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的馬車可算是到了這普照寺的山門外了,依例就得下了車步行入山門。今日來的百姓極多,這車啊,牛啊,馬啊快要把山門都占滿了。好在普照寺有條專供皇家行走的路,素日并不開放,今日也為諸位達(dá)官貴人開了,行了方便。
車夫熟練地往那條官道上頭走,幾位看守的兵士站在路口,盤查這各府車馬的憑證。那輛紅香木車卻沒有受到盤查徑直進(jìn)了普照寺的內(nèi)院。姚府的馬車在后頭繼續(xù)等待著兵士的盤查。
“行啦!過去吧!”
馬車應(yīng)聲而動,走了半柱香的功夫,車夫的聲音從車門外響起:“大小姐、二小姐、杜小姐,到地兒了。”
車簾翻起,三人魚貫而出,所站之處乃是普照寺的內(nèi)院后門。與前院山門不同,后門僻靜幽密,平日里只有灑掃僧人才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今日卻多了不少車馬再此處停留。
云青瞧了瞧姚府馬車旁,那輛紅香木車早已停靠好,只留了兩個車夫在原地留守。
“阿青,云兒,咱們進(jìn)去吧?!币τ⒄f罷,姐妹三人便起身往寺內(nèi)走去。
普照寺乃是晉國第一大寺,晉國歷來篤信佛教,普照寺在高祖年間便開始有皇家供奉,到了世祖年間更是被世祖仁皇帝親自提匾“天下第一寺”,自此普照寺皆以國寺身份,主持皇家法事。經(jīng)過了百年間的修繕,普照寺愈發(fā)的莊嚴(yán)輝煌。
姚英三人順著后門的一條石板路往東走去,一路經(jīng)過禪房、藏經(jīng)閣,只得隱隱聽得些誦念經(jīng)文之聲。姚英不禁感嘆:“果然是天下第一寺,前頭如此喧鬧,可入了這寺中竟是這般禪香繚繞,精心凝神?!?p> “的確!”杜云青感嘆道:“都說普照寺戒律森嚴(yán),修行刻苦。今日開光大典,依舊修行不輟,功課不減,果真是佛門圣地。”
姚云卻著急去看開光儀式,催道:“哎呀,你倆別再念叨了,咱們快去前院!看著開光要開始了,咱們要找個好位置去觀禮?!?p> 這時一個小沙彌快步走上前來,合十作揖道:“三位女施主,請隨我到前院觀禮,本寺為貴客備好看臺歇腳之處,且隨我來。”
三人便跟著小沙彌一路穿過眾多殿宇,走到了前院。普照寺的前院和后院的幽靜儼然不同,站在前院的石階上面遠(yuǎn)遠(yuǎn)可以望見山門和山門外黑壓壓的人群。進(jìn)了山門便是一百零八階青石板臺階,上來之后便可看見一處用白玉石雕刻的圍欄半圍住的池水,這池水與遠(yuǎn)處的山澗連成一片,在即將靠近石階處再次形成一個小瀑布,池水飛濺而下,霧氣蒸騰,仿若仙境。池水再往里,便是嶄新修葺成的大佛的石臺,那金燦燦的大佛早已在秋日的陽光下散發(fā)出莫名沉靜而慈祥的光芒,在霧氣的襯托下更顯得迷幻。
“女施主請隨我前往靜心潭觀禮?!?p> 說罷,小沙彌便帶著三位姑娘走向那池水,有些早就到來的人也被安排在此處停留觀禮。雖說來的人眾多,云青看去卻不見那位公孫家的姑娘,心中正在納罕,倒是姚云突然激動地叫到:“沫沫!”
