中的根基啊!”
撼動不了鄭家在朝中的根基?那豈不是自己要和鄭家的人不死不休了?結局肯定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自己死事才休,趙琨酒醒了一半,微微張嘴道:“那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