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馬軍車的大嗓門極具標(biāo)志性,與其抗造程度齊名于世,斗牛曲激進昂揚,改裝后的BOSE音響將這首曲目發(fā)揮得酣暢淋漓,響度不知為何被開到了最大,聲音傳至百米開外仍震耳欲聾。
禿鷹、鬣狗、雇傭兵、紐比安人,草原上所有長了耳朵的東西此刻都停下手頭的事,朝悍馬車投去驚異的目光。
“這都是什么鬼東西……”老上校冒著被集火的危險探出頭來,瞇起眼睛打量著周遭的一切,眼神介乎于憤怒與迷惑之間。
德雷克上校感覺自己被上帝耍了,這短暫又漫長的一小時內(nèi),方圓十里仿佛被置于一場莎翁的戲劇,荒誕且離奇,甚至連自己這個受害者都開始有點期待,期待那幕布垂落、真相大白的一刻。
悍馬車朝著紐比安人沖撞而來,洶洶氣勢如一頭身披重甲的公牛;斗牛曲激昂的音律撼動著每個人的心理防線,一種刻進基因里的原始的恐懼迅速襲上心頭。
氣勢一輸則敗如山倒,紐比安人穿插有序的陣型立刻亂作一團,驚呼之余,百十來桿槍不約而同地對準(zhǔn)那頭迅猛而來的鋼鐵猛獸、將各種型號的子彈毫不吝惜地傾瀉出去。
“Oh shit!”
為躲避彈雨,悍馬車?yán)锏拇笮l(wèi)單手狂轉(zhuǎn)方向盤,足有兩噸重的鐵家伙在草原上玩起了蛇形走位,槍彈打在鋼甲上發(fā)出“乒乓”的脆響,左前胎突然中彈,車身忽地陷了下去。
前方路面上似乎有什么不明物體,大衛(wèi)見狀一個急轉(zhuǎn),車輪卻還是硌在了上面——那是一塊光滑凸起的圓石、將車的重心高高墊起,過大的橫向加速度直接將車身掀翻在地。
悍馬車雖倒但音響?yīng)q存,斗牛曲依舊在單曲循環(huán)。
等紐比安人再把注意力放回到先前的位置,視野中已空無一人,老上校聲東擊西的策略果然奏了效,傭兵們已漸從慌亂中走脫出來,此時正分散潛伏于茫茫草海。
西方地平線上,紅日已沉下一半,長草隨風(fēng)起伏、在橘色的余暉下連成波動的陰翳,整片草原宛如一幅瞬息萬變的油畫,漸漸融入黑暗。
“砰!”
“撲通?!?p> 第一聲槍響打破短暫的僵持,一個拖著編織袋的紐比安人應(yīng)聲倒地。
望向胸膛汩汩流血的同胞,紐比安人先是一愣,而后怒吼著朝槍聲傳來的大致方向瘋狂傾瀉彈藥;冷靜下來的傭兵則各自找好幾處藏匿點,每開一槍就迅速撤到下一處,力求一槍斃敵。
曠日持久的消耗戰(zhàn)就此打響,素來擅長依靠裝備碾壓作戰(zhàn)的雇傭兵終于切實體會到了游擊的魅力,夜晚即將到來,這讓幸存的傭兵們恢復(fù)了狩獵時的興奮,他們堅信,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一架魚鷹兩架阿帕契馳援過來,三下五除二結(jié)束這場荒謬的游戲。
絕好的戰(zhàn)機已失不再來,紐比安人陣腳大亂,一邊呼號著后撤一邊把槍舉過頭頂,漫無目的地狂掃亂射。
然而紐比安人們并沒潰逃,來這里拼命也并非一時沖動,德高望重的智者早在出發(fā)前就對可能面臨的各種狀況做好了萬全準(zhǔn)備,部落勇士們也幾乎帶上了全部家當(dāng),他們不惜用兩頭?;罴溃粸楂@得傳說中偉大戰(zhàn)士的指引,他們相信子彈會自動避開毫不迷惘的人,卻不敢確定自己是否毫不迷惘。
