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那個……”監(jiān)工又開始支支吾吾,“可有蓋了章的文書?”
芹澤往阿喀琉斯的方向瞥了一眼:“皇子殿下就在那邊,你可以過去領(lǐng)一份口頭文件。”
“呵呵,”監(jiān)工一臉賠笑,“恕屬下無能,沒有官方的批準(zhǔn)我就無權(quán)拿到撥款,沒有了撥款資金,籌措補給的事又該從何談起呢。”
芹澤一挑眉:“真那么想要紙質(zhì)的文書?”
“按流程一定得有,”監(jiān)工不敢看芹澤的眼睛,低頭緊張得直搓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還請大人見諒?!?p> “那好吧,我給你便是。”說著芹澤從黑色風(fēng)衣的口袋中拿出一個檔案袋,挑開外皮隨意抽出一張。慘白的紙在風(fēng)中無力地飛舞,最后精準(zhǔn)地落在監(jiān)工手里。
監(jiān)工一搭眼就心里一沉,目光一行行掃過那些賬目,眼睛越瞪越大,連舌頭也開始打結(jié):“這……這——”
“這是你四年來向議會索取各項經(jīng)費的復(fù)制報表,外加我們的人搜集到的數(shù)據(jù)。”芹澤冷冷道,“意味著什么我就不多說了吧,到目前為止一切還決定于你的選擇,所以趕緊權(quán)衡利弊吧,我等你一分鐘?!?p> 驚恐之余監(jiān)工開始冷靜下來,并且慶幸自己還有被談條件的機會。
十秒未到監(jiān)工便又重新抬起了頭,原本想先說點客套話來個伸手不打笑臉人,卻在對上芹澤的眼神時把到了嘴邊的甜言蜜語咽回了肚子。不知何時那個懷抱長刀的男人已經(jīng)換上了一副零度面癱臉,殺手的眼神直接沖擊著監(jiān)工震顫的心靈。
“想籌齊那些東西無疑需要一筆巨款這我知道,不過皇子殿下覺得沒必要再向議會申請款項了,畢竟該用到工程上的錢還有盈余,這點小事通知你一聲就能解決?!鼻蹪梢呀?jīng)省去了對監(jiān)工的敬稱,語氣也開始缺乏耐心,“你該滿心歡喜地接受才是,否則今晚指不定會睡在哪座監(jiān)獄里?!?p> 豆大的汗珠從監(jiān)工的額頭滾落,如果一切都像計劃的那樣順利,三天后自己便已經(jīng)攜著一生也花不完的巨款、在一眾傭人的簇擁下躺在駛往六芒星海域的游輪上曬太陽了,然而芹澤手里的那份文件卻無疑宣告著這一幻想的終結(jié)。沒了贓款的監(jiān)工就像只給人戳破的皮球,遑論現(xiàn)實,就連臆想也開始變得干癟。監(jiān)工的大腦開始飛速運轉(zhuǎn),估算著這筆關(guān)乎命運的賬目。令人欣慰的是即便扣除芹澤所說的那筆巨額開支,自己多年貪匿的錢財也還能保存十之一二,毫無疑問那仍是一筆誘人的巨款。眼看著自己苦心孤詣、秘密進行了這么多年的計劃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宣告破產(chǎn)?那樣的結(jié)局是監(jiān)工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畢竟前后反差太過巨大。
也不知是哪里來的一股勇氣,監(jiān)工盯著芹澤的眼睛問:“那剩下的——”
“剩下的自然歸你,作為我們互換秘密的誠意。”芹澤回答得很干脆,就像菜品上齊后支付給服務(wù)生小費一樣理所當(dāng)然。
監(jiān)工連忙閉口不提,只是連連答應(yīng):“好、好,沒問題。”
“你只要用心完成托付給你的事,不要有任何多余的好奇?!鼻蹪捎玫肚实肿”O(jiān)工的胸口,“記得在嘉年華到來之前封住自己的嘴,如果你還需要它的話?!?p> “是是,屬下牢記在心!”
