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0年1月1日，第九區(qū)時間18點整，東經(jīng)123°，北緯41°，墨藍(lán)色的夜空下，一座霓虹閃爍的城郡——袤城，南山陵園。
“哥幾個，我又來了，來看你們?！标愑廊室У羧?，對著瓶口咕咚咚灌了一口，又把剩下的酒全灑在地上，“沒買花，知道你們看不慣那玩意兒，還是酒好喝。”
將空瓶子擺到墓碑腳下，陳永仁又迎風(fēng)站了一會兒，終于轉(zhuǎn)身扔下一句話：“走了，不用送?！?p> 說走就走，沒有半點猶豫。
這天氣溫抬升，雪化了一地，路上泥濘得很，陳永仁只是順路才到這兒來走一遭，離真正的目的地還有一段距離。
剛下山還沒等上馬路，兜里的電話就開始震動，陳永仁掃了一眼來電號碼，按下接通建：“什么事啊頭兒，我正忙著呢。”
“我知道你在忙，下山了沒？”
“剛、剛下來，你怎么……”陳永仁剛想問你怎么知道我在哪，結(jié)果話還沒等出口就被對方打斷。
“我在停車場，進(jìn)來時別走正門?！?p> 陳永仁很驚訝：“停車場？陵園的停車場？”
“是?！?p> “??？你……”
“好了先不說，我還有事要處理?！编铰曇贿^，對方掛斷了電話。
聽了這番話，陳永仁眉頭緊皺，不由得加快腳步，直奔地下停車場。
路過正門時只見一小撮人堵在那里，好像不知誰把卷簾門關(guān)了，存車取車都進(jìn)不去，車主們正在想辦法。
陳永仁已經(jīng)隱隱猜到發(fā)生了什么，繞到側(cè)邊一處沒人用的偏門，照著門鎖一記側(cè)踢，往回拉了一下接著又一記側(cè)踢，兩腳下去，鐵門終于遭不住了，“哐當(dāng)”一聲倒下去，與此同時警報聲嗡嗡響起。
不顧安保人員可能聞訊趕來，陳永仁大步流星邁進(jìn)去，逆著安全出口指示牌一直往前走，三拐兩拐拐到地下停車場，結(jié)果剛一露頭就被人用槍指著。
“別動！”拿槍的人端平胳膊往后退。
陳永仁趕緊舉起雙手：“好好，我不動?！?p> 偌大的停車場就只有三個人，一個披著呢大衣的眼鏡男，一個拿槍的黃毛，外加上剛來的陳永仁，眼鏡男背著手，陳永仁舉著手，黃毛拿槍在兩人之間來回指。
按說拿槍的人應(yīng)該占主動權(quán)，可黃毛卻好像驚魂未定，頭上流了血也不敢去擦，兩手握著槍柄，上身前傾、三點一線，射擊姿勢標(biāo)準(zhǔn)得不行，可整個人卻微微戰(zhàn)栗。
“放下槍。”眼鏡男對黃毛發(fā)號施令，兩手仍然背在身后。
黃毛瞥了一眼陳永仁，攥緊槍柄厲聲問：“他是誰！來干什么的！”
“他是來取車的。”眼鏡男目光沒有絲毫偏移，淡定的樣子一點不像正被人用槍指著。
陳永仁也趕緊點頭：“對，我取車，就你旁邊那輛?！?p> 黃毛瞥了一眼旁邊的黑轎車，眼神透著一絲驚訝：“你就是陳永仁？”
被問及姓名，陳永仁沒急著回答，反而看向眼鏡男，像在征求意見。
“是，他是陳永仁?！毖坨R男揚(yáng)起嘴角，笑得無奈又和善，“好了放下槍，大家按照程序來?！?p> 黃毛盯著眼鏡后的那雙眼睛，又瞥了一眼陳永仁，斟酌良久，終于卸下彈夾把槍扔掉，抬手拍拍塵土，又用袖子把額上的血擦干。
“靠?！标愑廊仕闪丝跉?，抽出一支煙叼在嘴里，過去檢查自己的車。
