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少年負(fù)壯氣
“她雖不是罪魁禍?zhǔn)?,但發(fā)現(xiàn)下人說主子的壞話,沒有第一時間將事情匯報給管家,反倒一時沖動,上前與這些刁仆逞兇斗狠,以致鬧得整個相府雞犬不寧,這便是她的過錯?!背嗪敛涣羟榈刂赋龌被ǚ赶碌腻e誤,似乎打算嚴(yán)懲。
“槐槐打人是為了維護(hù)我,后來鬧事也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她就是沒錯?!本d綿一味地替槐花爭辯。
楚桀看著綿綿,不禁陷入沉思,他發(fā)覺眼前的這個姑娘對待下人似乎尤為寬厚,之前對趙甲是,如今對這丫鬟也是。
“月兒,賞罰不明,難以服眾。”楚相勸說綿綿要公平公正,賞罰分明。
“好。楚伯父,你先說說看,你要怎么罰槐槐?”綿綿固執(zhí)地?fù)踉诨被ǜ?,不肯離開。
楚相不答反問,將這個問題丟還給綿綿:“月兒,若今日由你當(dāng)家做主,你會如何處置她們?”
“犯了錯就要承擔(dān)后果。但冤有頭,債有主,將這個嬤嬤逐出府,其余的小懲大誡即可?!本d綿嚷聲回應(yīng)說。
“月兒,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心軟了嗎?此事若不嚴(yán)懲,難以服眾?!背嗖皇鞘终J(rèn)同綿綿的處置。
廳上的仆從臉色瞬間煞白,都在為自己往后的生計擔(dān)憂,生怕楚相會不留情面地將他們趕出相府。
楚相在淮京城里自來便有剛正不阿,鐵面無私的名聲,被稱為“楚青天”。
楚桀每回闖禍回家,都會被狠狠收拾一頓,從沒有意外。
公事上從不徇私枉法,即便親戚朋友求上門,他也不會偏私,一絲不茍,該怎么樣就怎么樣。
在相府中做事,但凡有不守規(guī)矩的,即刻便會被逐出府,哪怕磕破了腦袋求饒都沒用。
“寬嚴(yán)相濟(jì),恩威并施。”正當(dāng)奴仆們心驚膽戰(zhàn)地等候裁決時,綿綿突然說出了這八個字。
“好,好個寬嚴(yán)相濟(jì),恩威并施?!背嚆读艘幌?,沒想到綿綿能說出這種話,不禁對她大加贊賞。
楚桀有些愣神,呆呆地問:“嬌嬌,這話是什么意思?你怎么會知道這兩句話?”
綿綿吐了吐小舌頭,迷迷糊糊地回應(yīng)道:“恣紓哥哥,我也不知道,就是腦子里忽然冒出來的?!?p> 楚桀心里咯噔一聲,極為不安,懷疑眼前的小姑娘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月兒,那你說說看,如何小懲大誡?”楚相倒是沒注意到自家兒子的異常,饒有興致地問綿綿。
“罰銀子?!本d綿歪著小腦袋,說出了懲罰方式。
“為何不是杖責(zé),只是罰沒月例呢?”楚相裝作不明所以的模樣,笑瞇瞇地問綿綿。
“恣紓哥哥說過,傷筋動骨一百天。我頭上磕了一下,養(yǎng)了好些日子才好一些。他們挨了打,要好久才能好,怪疼的,就別打了吧。處罰的目的便是為了改過,方法有效就行了。銀子對他們來說,也挺重要的,罰了銀子之后,他們必定會吸取教訓(xùn),不會再犯了,是不是?”綿綿說完如此處置的理由,而后笑盈盈地問那些仍舊跪在地上的仆從們。
“多謝小姐開恩。”仆婢們慌忙齊聲應(yīng)和,先下手為強(qiáng),不讓楚相有反悔的機(jī)會。
楚相先前已然開口說讓綿綿做主,此時也不好駁了她的面子,況且仆從們都已然這么說了,他便默許了她的處置。
見狀,楚管家嚷聲宣布:“劉嬤嬤偷盜財物在先,妄議主子在后,逐出相府,即刻執(zhí)行?!?p> 話音方落,兩個孔武有力的家丁上前,將老婢女拖了下去,不管她如何掙扎吵嚷,均無濟(jì)于事。
“槐花等一眾侍女仆從,在府內(nèi)尋隙鬧事,壞了相府規(guī)矩,罰沒半月例銀?!背芗医又紝ζ溆嗥蛷牡膽土P。
“謝相爺,謝月小姐?!逼玩緜凖R聲向楚相和綿綿道謝,這一回的態(tài)度要誠懇許多,有種如釋重負(fù)的感覺。
“行了,都散了吧。規(guī)矩一些,誰再敢鬧事,耍些小心眼,在背后說長道短,通通滾出相府?!背噙€沒發(fā)話,楚桀已然極度不耐煩,敲打了幾句,揮手讓家仆們盡數(shù)退下,隨即柔聲對綿綿說,“嬌嬌,困了吧?趕緊回去休息吧。”
綿綿狂打哈欠,不打算強(qiáng)撐,小聲地跟楚相說了一句:“楚伯父,我回臨月閣了。”
楚相還沒來及做回應(yīng),楚桀便指著一旁被楚管家留住的槐花,嚴(yán)肅吩咐道:“你,好好送嬌嬌回去,仔細(xì)著點?!?p> “是,少爺?!被被ǜA烁I碜?,即刻應(yīng)聲,走到綿綿身邊,關(guān)切地扶著她。
“恣紓哥哥,那我先回去了?!濒[了這么久,綿綿是真困了,迷迷糊糊地跟楚桀告別,被槐花攙扶著走了。
楚桀跟個老父親,極為不放心地看著綿綿的背影,眼中滿是疼惜,直到她走遠(yuǎn)了才依依不舍地回頭。
不是他不想送綿綿回臨月閣,而是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老頭子,你怎么回事?”楚桀扭過頭便向楚相發(fā)難,“嬌嬌一個小孩兒,這種事情你把她叫來做什么?”
