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人已經(jīng)在了。
梅花苑相較于阮府其他地方確實(shí)偏遠(yuǎn)了些，何況阮清淵還帶著個小短腿，所以眾人都等著他們兩個。
柳靜怡搜羅出來不少花燈，想來之前鬼節(jié)也鋪張浪費(fèi)了不少，花燈被裝在兩個大竹簍里，由兩個小廝提著，本來說要備轎子，然阮山河說飯后消消食，估計(jì)也是不想張揚(yáng)，所以一行人緊跟著往落英河走。
阮清淵和阮明在走在最后面，晚上的路不好走，有幾個丫鬟在邊上提著燈籠，然而明在走路實(shí)在跳，阮清淵還是半攬著女孩子的肩。
半個鐘頭不到的路程，便到了落英河上游，河道并不寬，水流也不急，還挺適合放花燈。柳靜怡帶著丫鬟將花燈一個一個擺出來，各式各樣，蓮花梅花梨花，兔子貓狗小豬，皆是上好的絹絲制的燈皮，嫩竹枝制的燈骨，中間粘著白燭。
“都燃起來吧?！比钌胶映谅暎舆^一邊小廝遞來的紙筆，頗為莊肅地寫上：
愿阮城平安度過這場鼠疫。
緊跟著每個人也開始寫自己的。
明在自懂事起，是極喜歡放花燈的，女孩子總有些不為人知的心愿，她就喜歡寫在紙上，順著河流流到不為人知的地方去。
但是心里，總覺得會有一個期盼。
明在拿了紙筆，歪著腦袋想了一陣，才將紙放在自己的掌心上，一筆一劃：希望祖父和四哥事事遂心。
事事遂心。
這是幾年前的冬至大節(jié)，阮清淵給她穿外襖的時候告訴她的，說今日里見了祖父，得說些吉祥話。
她那時還不怎么認(rèn)字，問什么是吉祥話。
阮清淵凝神想了一會兒，薄唇里才蹦出這四個字來，他說，事事遂心，是這世上少有人達(dá)到的，也算是一片真心祝愿了。
她那時就問哪，四哥達(dá)得到嗎？
然而至今，四哥也沒給她這個答案。
阮清淵個頭高，離明在又近，小丫頭寫的什么，他看的清清楚楚，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黑色的眼瞳看著小丫頭的后腦勺，現(xiàn)出流光溢彩。
他提筆，龍飛鳳舞寫上幾個字：愿明丫頭，事事遂心。
花燈是各自放的，明在趴在河畔，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兔子花燈貼著水面送上河，冬日的河水有些涼，她的手指頭不經(jīng)意地碰到河水，便立即有人將她的肉手裹著拿了回去。
“四哥放完了？”
明在抬頭，看見是阮清淵，便也自然地將自己的手放在男孩子的手里。
“放完了。”
“會實(shí)現(xiàn)的?！?p> 不像別的女孩子，張口便問“你寫的是什么呀？”，明在只說“會實(shí)現(xiàn)的?！?p> 她大概是以為自己會寫與這次鼠疫有關(guān)的心愿吧……
然而，這些完全在他掌控中的事情，不值得他寫下來，寄予遠(yuǎn)方。
“嗯，會實(shí)現(xiàn)的。”
眾人的交談聲中，阮清淵輕輕出聲，目光看著他的梅花花燈搖搖曳曳逐水而去，上面的燭火明滅不定。
冬日的夜晚極冷，此時又起了大風(fēng)，回府的路上沒人說話，生怕那風(fēng)進(jìn)了嘴，將喉嚨都吹壞了。
進(jìn)了府，柳靜怡還得安排人收拾，阮山河這次沒讓阮清淵跟著，自己不知道往哪邊去了，阮清淵也沒多問，徑直牽著明在往梅花苑走。
“想好玩什么了嗎？”風(fēng)大，少年的聲音顯得更輕。
“想好了?！泵髟诶钋鍦Y，似是有些迫切。
明在想玩的，很簡單。
一路殺進(jìn)梅花苑，殺進(jìn)他們的廂房，明在一直拉著阮清淵停到床尾。
“四哥快看看，床幔后面有什么？”
已經(jīng)夜半了，小丫頭的精神卻很好。許是白日里的事情確實(shí)令人壓抑，她今日說的話很少，到現(xiàn)在才有些本性露出來。
阮清淵便去床幔后面看。
嚯！
他黑瞳縮了縮，然后抬眼，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難得露出……驚詫。
這張床貼著的這面墻，被斜了一把梯子。
是的，一把梯子。
梯子腳跟地面黏在一起，一直沖破屋頂。
“明丫頭？”阮清淵轉(zhuǎn)身，帶著笑看著明在。
“嘻嘻?！毙⊙绢^笑嘻嘻的湊上去抓住梯子的兩邊，“我先上，四哥跟著。”
她的兩條小肉腿爬得極為利索，阮清淵頎長的身子立在一邊，看得津津有味。
上得了房檐，下得了河，他真是遇到了個人才！
于是，阮清淵十四年來，如此不顧形象地跟在明在后頭爬梯子。
這梯子打通了屋檐，然而頂端卻是可以伸縮的，明在一邊爬一邊對著下面道：“四哥別擔(dān)心，下雨下雪天，行醉阿伯會將梯子縮回去，將瓦添上，不會壞了你屋子?！?p> 阮清淵默了默，暗自告訴自己，要平心靜氣。
“怎么想做個梯子？”
快要爬到屋頂?shù)臅r候，阮清淵在身后沉沉發(fā)問。明在已經(jīng)爬了出去，阮清淵只聽到女孩子的一聲長嘆，隨后——
“看星星！喝酒！”
他驚得險(xiǎn)些沒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