眼鏡男邁步走上前，彎腰拾起地上的槍，又把彈夾插回去，端詳了一番，抬頭遞給黃毛：“拿著。”
“嗯？”黃毛一愣，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眼鏡男眨了眨眼睛：“我叫你拿好，聽不懂？”
黃毛一臉懵，只好伸手拿過槍。
“這就對了，”眼鏡男后退兩步，背手面對著黃毛，“來，放下槍?！?p> 黃毛不解其意，聞不出對方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難道是剛才自己動作太隨意了，惹得他不高興，所以要自己重做一次？
黃毛只能這么猜，于是彎下腰，把槍穩(wěn)穩(wěn)地放到地上，全程動作很慢，看起來畢恭畢敬。
“嗯，”眼鏡男點點頭，邁步走過去，拾起手槍，又往前一遞，“拿著，拿好?！?p> 盯著那柄子彈上膛的手槍，黃毛眼皮略微抽動了一下：“楊錦榮，你不要欺人太甚?！?p> “呦呵，”楊錦榮挑眉笑了，“怎么，想還手？”
“沒……沒?！?p> “嘖嘖嘖，做人坦誠一點嘛，你可是職業(yè)殺手，不是街頭小混混，要是給人知道你慫成這個樣子，以后在圈子里還怎么抬頭？”楊錦榮捏開黃毛的拳頭，硬生生把槍塞進(jìn)去，“我這是給你上課，在第九區(qū)怎么使槍，以及槍走火的后果?！?p> 黃毛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楊錦榮；陳永仁坐在車的引擎蓋上，一邊抽煙一邊看熱鬧。
楊錦榮又退后兩步，朝黃毛揮了揮手：“別愣著，來，繼續(xù)，放下槍?！?p> 這次黃毛學(xué)尖了，沒急著動而是先問：“怎么放？”
楊錦榮舉拳放到黃毛眼前，又突然舒展開來：“松開五指，讓它自由落體?！?p> “我第一次就那么做的，楊總長。”黃毛立在那兒釘子似的一動不動，兩眼直視楊錦榮。
楊錦榮把臉湊近了，貼近耳邊輕聲說：“那再做一次咯，又不費(fèi)力。”
“你到底想怎樣？”黃毛說得淡定，內(nèi)心里卻像個無能怨婦，給人壁咚的無能怨婦。
“嘶——”楊錦榮倒抽一口冷氣，“都說了讓你放下槍，怎么還聽不明白？”
黃毛冷笑一聲：“呵，等我放下了，你再叫我撿起來？”
楊錦榮搖頭：“不會，我替你撿，你只管放下槍，放到我滿意為止?！?p> 見對方如此消遣自己，黃毛終于惱羞成怒，表面上風(fēng)平浪靜，卻在下一秒忽然抬槍連射，一邊扣動扳機(jī)一邊吼道：“既然你不給我活路，那別怪我自己去找！”
“我靠你冷靜點！”突如其來的槍響嚇得陳永仁翻身滾到地上，匍匐到后邊拿車當(dāng)掩體。
黃毛打空了彈夾扔槍就跑，速度很快，遠(yuǎn)超常人，轉(zhuǎn)瞬之間就成了一道殘影，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還沒等跑出門，腿就被打斷了一條。
緊接著只聽“咯嘣”一聲，大脖筋被扭了一百八十度，黃毛應(yīng)聲倒地，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斷氣前喃喃道：“這……就是S級？”
“這就是Cipher-9，別了，年輕人?！睏铄\榮摘下手套，蓋住黃毛的眼睛。