干瘦的智者蹲藏在一塊堅石背后,一邊警覺地判斷著敵人的位置,一邊朝身后拼命招手;有四個小伙子一直跟在族人末尾,見智者打了手勢,便立刻拖著兩個又寬又長的編織袋匍匐到老人近前。
老人伸出枯枝一樣的手指指向東方,四人立刻會意,手忙腳亂地解起編織袋口所縛的麻繩,可越是心急火燎就越是忙中出錯,原本一拉就開的活扣不知怎的竟被解成了死結(jié)——幸好有人帶了一把骨制小刀。
袋子里裝的不再是壓滿子彈的二戰(zhàn)名槍,隨著鋸齒狀的刀鋒劃開麻袋,一只只用鐵絲和藤條編織成的獸籠相繼裸露出來,十余雙被棕色毛發(fā)環(huán)繞著的獸瞳一齊睜開,它們在籠中不安分地躥跳著、齜起尖牙發(fā)出“喳喳”的叫聲。
那是紐比安人為輔助狩獵所豢養(yǎng)的猴子,它們生性頑劣、行動敏捷,能給獵物造成不亞于人類的驚擾。
草原上的有蹄動物大多擅于奔跑、不易捕獲,于是部落的獵手們在千百次經(jīng)驗中總結(jié)出一種屢試不爽的套路,那便是在狩獵之前放出他們的靈長類爪牙。
被放歸草原的猴子野性復(fù)發(fā),它們會像群流氓一樣對獵物追逐戲耍,而大多數(shù)獵物除了發(fā)狂奔跑之外便再無他法,當(dāng)獵物被猴子們折騰得疲憊不堪時,獵手們就一擁而上將其捕獲,猴子也不趁機逃跑,耍夠了便會自動歸隊,繼續(xù)過上飯來張口的生活。
面對潛伏于深草中放冷槍的雇傭兵,紐比安人終于派出了他們忠實的打手。
籠門一被打開,那些短面長尾的動物便像打了雞血一樣嘯叫著,朝目標(biāo)奔襲而去,它們手腳并用、撥開草叢跳躍穿行,依靠輕巧的體型和迅捷的動作,很輕易就能接近目標(biāo)。
臨行時族里的年輕人對這些瘦猴子嗤之以鼻,認(rèn)為這樣做只會給敵人留下笑柄,而經(jīng)驗豐富的老獵手卻不顧嘲諷與勸阻,執(zhí)意要把它們帶來,沒想到竟真的派上了用場!
雇傭兵團正神經(jīng)緊繃著,全身心投入到陣地狙戰(zhàn)之中,本來注意力都放到了遠處,卻忽然聽聞草叢一陣沙沙的聲響。
鬣狗?疣豬?豺狼?甚至有人猜獅子,可就是沒人想到那會是一群潑猴。
“?。 ?p> 一聲驚叫伴著尖銳的“喳喳”聲從草海某處響起,有個傭兵忽地直起身子,揮舞著四肢像在驅(qū)趕什么,動作幅度之大甚至不顧暴露位置。
“哦見鬼!”
“不!快從我身上滾下去!”
越來越多的傭兵驚呼著從草稞中一躍而起,掄起槍托砸向身邊暴跳如雷的隊友。
猴子們順著傭兵的衣服攀上頭頂、一揪住耳朵或頭發(fā)就照著那些人的眼睛、鼻子等薄弱部位一通亂打,猴爪所過之處立時留下淋淋血印。
草原立時波瀾四起,不堪襲擾的傭兵惱羞成怒,兩手在空氣中胡亂抓著,想要逮住那些猴子的尾巴或者脖頸,再把它們狠狠摔在地上。
紐比安戰(zhàn)士們等的就是這一刻,哪里一有異動就立刻扣動扳機,幾梭子彈招呼過去,將聲源和噪音一并抹掉。
經(jīng)歷這一輪消耗,雇傭兵殘部敗勢已露、無力回天,而德雷克上??诳诼暵曉S諾的直升機群卻仍不見影,甚至連個回信都沒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