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夜色,萬頃空空。
關帝山側的深林中,間傳人語。距此最近的村鎮(zhèn)都在十數(shù)里之外,故而方才的震動并未引起什么大的風波,只是偶有深夜難以入眠的小鎮(zhèn)人家聽到動靜,倚窗外看,也只能看到不清不楚的一抹赤紅褪去。
白衣少女的話語引來一片目光,“元歌”及其下十數(shù)內家子都將審視的目光在少女身上多停留了幾下。
少女本來絕美,若非稚嫩年少,如早鶯初飛,略顯青澀,只怕這一眼便已經無法挪開目光了。
元歌呵呵笑了笑,“趙小姐所言極是,令尊蓋世風流,劍名長久,我等小輩卻是不及,但不知趙小姐師從令尊那等高人,這劍道功夫,究竟學了幾成?在下不才,但問小姐可愿指教一二?”
“元歌啊元歌,你可真不知羞,一把年紀還要欺負我一個小女孩,我真不明白我家?guī)煾缭趺磿湍氵@種無恥下賤之流齊名。是吧,晗師哥?!?p> 少女說著,上前一步將自己的玉臂環(huán)在了男子的臂彎間。男子只覺一股惡寒,暗暗打了一個寒戰(zhàn),心道:這丫頭又玩的什么?
耳畔聞吐氣如蘭,芬芳馥郁,聲音低低:“晗師哥,你要不是不把他給本小姐打個半死,本小姐就告你的狀!看你回去怎么和爹爹交代?!?p> 男子撇了撇嘴,感受著體內不甚平穩(wěn)的內氣和喉間泛起的腥甜,知道這一次如果有一絲差池,就有可能身首異處,雖然自己實力不凡,但畢竟元歌也是一代頂尖,加之人數(shù)眾多,自己只有二人,小姐的實力又……
怎么看,這都是一個無解之局,是一個不用想也知道必死無疑的局。
不過他只是莞爾一笑,目光溫潤柔和的拍了拍少女披散著長發(fā)的后背,“放心,從小到大,次次麻煩都是我平的,這次,也不會例外?!?p> 少女螓首輕點,心中雖然暖洋洋的,但面上卻依然保持著送給元歌的嘲意,只湊前飛快的低語了一句,就不著痕跡的放開了自己的手,退后朗聲道:“上啊,晗師哥!你肯定贏得過他。”
男子并未動,只是略一定神,“你就不怕少時我們的人來了,你們一個都走不了嗎?這里畢竟還是周國,不是你大遼草原。”
“不用拖延耽擱,在下既有本事將你圍困在此,便早已準備萬全。”
“難怪我發(fā)出信號后,如此之久都沒有回音,原來是你。”男子語音淡淡,絲毫沒有深陷危局的慌亂,反而是冷靜非常,氣定神閑?!拔覀兇诵兄?,有你的人?”
“難道在下身邊,沒有你們的人嗎?”元歌不置可否,反唇相問?!爸徊贿^,在下比你考慮的稍多了幾分而已。掃雪客已回天南,毋庸置疑,你隨行護衛(wèi)趙雪貞,身邊不可能帶太多的人,只要解決了那些,你在整個滄北,便再無援軍?!?p> 元歌同樣語氣平淡,兩位分立兩派象征性的英才人物此相對峙,無論內氣,招式,亦或是氣度均是人中之龍,良莠難分。
周傾在一旁也忍不住對這二人暗暗贊了一句,話到此時,他已經聽出,那白衣男子正是當日玫州城中有過一面之緣的探雪城天才趙衛(wèi)晗。
而那少女,便是那位掃雪客之女,也就是師父口中的貞丫頭。
不過周傾的心中仍有些疑惑,聽二人的聲音,年歲應當相差無幾啊,可為何按照師父的話說,二人差了足足二十年?
恰此時,一縷夜風吹過,元歌警惕的側目朝林間一瞥,但也只是一瞥便轉頭笑道:“你我方才已然戰(zhàn)過,難分高下,只是我還有這十位兄弟,都是師父門下出類拔萃之人,莫非你真的以為你能夠以一敵十不成?”
