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源等到的只是一杯又一杯的冰咖啡,大約有七八杯的樣子;卻沒有再等到坂本雄夫開口對自己說一句話。他只是從辦公椅上站起,走到了窗邊,背著手看風景,真是好不悠閑。
源再次喝完了杯中的咖啡。這次他自己都已經「很有經驗」的說到:“現在是再來一杯么?”
“不,”沉默了半天的他終于開口了,“咖啡喝太多,晚上就會睡不著覺了?!?p> “晚上我正好是常常都不睡覺……再來一杯么?”
“若你想的話,當然?!闭f著,他拿起對講機,再次對外面說道:“藤原,再一杯冰咖啡?!?p> 門隨即打開了,藤原美香第八次走了進來,不過這次在她彎腰去拿咖啡杯的時候源卻開口說道:“美香小姐,這次能麻煩你在咖啡里加一點兒「海鹽」么?不多,三十克就行?!?p> “海鹽?”說著,她用詢問的目光看向了雄夫。
坂本雄夫摸了摸下巴,輕輕點了頭:“照源警部說的去準備吧?!?p> “三十克,那還能喝嗎?!碧僭老阃顺鲩T外,關上門,準備咖啡去了。辦公室內又只剩下了源與雄夫二人。
在美香離開辦公室的同時,坂本雄夫忽然開口對源說道:“為將當有怯弱時,不可但恃勇也。將當以勇為本,行之以智計;但知任勇,一匹夫敵耳。”
“「默」了半天就憋出這么一句話?哼哼(笑)……有意思?!拜呑罱窃谧x三國么?”
“千金之軀,望善保之。——書自是要多讀的。”他說。
源答道:“日有起落,人有朝暮,而正值晨升中天之時,做大事便毋須惜身,自當縱勇當先;熱血烏發(fā),年少意氣?!俨蛔x水滸,老不讀三國,這句華夏俗語前輩莫非不知道么?”
“源警部對華夏文化的了解可比老頭子我要深厚的多了。——不過勇氣雖然重要,身為一個坐鎮(zhèn)的指揮官,還是要懂得遠離危險。一周前的……——聽說你在拆彈專家來之前自己動手拆掉了炸彈。”
“送餐外賣都比他們來得快?!人麄冓s到炸彈早就引爆了?!?p> “你學過拆彈么?”
“懂一些。”
“你要懂得一件事——在這個世界上術業(yè)有專攻,如果我要做一件事,就會讓最會做這件事的去做它。聽說那還是個非常危險的C4塑膠炸彈,線路復雜到連一流的拆彈專家也不敢說有十足的把握能夠在短時間內拆除。而你卻在十分鐘內把它自行拆除了——這可真是讓人驚心動魄的十分鐘啊。”
“還好只有一個?!@種高難度的炸彈哪怕再多一個我可就拆不了了?!?p> “疏散人員撤離過后,只要把炸彈拿到無人區(qū),屆時便任由其引爆便是了。何必難為自己去拆它?!銖暮蝸淼挠職?,膽敢用生命作為賭注?!?p> “你的意思是把炸彈丟海里去?可是如果炸彈炸的稀巴爛,不是就很難查出零件來源了嗎?!?p> “就為了這個?——老頭子我寧愿看到陸標大廈被炸彈爆破,也不愿看到殿下你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做賭注?!?p> “那個時候,我只不過是神奈川縣警「源真浩」罷了。”源說,“——不過當時還真是驚險刺激呢,左臣那家伙開著車我們一起往海邊開,而我就在車上拆著炸彈。如果車身平穩(wěn)一些的話,我或許能夠少花兩分鐘也說不定——不過也真是因為要急著往海邊開的緣故,不平穩(wěn)也是在所難免的了。我最慶幸的就是炸彈里沒有裝設「水銀汞柱引爆裝置」,不然當時那種劇烈晃動之下炸彈早就被引爆了。現在我也就不可能坐在這喝咖啡了?!?p> “作為你源警官的搭檔,老頭子我為你挑的這個左臣警官還算合格吧?”雄夫從衣服里拿出一包香煙,往上拋給了源?!翱丛谝黄鸪錾胨赖姆萆?,一會見到阿羽,就用這包香煙作為謝禮吧。”
“啊,”源應到,他把香煙揣進了衣兜,說到:“我倒是挺佩服他不怕死的勇氣的——這一點倒是(像我)和我一樣呢?!?p> ?。ㄗⅲ喝照Z中「像我」這個詞的在句子里的發(fā)音與「和我一樣」的讀音相近。)
雄夫笑了,說:“沒有誰像誰,應該說,你們兩個都一樣才對?!?p> “前輩,耳背就去買一副助聽器吧——我說的本來就是「和我一樣」?!?p> “是嗎!真的是啊!”雄夫摸著后腦勺笑了起來,外人面前的冷面白眉探此刻在源的面前活像一個老頑童,“——老頭子我耳朵背是背了點,眼神也不大好使了——可是卻也還算不聾不瞎呀?!?p> “雖還沒到那一步,不過這樣下去也快了?!€有就是為何突然要提到一周前的那十分鐘呢。莫非是怕我這次僥幸,便得意忘形,下次遇見了再來這么一次……而下次卻沒這么好的運氣。是否?”
