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堂的人都在議論。
今日來的都是達(dá)官顯貴,可他們龔府卻只有一些下人跑來跑去,不見龔府的兩個少爺,不少人開始埋怨,但又不離去。
砰!
有人實在等不下去,大拍桌子,對著一旁前來上茶水的下人罵道:“我趕清早的就跑來你們龔府,少說也在這把椅子上坐了有兩個時辰,可這都快中午了,我連一個姓龔的人都沒見,就只看見你們這些個下人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去,把你們家的主子叫出來?!?p> 上茶的丫鬟聽到男子的怒罵,怯生生的低著頭,不敢言語,接著連說了不少賠禮的話,可那人卻依舊不依不饒,紅著個臉,想要找人理論。
見那丫鬟怕事的模樣,男子便愈加的放肆,大大咧咧的說道:“光賠個禮,說兩句好聽話兒就行了?你以為我們是門外那些要飯的花子?你到底認(rèn)不認(rèn)得老爺我是誰?”
丫鬟聽到后男子的話,忙抬起頭,瞄了一眼,輕聲回答:“知……知道,您是萬通錢莊的周掌柜?!?p> 那周掌柜聽了丫鬟的回答,當(dāng)即冷哼一聲:“我告訴你,就這兩個多時辰,我只要呆在錢莊里,我就能賺二百多兩銀子!可你們龔府的人倒好,架子真大!讓我閑坐在這靈堂前一上午……”
周掌柜罵著,而一旁也沒有人阻攔。
“周掌柜大可以回你的錢莊,何必為難一個丫鬟?”
龔千寒驀的走進(jìn)正堂,說了這么一句話。
周掌柜轉(zhuǎn)頭,見來人是是龔千寒,不由得大吃一驚,甩甩袖子,不再說話。
龔千寒緊緊的盯著那位周掌柜。
而那周掌柜此時便急了,連忙解釋道:“我方才只是抱怨看不見大少爺和您,絕對沒有意思要為難這丫鬟啊,還請二少爺見諒?!?p> 眾人一片唏噓,有人調(diào)侃:“周大老板,還不回你的錢莊,杵在這干什么?那錢莊的銀子可比欺負(fù)一個丫頭有趣。”
這位周老板冷哼一聲,偏過頭,又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淖诹艘巫由稀?p> 龔千寒連那姓周的看都不看一眼,徑直走到大廳正中,對在坐的所有人道:“實在抱歉,晚輩昨晚喝了些酒到現(xiàn)在才醒,而大少爺呢,也在外邊忙活入殮的事,對各位照顧不周,還請諒解!”
“無妨無妨!我們也就是為了吊唁龔老爺而來,什么招呼不招呼的,都一樣?!币慌杂腥说?。
聽有人這么說,周掌柜便趕緊接上話茬,說道:“對,對,我們來只是為了吊唁龔老爺,招呼不招呼都不打緊?!?p> “各位既然這么說,那晚輩在此就謝過各位前輩體諒?!饼徢Ш?。
“還有!我今日先要說一件事,那就是龔府家主的事?!饼徢Ш又f。
“龔府的家主那自然是要二少爺來做了,二少爺年少有為,二十歲便成了榜眼,如今更是練得一把好劍;且在昨日,二少爺一劍殺了來龔府鬧事的唐古,足以看出二少爺?shù)哪懽R和能力,如此文武雙全的才子,最適合繼承龔老爺?shù)囊吕??!?p> “是啊!二少爺為人正直,在江湖上也是美名遠(yuǎn)揚(yáng),這龔府之主的位子您不做誰做?”又一個人奉承到。
龔千寒權(quán)當(dāng)這些話是一陣陣的風(fēng)。
“明日我爹入殮之后,我便離開洛陽,去一趟大漠,而后再去江南。至于龔府的家主,那必定是我哥龔安再適合不過,他是龔老爺?shù)挠H兒子,也很有能力……”
突然,有人說到:“他龔安有什么能耐?引狼入室,昨天那唐古還不是他帶來的?我們洛陽的八大高手都死在了唐古手上,可二少爺你如今卻又要把龔府讓給他,二少爺你這樣做,到底圖啥?”
說話的人是霍剛。
“龔老爺不是龔安所殺,至于他找人殺我,那也只因為受了別人的蠱惑?!饼徢Ш銎洳灰獾恼f。
聽到龔千寒冷不丁的說了這么一句,滿座嘩然。
現(xiàn)如今,坐在龔府正堂里的人都知道,昨日,在龔府發(fā)生了什么,而所有人呢,也都認(rèn)為是龔安陷害自己的親生父親,而后又找人來殺自己的弟弟。
今天,也有不少人見到過龔安,但他們都對昨日的事都裝作不知道,從來到龔府,就一個字也沒說,只因他們怕惹禍上身。
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龔無雙雖然死了,但龔家依舊是實力雄厚,家財萬貫;而且在官府和江湖都有復(fù)雜的人脈,倘若有人真得罪了龔安,讓龔安動起手來,恐怕那人也不會活的長久了。
可如今,這些人到了龔千寒面前,似乎都放開了膽,對于龔安議論紛紛。
有的罵龔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有的罵龔安是一無是處,機(jī)關(guān)算盡的歹毒惡人。
這些人這么說,都是為了取悅龔千寒,因為他們覺得,龔府主人的位子,龔千寒是坐定了。
可他們?nèi)f萬沒想到,龔千寒竟要讓龔安做龔府的主人!