沒人看清楊錦榮是如何追上去的，更沒人看清他究竟何時戴上的手套，一切都發(fā)生在彈指一揮間，從開始到結(jié)束不過短短十余秒，這期間有人死的很難看，有人卻全程從容淡定、面不改色。
這時陳永仁扔掉煙屁股，爬起來查看情況，只見楊錦榮的頭和肩膀冒著白煙，陳永仁知道那是中彈的部位，但他更知道那人的實力，這些根本算不得什么。
楊錦榮兩手背后，朝陳永仁緩緩走來：“你躲什么？”
“什么躲什么？”
“他開槍，你躲什么？”楊錦榮一邊問著一邊活動筋骨，槍傷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新生的肌肉把彈頭一個個排擠出去，落到地上發(fā)出一聲聲“叮當(dāng)”的脆響。
陳永仁哭笑不得：“拜托啊老大，躲才是本能反應(yīng)吧，再說我這身衣服很貴的，打穿個窟窿誰給我報銷？”
楊錦榮摳出額上的那枚彈頭，看了兩眼隨手往后一扔，扶正眼鏡直視陳永仁：“我給你報銷，求你下次別這么狼狽，會讓我很沒面子，懂？”
陳永仁皺眉點了下頭：“行行，我記住了，下回臟活累活都我干，換你在旁邊抽煙看熱鬧?！?p> 楊錦榮掏出手機(jī)，一邊撥號一邊瞥著陳永仁：“我不抽煙，你知道的?！?p> “是我知道，這不舉個例子嘛！別老上綱上線??！”陳永仁叉著腰一臉無奈。
“噓，”楊錦榮食指放在嘴邊示意噤聲，與此同時電話接通，“南山陵園，地下停車場，告訴Security-9，讓他們來洗地板。”
見楊錦榮打完了電話，陳永仁這才想起來發(fā)問：“喂，什么情況，那黃毛是誰啊？”
“poker，”楊錦榮挑了下眉，發(fā)出一聲輕蔑的鼻息，“本以為釣了大魚，哪知道是這種三流貨色，B級中的半吊子，完全不能盡興?！?p> 陳永仁隨口一問：“你怎么確定是poker？”
雖然完全沒有必要，但楊錦榮還是睜大眼睛替自己澄清：“不是我逼供，他自己承認(rèn)的?！?p> “那也沒必要下死手吧，凈給S-9他們找麻煩?！闭f著陳永仁又抽出根煙，只用嘴咬著卻遲遲沒點火。
“不不，你想想，”楊錦榮扳著手指點數(shù)道，“每舉起三次槍就有一次敢真扣扳機(jī)，明知我是誰卻表現(xiàn)得那么不耐煩，毫無敬畏之心啊，清理這樣的渣滓，不正是C-9的職責(zé)么?！?p> “這場地也是你封的？”
“是啊，多專業(yè)，清場之前還特地叫了升降臺下來，一會兒你可以從那里離開?！?p> 陳永仁皺眉，有點無奈地笑了：“怎么，你手底下沒人使喚了？居然自己過來，別人是打草驚蛇，你倒好，一棒子把蛇打死了?！?p> 楊錦榮聳聳肩：“有什么分別，蛇就是蛇，早晚要被人打死。”
陳永仁翻了翻白眼兩手下壓：“是，是，你厲害，干脆咱在袤城搭個擂臺，叫那些個爛番薯臭鳥蛋排隊上來挑戰(zhàn)，然后你一個人把他們?nèi)帐傲?，罪惡克星、人類英雄，多好不是？?p> 楊錦榮推了推眼鏡：“你對我這么有信心？”
“當(dāng)然了，你是老大嘛，C-9頂梁柱，不信你我信誰啊?！闭f著陳永仁一把拉開車門，“請吧老大，我載你一程?！?p> “好了，不說這個，”楊錦榮坐進(jìn)車?yán)?，順手帶上車門，“貓讓你去看望方先生，有沒有這件事？”