“那再見了,不必送?!鼻蹪商崞痖L刀轉(zhuǎn)身便走。
“哎好,您慢走?!北O(jiān)工點頭哈腰。
扔下監(jiān)工獨自一人在風(fēng)中送別,阿喀琉斯和芹澤一前一后在洞穴巖壁的石路上緩步走著。身旁便是那艘即將出世的曠世巨艦,高大的船甲在一盞盞昏暗的煤油燈下映射著暗金色的光芒。
“就這樣算了?籌措物資的事和那家伙的罪行相比根本算不上懲罰?!?p> “算了吧,不必花費精力在陌路人身上,有些人的夢想就是死在黃金打造的棺材里,像別人輕視他一樣輕視著別人,相互鄙夷、無休無止,永遠討論不明白對錯?!?p> “嗯……”芹澤的眼睛閉了兩秒又緩緩睜開,“只能說貪婪到愚蠢,不過看在幫我們忙的份上就權(quán)且饒他一回?!?p> 阿喀琉斯點頭不語,仰望著星空陷入沉思。永遠沒有對錯的,只是大多數(shù)人認為你錯了你就要接受多數(shù)派的審判、懲罰,為了迎合千千萬萬的路人放棄自己的愉悅?那不是“錯”的定義,而應(yīng)該是“弱”。對錯是相對的,絕對的唯有強與弱。享受上天賜予的樂趣才是人生有波瀾的部分,永遠在追逐本性的路上,貫徹自己的意志直至死亡的盡頭。帕克老爹,當(dāng)年流著鼻涕哭著和您學(xué)游泳的小屁孩終于要出海闖蕩了……
此時此刻,葉落巷31號,舒爾的果子酒。
方艾盡可能表現(xiàn)得和往常一樣,坐在小客廳的舊沙發(fā)上看著那本翻看了N遍的小說。
方艾的心緒很亂,離嘉年華就只剩下三天,這種闔家團圓的家庭聚餐不會再有幾次了。難道只有自己才注意到其實這個屋子一直都沒有改變么?特別是現(xiàn)在,不知是否是舒爾有心的擺放,小圓桌上藍白格子的桌布、三支燭臺、桌上每一個杯盞的樣式,一切的一切都和兩年前那場晚餐出奇地一致。這時廚房里飄出最后一道菜的香氣,像是在為重新翻開的記憶插上結(jié)束的書簽。
“開飯了,都快點上桌吧。”一如平時溫柔地笑著,舒爾脫下圍裙開始擺放餐具。
可能也覺察到了餐桌上淡淡的憂傷,可可很少見地坐在座位上耐心等著所有人入座,要是換到從前這鬼丫頭早就動筷子了。然而方艾卻并不想可可忽然間變得這么懂禮貌,這時候任何與往常不同的舉動都只會徒增感傷。
方艾從沒這么一絲不茍地吃過晚餐,整個過程餐桌上安靜得只能聽到碗筷碰撞的動靜,倒是壁爐中木柴燃燒的噼啪聲格外響亮。撂下碗筷,方艾醞釀著詞句決定說點什么。
舒爾隔著桌子望向方艾的碗:“才吃這么點就飽了?”
“啊,沒有,我去倒杯水喝?!闭f著方艾假借倒水之名去客廳轉(zhuǎn)悠,一搭眼就看見水壺被放在茶幾上十分顯眼的位置。
從飯桌到茶幾不過十幾米的距離,走個來回外加中間再倒杯水,動作再慢也僅僅能拖延半分鐘的時間。這短短的半分鐘方艾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也沒想,回到餐桌便又像個沒事人一樣坐下吃飯,表面上讓人看不出絲毫破綻。
怎么能說感謝之類的話呢,那樣一來只會讓舒爾覺得自己是個外人。這種時候表達感激最好的方式不是大陳謝辭痛哭流涕,總之什么也別說就是了,最好表現(xiàn)得和往常別無二致,這樣遙遙無期的離別就仿佛變得像出個遠門一樣輕巧——至少方艾是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