云青順著姚云跑過去的方向看去,在靜心潭的白玉石柱旁站著個一眼看去潔白無瑕的小姑娘,粉圓的小臉因?yàn)榭匆娏艘υ贫冻隽颂煺娴男θ荩瑘A圓的大眼睛笑地瞇成了一條彎彎的月牙,讓人不禁心生憐愛。
只見姚云跑到沫沫身邊,說了幾句,就拉著她往姚英這邊走來。
“姐姐,這位是我在女學(xué)的好友,溫如沫,白將軍的外甥女。沫沫,這邊這位是我大姐姚英,這位是城北永定王府家的大小姐杜云青,你同我一樣叫阿青姐姐就好?!?p> “英姐姐好,阿青姐姐好?!睖毓媚镆?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禮,姚英忙拉起手來,柔聲道:“都說白將軍性子頗為獷厲,想不到他的外甥女竟是這樣嬌滴滴的人物?!?p> 溫如沫羞澀地低下頭,低聲道:“姐姐過獎了?!?p> 云青卻上前一步,笑道:“也多虧你這樣嬌柔的品行,才受得了云兒這般霸道的性子?!币υ撇灰詾槿唬吡艘宦?,便拉著沫沫往池邊走去。
“阿英,趁著這會兒人還沒有太多,咱們也快去池邊瞧瞧去。”說罷,杜云青拉著姚英去看那池水。
還沒過了辰時,這靜心潭旁邊就已經(jīng)快站了三四十人,山門已開,早已排布好的兵士把老百姓都攔在了石階的最后一階后面。云青瞧了瞧池邊的眾人,公孫家的和趙家的人竟都未出現(xiàn)。
“阿英?”云青悄聲問道。
“嗯?”姚英一面看著這池水中的紅色錦鯉,一面回應(yīng)。
“你說這都要到吉時了,公孫妙還沒出現(xiàn)!難不成方才你我猜錯了人?”
“急什么,趙沁兒不也還沒到么?”姚英并不抬頭,只是繼續(xù)若有所思地低著頭看著水中的錦鯉和時不時冒出的水泡。
突然人聲驟響,云青回頭看去,竟是慧園法師自寺中走出,身旁跟著數(shù)十位僧人隨行。余光看去,公孫妙和趙沁兒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分別悄然出現(xiàn)在人群的兩側(cè)。
一部分隨行的僧人手中提著沉重的木桶,走到靜心潭的一頭。慧園法師走到高臺上,團(tuán)坐在大佛下方的蒲團(tuán)中,大紅色的袈裟映襯著莊嚴(yán)肅穆,其余僧眾口中誦唱佛樂,甚是一派祥和寧靜,一炷香時間后,只聽國師聲如洪鐘,說了聲“放生。”那些早已準(zhǔn)備好放生的木桶旋即向池水中傾倒,一只只帶著金斑的紅色錦鯉躍入池中。
眾人看著那錦鯉放生后歡快的游著,起先是散在地游著,如那些初得自由的生靈也沒什么不同,游動的方向也沒什么規(guī)律,不知為何,突然所有的魚仿若得了命令一般,竟是在不遠(yuǎn)處結(jié)成了一隊!只見那條領(lǐng)頭的一條純金色的魚在池水中不停地轉(zhuǎn)圈,那紅色的魚兒們緊緊地跟著金色錦鯉的后面,也游成了一個圓圈。隨著加入的魚越來越多,那圓圈也越來越大,竟是成了個一二丈寬的圓圈。
“祥瑞啊!這是祥瑞!”不知何時,從百姓的人群中竟傳來了很大的一聲?!疤旖迪槿?!佑我大晉??!”
人群中的聲音從窸窸窣窣竟然越來越響,到最后百姓都跟著歡呼起來“天降祥瑞啦!天降祥瑞啦!”,靜心潭邊的人也紛紛驚艷于這莫名的祥瑞之象。也不知道魚兒們轉(zhuǎn)了多久,歡呼聲響徹了多久。
突然領(lǐng)頭的金色錦鯉停了下來,一轉(zhuǎn)頭調(diào)頭向白玉石欄飛速地沖過來,所有的魚也跟著沖了過來——
卻突然在姚英的面前停了下來。
一時所有的歡呼聲都靜止了。
所有的目光也都向姚英的方向聚集過來。
姚英面無表情地看著池水中的魚兒,那條金色的錦鯉似乎不遺余力地想要跳出水面,跳到自己腳下。紅色的錦鯉上下翻滾著,竟然在自己面前的池水里翻騰出了一個小小的漩渦。
她抬起頭,并沒有去看眾人驚詫的目光,而是轉(zhuǎn)過臉來,看著杜云青也是一臉的驚異。
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笑了一下,笑的并不是那么開心,竟然還有些悲傷。
她蹲下來,伸出慘白卻微微顫抖的手,若有似無地摸了那條跳躍的金色錦鯉。
頓時,魚群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