楚相剛要開口,又被楚桀給堵了回去:“她今日才到,你就不能讓她睡個安穩(wěn)覺嗎?你看她困成那副模樣,你怎么忍心硬把她叫起來?啊?她頭上的傷前陣子才長好,身體還很虛弱,大夫說她需要靜養(yǎng),這等小事何必去擾她清凈?”
楚桀噼里啪啦地譴責(zé)了一大通,情緒尤為激動,在廳上看見綿綿瞌睡的可憐模樣,他就心疼極了,一直勉力壓抑著心中的不滿,將綿綿支開后,他如今終于有機(jī)會一吐為快,卻見楚相一言不發(fā),質(zhì)問道:“老頭子,你怎么不說話?”
“你講完了嗎?”楚相輕描淡寫地掀了掀眼皮,突然大喝一聲,“臭小子,這是你跟父親說話的態(tài)度嗎?坐下!”
楚桀對楚相還是有些敬畏的,聞言,又見自家老爹一臉冷肅的模樣,只得不情不愿地落座。
“月兒這姑娘很好,大方純真卻不愚蠢,明事理又貼心,我很喜歡?!背嘤朴迫婚_口。
“你喜歡嬌嬌,還這么折磨她?”楚桀嗤了一聲,不能理解楚相說這話的用意。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欺負(fù)月兒了?”楚相在外人跟前素來是儒雅溫潤的,可在家里總是被楚桀氣得跳腳,失了風(fēng)度。
“兩只眼睛都看見了?!背畲_實有氣死人不償命的本領(lǐng),梗著脖子立即嗆聲。
楚相語重心長地申辯道:“我那是在鍛煉她。”
楚桀不服氣,立刻接話道:“鍛煉什么?鍛煉嬌嬌熬夜的能力嗎?我看你就是故意在折磨她。”
被自家兒子氣得夠嗆,楚相在手邊不住地摸索,得虧沒有趁手的工具,不然鐵定拿到什么砸什么,讓楚桀閉嘴。
“老頭子,你說話啊。”楚桀渾然不覺自己對老爹的傷害有多深,堅持要尋求一個答案。
“閉嘴?!背啻蠛纫宦?,而后竭力平緩了呼吸,壓抑著心中的怒火,緩緩開口道,“我問你,月兒是你的什么人?”
對于這個問題,楚桀沒有想過,他只知道一件事:“我想讓她永遠(yuǎn)留在我身邊?!?p> “你既然認(rèn)定了月兒,那她就是你未來的妻子?!背鄧?yán)肅地說,“你總要建功立業(yè),擁有自己的府邸。到時候月兒便是府中的女主人,若她是個綿軟的性子,不懂處理府中事務(wù),將來可是要受欺負(fù)的。一來,我不過讓她提前體會一下如何處理府中事務(wù),學(xué)著管理奴仆們,這對她將來做好一個當(dāng)家主母有益無害,二來,我也想看看她的本事?!?p> 楚桀鄭重許諾:“她不必學(xué)這些勾心斗角,爾虞我詐,陰謀詭譎的權(quán)術(shù),若她愿意,我會竭盡所能護(hù)她一生無憂?!?p> “你能護(hù)得了一時,能護(hù)得了一世嗎?若是你能,月兒就不會受傷,更不會失憶。”楚相說到這里,見楚桀臉色一白,想是被戳到了痛處,緩和了一下語氣,稱贊起綿綿來,“起初我還以為月兒看著乖巧天真,許是面慈心善的,不想今日能說出那樣一番話來。該嚴(yán)懲時一點也不含糊,不會因著心軟而手下留情,該寬和時倒也堅持自己的判斷,很難得。”
“嬌嬌本來就很好,聰穎善良?!甭勓?,楚桀一臉驕傲,露出身為自家人的那種自得。
楚相自然見到了自家兒子嘚瑟的神情,不咸不淡地敲打了他一句:“想要月兒的認(rèn)可,單憑嚴(yán)密控制,毫無用處。”
被窺破了心思的楚桀臉色一僵,想起自己囑咐趙甲的話,內(nèi)心重新翻涌起強(qiáng)烈的不安來,嘴硬道:“你胡說什么?”
“為父胡說?”楚相一臉了然地問,“你身邊的那些護(hù)衛(wèi)都去哪兒了?”
楚桀沒好意思說話,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要你管,既給了我那就由我支配,怎么安排他們是我的事?!?p> “不敢說?為父替你說。那些人都被你派到臨月閣去了?!背嗪敛涣羟榈亟掖┏?。
“你怎么?”楚桀大驚失色,想到了什么,憤怒地譴責(zé)自家父親,“你派人監(jiān)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