“有、有啊，我這不正要去呢么?！标愑廊首像{駛位啟動車子，雖然實話答了，可心里卻有點發(fā)慌，自己要去哪干什么，這些都應(yīng)該是絕密，被誰知道了都不是好事。
楊錦榮露出一個欣慰的笑：“那就沒錯了，我的線人告訴我說，JOKER今晚要派人來第九區(qū)，目標(biāo)不是別人，正是方先生。”
陳永仁把車開到升降臺上，三秒后平臺上升：“所以？”
“所以我擔(dān)心你被跟蹤，畢竟方先生的住處對外保密，貓派你去探望也需要跟上面請示，我怕這中間……你懂得?！睏铄\榮微微一笑，隱去了一些話。
“懂了，還是你手段高明，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标愑廊蕟问址鲋较虮P，另只手豎起大拇指。
楊錦榮卻搖搖頭不以為然：“可那個半吊子真是螳螂么？JOKER手下又不缺人，想在我們眼皮底下對方先生不利，至少應(yīng)該派張牌來吧?！?p> “呵，我覺得你太高估他們了，沒準(zhǔn)那黃毛小子就是一張牌。”
升降臺契合地面，陳永仁腳踩油門，車子繞過正門口堵塞的人群，不一會兒就駛上了公路。
“是高估了么？我不這么覺得，”楊錦榮按著太陽穴說出一串名字，“莫洛斯.伊萬諾維奇.伊萬諾夫、羅恩.斯科特、阿倫.德雷克，新年第一天就接連死了三個大人物，貓懷疑這三起事件都與poker有關(guān)，由此可見他們實力還是有的，不容小覷?！?p> 陳永仁點點頭，又旋即想起什么：“對了，老貓到底什么情況，半年沒見消息越來越靈通了，連G-9那些大佬們都喜歡得不行，估計馬上又要升職?！?p> 楊錦榮照著車窗理了理頭型：“一將功成萬骨枯，前路如何還要看貓以后表現(xiàn)，尤其眼下這兩年，成精的老鼠當(dāng)街亂竄，三五成群連貓都不怕，是功勞也是禍源。”
“唉，”陳永仁嘆了口氣，“咱們第九區(qū)做的已經(jīng)夠可以了，成精的老鼠進(jìn)不來，進(jìn)來的老鼠成不了精，還有你楊總長坐鎮(zhèn)，指定沒問題?！?p> “前面路口停吧，貓讓你一個人去?！睏铄\榮解開安全帶，撫平衣褶準(zhǔn)備下車，“我不怕老鼠成精，因為老鼠就算成精了它也還是老鼠，我只怕有貓不醒事，或者老鼠披了貓的皮?！?p> 陳永仁樂了，一邊停車一邊說：“不會吧，哪那么容易?！?p> 楊錦榮打開車門，一腳沾了地卻又回頭問：“真不會？”
“唉不——會，”陳永仁皺眉拖著長音，“你就別操心這些玄的虛的了，眼下這兩年肯定不安穩(wěn)，過了就沒事?！?p> 要走還沒走，楊錦榮扶著車門推了下眼鏡：“我什么也沒有，我不會有事，你有家人，自己小心點?！?p> 一句好心提醒愣生生聽得人心驚膽戰(zhàn)，若不是楊錦榮長得和善還戴著副眼鏡，鐵定會被人當(dāng)成催債的暴徒，總覺得他隨時有可能握一根球棒在手里，一棒子把車窗砸爛，將車主拎出來暴打一頓，再整整衣領(lǐng)揚(yáng)長而去。
陳永仁沒說話，默默比了個“OK”。
楊錦榮，Cipher-9王牌，血統(tǒng)評級為S，不抽煙、不喝酒，上車系好安全帶，和藹可親的人形兵器，這會兒正在路邊等電車。
從后視鏡里盯著那個身影看，陳永仁拔出燙煙器，將那根叼了一刻鐘的煙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