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是別有一番風情的。
房梁上架了一張?zhí)夷痉綆?,上面已經擺好了銀盅和小酒杯,還有一碟子橘子瓣兒,一碟子棗,一碟子梅花酥。
阮清淵圖省事兒,就挨在明在身邊兒坐下,右手邊便是飛檐,正好給他撐著手肘。
“酒是誰拿的?”阮清淵側了個頭,語氣也不嚴肅,興許是難得放松,所以并未計較這個上次醉的東倒西歪的女孩子又擺了酒,眸光瀲滟,整個人環(huán)著清貴的光彩。
“唔……紙硯哥哥?!泵髟谡0椭劬?,將姜紙硯出賣得徹底,“我說四哥晚上要喝,他就去外面買了。還說這是阮府沒有的好酒,叫……叫暖暖酒!”
暖暖酒……
阮清淵瞇了瞇眼,盯著那銀盅看了會兒,噢——想起來了。民間有種酒叫滿春盈,是在純糧食酒里添了數十種春花所制,所以得了個“滿春盈”的雅名兒。滿春盈釀制極簡,所以賤賣,一般有點身份的人家都不會買進門的,所以這酒普通人家喝的多些,因此也得了個“暖暖酒”的俗名兒。
想不到,姜紙硯會給他買這種酒。
也是,府里的酒,他雖然很少喝,但哪樣不知?想必這小子也是覺得“賤”也是個“賤寶貝”,經過明在的手讓他嘗嘗鮮了嘗嘗俗了。
“倒吧。”阮清淵抬了抬下巴,他不挨著桌子,所以只能由明在代勞,“你……只許喝一杯?!?p> 唉。
阮清淵在心里嘆了口氣,他對這丫頭是不驕縱了一些?七歲,女孩子,他就這么允許她喝了。
明在自然是開心的,歡歡喜喜地倒?jié)M了兩杯,這酒香要比上次的更香一些。
女孩子,總是喜歡香香的東西的。
“四哥給?!泵髟谛⌒囊硪淼貙⒁恢槐舆f過去,酒很滿,有一點灑在她的虎口處,阮清淵接過去,明在便立即湊過去將那一塊兒酒舔干凈。
阮清淵頗有些好笑地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便聽見女孩子笑瞇瞇地講道:“不舔白不舔,反正不算在一杯酒里。”
阮清淵哭笑不得。
喝了點酒,寒氣也散了一些,北風還在吹著,將兩人的頭發(fā)吹得凌亂。
“這里可以看星星?!泵髟谫N著桌幾,將酒杯最上面的一層酒吸掉,隨后頗為滿足地挨著阮清淵,看著頭頂星空。
阮清淵也跟著看去。
冬日夜晚的星星,不是很多,也不是很亮,但莫名牽人心。這漫無邊際深沉神秘的天空,給人絕對沉靜安穩(wěn)的力量,這稀稀疏疏的點點星光,就好像——身邊人的璀璨眼瞳。
“四哥?!泵髟诎肟吭谌钋鍦Y胳膊上,頭仰的有些累了,她便稍稍垂下來一些,“阮城不會有事的吧?”
阮清淵聽得鼻尖一酸,誰說這丫頭頑劣淘氣不知輕重?他必是一萬個不依的。
將杯子遞過去,阮清淵抿了抿唇,黑瞳諱莫如深——
“阮明在?!?p> 正在倒酒的明在被嚇了一跳,手一抖,酒壺里的酒就這么直直地流出來,錯開杯口,在桌幾上形成一條小河,下游便是她的襦裙。
這不能怪她,每次阮清淵叫她的全名,必是生了一些氣的。
明在苦著臉轉過身,對上阮清淵的眼睛,心里著實委屈,她剛剛說錯了什么?
“四哥希望,你可以多多操心自己?!?p> 男孩子溫暖的手掌拍著明在的腦袋瓜,長睫隱去一層擔憂之色,然而女孩子聽到后,卻舒了口氣,自顧自地喝酒。
“有四哥會操心我?!迸⒆哟鸬美碇睔鈮?,順帶打了個酒嗝兒。
“四哥不會操心你一輩子?!?p> “為什么?!”一聽這話,明在立馬坐正了身子,跟個刺猬似的豎起滿身的刺,兇巴巴地看著阮清淵。
“四哥成年會娶妻生子,明丫頭及笄后也會為人妻為人母。這以后,四哥還有妻兒要操心,明丫頭也會有丈夫來照顧。”
阮清淵頓了頓,說完,突然對這句話有片刻茫然,他說的……離他們兩個有多遠呢?
他突然找不到一個答案。
明在已經頹喪下去了,雖然她現在根本沒有“為人妻為人母”的概念,然而一想到四哥不能操心她一輩子,這心里就跟火燒似的。
不舒服!
不舒服!
杯里還有半杯酒,明在端起來,一口氣送進肚子里,有點猛,她登時咳嗽起來,一張小臉漲得血滴似的紅。
阮清淵回過神來,趕緊攬過明在的肩膀拍了拍,女孩子已經將眼淚都咳了出來,晶瑩通透,映著他模糊的輪廓。
他心里百味雜陳,這滋味難以言說,他還從未有過。
“四哥……”明在“哇”一聲哭出來,將阮清淵半邊衣襟霎時染濕。
她這傷心來得波濤洶涌,阮清淵竟無從安慰起,只能木木地拍著明在的后背,目光虛虛實實地不知落在什么地方。
好久,肩膀濕得厲害,阮清淵想推開明在看看人,卻陡然聽見一聲嚎哭。
這嚎哭不是明在的,距離有些遠,然而他們位置高,他內力深也聽得真切——
是阮清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