“我也不想以一敵十,但總想要試一試我與你金刀門人差距幾何,要不你聽我的,在一旁看著,讓我和他們打一場?”趙衛(wèi)晗半分玩笑半分認真地道。
元歌一愣神,他也拿捏不準趙衛(wèi)晗究竟是何意,但是心中有些忌憚,只因為他在方才的后首夜風中感受到了有淡淡殺氣吹過,雖然一閃而沒,但憑他千百次生死徘徊帶來的直覺卻讓他在此刻徹底警戒。
他退后幾步,將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隨意的靠在一棵老槐樹干上,攤了攤手,“既然趙公子有此愿望,在下許了便是,請便吧,江湖規(guī)矩,在你動手時在下絕不插手,不過,還是那句話,現(xiàn)在走,還能留你一命。”
趙衛(wèi)晗似乎并不意外元歌竟然真的會采納自己的建議,只是不耐煩的揉了揉耳朵,“廢話真多?!?p> 手中劍鋒芒一凝,便朝著眼前聚攏成一個扇形的十數(shù)名金刀王門人刺了過去,這一劍毫無花哨,只有盡顯無疑的劍氣之威,勢如破竹,隱隱中似有長風吟嘯。
十人相互覷了一眼,戰(zhàn)法已明,站在最前方的三人擦地后退,穿過后方七人錯開的縫隙一連退出十丈,挺刀當胸,七人又分三支,自左中右三方提步迎上趙衛(wèi)晗的劍鋒,七道刀芒宛若一體出于一致,竟然交融集合,形成一道匹練似的刀氣,凌厲逼人。
趙衛(wèi)晗雖是青年奇杰,但也知對方十人同出一門,力量本同源,自己即便內氣再深厚也不可能硬擋下對方的聯(lián)手一刀,更何況與元歌的交鋒中還受了不淺的內傷,刀氣漸緊之時,喉中血幾乎沖口而出。
屏息沉氣,將血含在舌尖牙關,手中劍鋒一頓,斜身腳步移躍,白影輕巧,腳步在地連點四下,身體微弓,似展翅大鵬般在原地畫了一個圈,直接躲過迎面而來的七人刀氣,側身就地一躺,在七人接踵而來的刀氣之下連滾三周。
刷!
劍芒橫掃,趙衛(wèi)晗腰部用力一彈,整個人便從地面躍至半空,正要一記連招迎上,七人后的三人見勢騰空直擊面門。
趙衛(wèi)晗此刻身在半空,無法借力,下有七氣刀鋒,前有三刀橫來,可謂上天無路,下地無功,正在一側的趙雪貞和隱在樹葉間的周傾都幾乎緊張的停止了心跳時,一抹鮮紅噴薄而出,如血箭眨眼射在三人眼前。
三人只覺眼前一花,身懸于空,力量本就虛浮,內氣爆體迎身,剎那撕碎血箭,可就是這短短一瞬間的間隔,趙衛(wèi)晗第四重的充盈內氣傾巢而動,瑩白霧氣沖虛凝如實質灌劍身。
白如朝露,自晨曦現(xiàn),凌浩浩大江,縱遍地茫然,一刃光橫江,如蛟龍出海俯視萬類,如長虹流星灑降人間。
掃雪一字劍起手式,“白露橫江”,驀然爆發(fā)。
空中三人,地上七人,見此劍光無不惶然后退,縱使他們亦有頂尖刀法為底,但眼見這天下第一的劍法就這么出現(xiàn)在自己的眼前,而且目標還是自己,第一時間心中就生了退意。
倒不是趙衛(wèi)晗真的太強,只是因為他一口出其不意的鮮血本就在戰(zhàn)場中發(fā)揮了極大的效果,再加之如此柔中帶剛,絢麗中帶著狂絕的劍法毫無半分猶豫的斬出,如此迅捷,果斷,令十人在第一回合就輸了氣勢。
戰(zhàn)斗,憑的就是氣勢,就是勇氣,氣都失了,何堪勝利?
元歌在一側撇撇嘴,自言自語著,“一記白露橫江就想擊退十個人?癡人……”
話到一半,背后林間劍氣暴瀉,如激流瀑布一瀉萬里,戚戚的寒意如幽谷寒水一發(fā)不可收拾,寞寞的黃沙似邊疆萬載恒定的孤獨暗中隱沒。
“寒水藏沙!”元歌驚叫一聲,早就防備著的心直接跳出了嗓子眼,內氣只在呼吸間便轟然爆發(fā),身體點地凌空,橫刀欲擋那來自空林的一道劍氣。
忽的,背后一聲慘呼,使得元歌半個身子僵了一下。如果只是一記白露橫江,最多只能逼退十人而無法傷其性命,可他分明感覺到身前身后的劍意竟如出一轍!
“趙衛(wèi)晗,你也會寒水藏沙?”
令人牙酸的刀劍撞擊之聲,元歌爆喝一聲,語音中滿是不敢置信,手中刀在此時分已迎到了那橫空出世的劍氣之前!
寒水藏沙,江湖傳言創(chuàng)自一天唐劍客,劍法本名為元輕劍,合共只有四記劍招,可那劍客卻憑此四劍,打遍天唐幾難逢敵手,因此聞名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