這很突然,對于那些方才大罵龔安的人來說,這簡直就是一道晴天霹靂。
眾人不滿,接著起哄:“他龔安做了府上的主人,要是再做出一些不仁不義的事該怎么辦?”
龔千寒揮了揮手,示意眾人安靜,而后向眾人耐心回答說:“我哥絕不是各位所說的那種人,他再怎么不濟(jì),那也是我龔家的大少爺!而且龔安是龔老爺?shù)挠H兒子,說什么都合情合理,還望各位前輩回去后,周知其他未到的人?!?p> 龔千寒說話時,龔安一直躲在堂屋外偷聽,聽到龔千寒說的那些話,一句句的,撞擊著他的心,敲打著他的靈魂,龔安心里五味陳雜。
我只道他奪走了我的一切,奪走了我本該有的,奪走了我的想要的,我甚至到了要殺他的地步,我卻從未想過,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龔安心里想著想著,后悔昨日聽了那慕凌瀟的話,后悔叫來八大高手來殺龔千寒。
后悔自己對龔千寒有所怨恨。
其實,龔無雙不是龔安所殺,連龔安也不知道龔無雙究竟是怎么死的,他也覺得自己的爹死的蹊蹺。
靈堂前,眾人見龔千寒將話說得那么堅定,都不再說什么,頓時,整個正堂安靜了許多。
龔千寒見眾人安靜下來,再無異議,便直直的走到父親的靈柩前,跪在地上,連磕了三聲響頭。
在場的人看見龔千寒趴在地上磕起頭來,也趕忙走下椅子,來到棺槨前,跪拜靈柩……
吊唁一直到中午,這才收尾。
眾人散去,龔安一直沒有走進(jìn)過正堂,他在內(nèi)疚。
或許,自私也有盡頭,看明白一個人后,你才明白,恨與嫉妒,不過是可笑的無知。
街上飄起了細(xì)雨,行人歸去,長街孤影,落葉知秋,雨打葉落,一片蕭索……
深秋!連雨也沒有生命。
它沒有魂魄,如今只剩軀殼,因而它很冰,很冷。
這或許是最后的一場雨。
龔千寒將離去的人送到門口,一一道別;等人們都走的差不多時,霍剛同孫向山這才慢悠悠的走出了龔府。
但他二人沒有急著避雨回家,而是走上前來,站在龔千寒身旁。
站了片刻,孫向山突然問到:“二少爺今日說龔老爺不是龔安所殺?”
“嗯?!?p> “我昨天檢查過我爹的尸體?!饼徢Ш卮?。
“你查過尸體?”
“對?!饼徢Ш窒肫鹆四歉?,但他很快又咬了咬牙,將心中的怒火生生的壓住。
“那二少爺查到了什么?”
“一根針,發(fā)絲細(xì)的針?!?p> “那就是說,龔老爺是他殺?”
“不錯,那針不留一絲情分,強(qiáng)勢的打入了我爹的心脈,若不是我多查了幾遍,用內(nèi)力將針逼了出來,恐怕我也會以為殺死我爹的是龔安……”
霍剛、孫向山的面色變得凝重起來。
孫向山滿臉震驚,急忙問:“一針封心?現(xiàn)今武林真有如此厲害的人?”
龔千寒點頭:“放眼天下,能用發(fā)絲細(xì)的針殺人的,還真的沒有??蛇@人,一針便能準(zhǔn)確無誤的打入心口,顯然是個行事低調(diào)的絕頂高手?!?p> “該不會是昨天和龔安一起的那個女人?”霍剛推測。
“不會,那女子的武功還不足以擲出那根針?!?p> 孫向山道:“怪了!既然不是那個女人,那還有誰有機(jī)會下手?”
龔千寒道:“那人輕功想來也是蓋世,偷偷潛入龔府后行兇,也不是沒有可能。”
“那人武功若真像二少爺說的那般可怕,龔老爺豈不是就要白白的死去?”
“絕不會,我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將那人找到。”龔千寒堅定不移的道。
“二少爺雖然憑著一把玄鐵劍名動天下,可那人的武功如此可怕,就算找到了那人,能把那人殺了他嗎?”霍剛質(zhì)疑。
龔千寒道:“殺得了也罷,殺不了也罷,殺父之仇,本就不共戴天,更何況我龔千寒一個孤兒,承蒙龔老爺?shù)脑耘?,才得以有如今的成就,因此,不論生死,我必定要找到那人,跟那人斗上一番,就算死,我龔千寒也認(rèn)了?!?p> 雨愈急。
“二少爺果然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哇,我霍某佩服!”霍剛稱贊。
忽然,霍剛哈哈的笑了起來,說到:“不說什么絕頂高手了,他強(qiáng)任他強(qiáng),但也愿二少爺早日報了殺父之仇?!?p> 龔府門前,雨水連成一面水簾,將長街和門廊隔開。
霍剛說罷,孫向山又接著說:“明日,龔老爺下葬后,也就是二少爺離開洛陽,前往大漠的日子;我和霍師傅一合計,打算明晚擺幾桌餞行宴,望二少爺賞臉,等明晚喝了我等的餞行酒,后天再離去?!?p> 龔千寒沒有說話。
見龔千寒有些猶豫,霍剛趕忙又道:“要是二少爺實在來不了,那我們就來龔府為你餞行,如何?”