“沒錯,說對了八九成?!?p> “我剩下一二錯在哪?”
雄夫并沒有直接回答源的問題,而是這樣說到:“——老頭子我了解源警官你的性格,更清楚你的實力:阿羽是勇將,而你是智將;在這個世界上,聰明的人雖然更懂得如何遠離危險,卻又比常人更加容易陷入危險之中——往往身處險境而不自知的,大多都是聰明人?!?p> “不,那些是自作聰明的人。”
“你是哪一類人?”
“真是無禮的問答游戲……——要知道我隨時讓你為此失禮的行為立即下跪謝罪?!?p> “可您沒有,您沒有這么做。這不就說明殿下對問答游戲是并不排斥或厭惡的……至少暫時,至少到現在,還沒有排斥或厭惡?!?p> “前輩在審問犯人或是因為其他什么被關押起來的人時……也會和他們玩這種問答游戲么?”源冷冷的問道。
“您不是犯人——是客人,尊貴的客人。”
“可前輩的問題卻問個不停,且越發(fā)的問得失禮了。前輩可別忘記,你邀請來的這個客人可是一個親王?!?p> “正是因為時刻不忘,分秒牢記,故而老頭子在尊重源警官的同時也不忘對「殿下」心存無上的敬意。殿下蒞臨橫濱,如果有用得著老頭子的地方,屆時還請不吝金口,盡數示下?!硗?,老頭子我還是非常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屬下最優(yōu)秀的兩個警官能夠和睦相處?「相親相愛」的?!?p> “呵……”聽見那個詞后,源笑了笑,轉而一臉認真的說:“左臣羽是好樣的,雖說很「叛逆」,卻真是個好樣的刑警。這一點我發(fā)自內心的認為?!劣谙嘤H相愛,如果「他是她」的話,或許可以考慮。不如把他派去曼谷干兩年再調回來?”
“不一定是伉儷才能相親相愛,兄弟也一樣可以不是嗎?!?p> “記得那個時候,平時啰里啰嗦的他一言不發(fā)的……全神貫注的開著車在公路上飛速狂飆著,闖了八個紅燈,逆行了三次,隨意變道的次數更是數也數不清,他就是那么一言不發(fā)的,漂移、轉彎、超車,車子全程搖晃的好像在十二級大風的海上飆快艇一樣……就是這種搖晃,我還是一根一根的剪斷了每一次我應該剪斷的那根線,——投過后視鏡我看到他的那張討人厭的臉,變得那么堅毅果敢,甚至是在死亡面前,都沒有絲毫的懼色。在將要選擇剪斷最后的一根線時……你知道的,二選一……剪錯了就會引爆,越到最后我卻越緊張了起來……那個時候距離無人區(qū)還有兩分鐘的路程,而炸彈卻只剩下不到四十秒就要引爆了……——他忽然開口,面帶微笑的對我說:“如果趕不及的話,那就共赴黃泉?”我心想他是個瘋子,卻又不得不承認,的確,我們有半成可能會死?!?p>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又是怎樣精確無誤的剪斷最后一根線路的?”
“我沒有回答,若問最后一根線是怎么剪的——全憑運氣?!?p> “運氣?哼哼哼,不能這么說吧?——是實力才對。”
“不,”源說,“我剛剛想到了一個更好的詞來表達?!?p> “什么詞?”
“下次再說?!贿^我很慶幸我還活著,這杯咖啡準備的可真久啊……海鹽這么難找么?”
“當然。她需要去現買嘛。”
“要的就是她下樓去對面街現買?!绱?,在下一杯咖啡來之前,在我離開之前,我們就有足夠的時間把話說完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