這次龔千寒倒是很爽快的答應(yīng)了,他道:“既然這樣,二位只管帶著朋友來就行了,酒菜我都給你們備好?!?p> 霍剛、孫向山一聽,雙雙笑了起來,一同道:“一定,一定,二少爺請的酒,我們就一定不會客氣的?!?p> 三人又接著閑聊了幾句,不久后,龔千寒回了府。
龔千寒走后,霍剛和孫向山也都離開了龔府大門,不過,他們兩個人離開龔府后,并沒有各自散去。大雨中,只有他二人走著,他們不打傘,雨水浸透衣服,潤濕肌膚,冰冷刺骨,但他二人毫不在乎。
二人從城西走到城東,走到長街的盡頭,又拐進(jìn)一個胡同,胡同很深,但顯得很擁擠,安靜的胡同內(nèi),只有雨聲……
胡同也有盡頭,在盡頭,有一個小酒館,酒館門前亮著一盞燈籠,燈光微弱,在雨中卻格外惹眼。二人走了進(jìn)去,酒館里也很清靜,幾乎沒有什么客人,只有一個小二慵懶的伏在柜臺上,昏睡著!或許是睡的很深,也或許他根本不想招呼客人。
因此,在酒館走進(jìn)兩個人時,那小二也不動一下身子,依舊是酣睡著。
霍剛和孫向山?jīng)]有打擾小二熟睡,好似??鸵话悖煜さ奶ど蠘翘?,上了閣樓。
閣樓上有人,但也只有一個,一個男人。
那人在喝茶,在酒館喝茶!
霍剛和孫向山走上二樓后,便徑直向男人的桌子走過去,坐下,而后各自倒了一杯熱茶,一飲而盡。那男人沒有什么舉動,只是單純的喝著茶,就連看也不愿看霍剛二人一眼。
還是霍剛先開了口,他朝男人輕聲說了句:“辦妥了。”
但也只是三個字,很簡單,很直白,跟不說話沒有太大差別。
那男人還是不說話,手中捧著個瓷茶碗,耐心的濾著茶渣。男人在思考,良久,男人似乎是思考完了,開口問:“沒有被察覺吧?”
男人的聲音很沉,給人一種壓迫。
聽那男人發(fā)問,孫向山趕緊搖頭,果斷的回答到:“絕對沒有?!?p> “很好!”說著,男子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
“喝酒的時候,把這個放到龔千寒的酒水里?!?p> 霍剛小心的接過了瓷瓶,仔細(xì)打量著,問到:“這東西真能直接要了龔千寒的命?”
“赫赫有名的制毒大師,洛巫醫(yī)用五毒苦煉而成的斷腸散,就算大羅金仙下凡,中毒后,也休想再活下去,更何況是對付一個龔千寒?!?p> 男子言語中有些笑意。
孫向山:“要是龔千寒被毒死了,我們怎么找到劍譜?”
男人答到:“龔千寒活著,你有把握拿到劍譜嗎?倒是他的那個好哥哥龔安,你們抓起來拷問他,一定會有結(jié)果的。等你們找到了劍譜,就把龔安直接殺了,毀尸滅跡,圖個干凈?!?p> 聽到男人這么說,霍剛和孫向山心中有了不少底氣。
“那我們的報酬什么時候給?”孫向山又問。
男人耐心的回復(fù):“殺死龔千寒以后,我就給你們每人黃金百兩,如今再追加五百兩的白銀,算是買了那個龔安的人頭!”
兩人猶豫的點了點頭,半天,孫向山道:“龔無雙似乎是他殺,而且兇手是個絕頂高手?!?p> “他殺?”
“對?!?p> “絕頂高手?”
“龔千寒親口說的?!?p> 男人咽了咽喉嚨,沉默著。
聽著酒館外的雨聲,霍剛和孫向山心里猶如萬蟲叮咬,很是難熬。
男人還是說話了:“不管那么多了,事情照辦,完事后你們拿報酬就是了?!?p> 霍剛嗯了一聲,道:“您盡管放心,這事我們一定給您辦得妥妥的。”
男人點頭,而后便一句話也不說,再一次重復(fù)起剛才的動作,濾茶渣……
酒館外,秋雨一發(fā)不可收拾,不曾休止,下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的凌晨,那雨水這才作罷。
雨后,空氣中多了一份寒冷,風(fēng)似刀劍,無情的割著人的肌膚,寒風(fēng)凜冽,冬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