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書慢慢起身,拍了拍滾圓的肚子說道:“你想想去赤涼城的路,再買些吃用,別忘了給我買身上好裘衣,明日我們就動身去赤涼城?!?p> 張山點了點頭,說道:“小弟記下了。”
梁子書擺了擺手尋房休息去了。
東北天氣寒冷晚上多住在火炕之上,火炕燒得暖和,人躺在上面即溫暖又解乏,梁子書一睡便睡到第二日巳時。
早上醒來梁子書抻個懶腰走到外屋,見椅上放著一身嶄新裘衣,心道這張山雖是個匪人,但做事還是比較細心。
梳洗完畢出了門外,見張山牽著兩匹駿馬,正往其中一匹馬上裝東西。
張山見梁子書起來了,說道:“大哥你先去吃口飯,待我裝上貨便可上路?!?p> 梁子書“嗯”了一聲,說道:“這些都是什么?”
張山說道:“這些都是路上的用物,一些抗寒衣物、酒水,還有些馬匹吃的糠粟?!?p> 梁子書點了點頭,說道:“你收拾妥當(dāng)也吃些飯食,我們午時上路?!?p> 張山說道:“好嘞?!?p> 兩人吃過飯食便騎馬上路,沿路一直北上直奔赤涼城。
越往北走天氣越發(fā)寒冷,好在張山備足了御寒之物。
張山在北地沒有什么正事,有什么活計便跟著干幾天,賺了點錢就去買酒吃肉,實在沒錢了就去路上攔路劫點。是以他雖年紀不大,但在北地有著各種經(jīng)驗。
這日,張山指著天上云層,對梁子書說道:“大哥,看來我們得在這住一宿了。你看這云頭,再看看那邊的白霧,馬上就要下大雪了?!?p> 梁子書看了看云頭,又看了看不遠處白霧,覺得天天都是這樣,不知道他怎么看出來的,但還是面帶深沉說道:“看這情景,是場大雪啊。”
張山挺了挺大拇指,贊道:“大哥好眼光!”
梁子書說道:“那我們找個地方避避這場風(fēng)雪,要是在這天氣行路,那可就……”
話說一半后面拖了個長音。
張山性急,接著道:“下著雪趕路,看不清路非要掉到山澗里不可?!?p> 梁子書一想,挺在理,隨口胡謅道:“古人云:白霧茫茫不出行。”
張山滿臉敬佩,說道:“讀書人就是不一樣,什么都知道,我在大山里活了二十多年才知道的事,原來大哥早就知道。趕空也教教我念書識字唄?!?p> 梁子書找了個背風(fēng)的地方坐了下來,說道:“太遲了,念書是童子功,得從娃娃練起,你任督二脈早已長死,以后是念不了書了。”
張山滿臉沮喪“哦”了一聲。
張山栓好了馬,從馬上卸下貨物,從中拿出個氈布,三兩下便搭好個窩棚。又取出個煤油壺,找了些干樹枝,往上面倒上煤油,取出火折子,在棚前點了攤火。
張山收拾完畢,忽聽遠處“咕咕”叫聲,心中一喜,拿出隨身弓箭,說道:“大哥,你在這先暖和暖和,去打兩只山雞下酒喝?!?p> 梁子書看了眼他手中弓箭,說是弓箭實際便是個長竹片,中間綁了個繩,用這弓箭打山雞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時候。
起身四下張望,說道:“哪里有山雞?”
張山耳朵聽別的不行聽這山雞叫聲卻是有一套,指著前方山腰,說道:“那不在那邊兒?!?p> 梁子書看了看,“哦”了一聲,說道:“你能走到那邊不?”
張山說道:“那有啥不能,我從那邊下去,然后從那個地方爬上去就是,不出一炷香就能打個來回?!?p> 梁子書點了點頭,拿出忘情弓,說道:“我打下來,你去取來?!?p> 張山笑道:“大哥你別逗了,這得有多遠,什么箭能射那……”
還不待他說完,只聽“嗖……嗖……嗖”三聲,三支氣箭向遠處射去,接著便聽“噗通……噗通……”山雞叫聲頓止掉落在地。
梁子書收回忘情弓,搓了搓手哈了口氣,走到火堆旁烤著火,說道:“你快去取來,應(yīng)該有三只?!?p> 張山楞了半晌,喃喃說道:“大哥你這兩下子可是不簡單!”
梁子書也不謙虛,說道:“你大哥我是專門練射箭的,幾只山雞而已,不足掛齒。快去吧?!?p> 張山“哎”了一聲,快步跑了過去。
這張山腿腳也是快,來回還真沒用上一炷香,回來后便將三只山雞除去內(nèi)臟退了毛,放到火上烤。
鵝毛般的大雪越下越大,烤雞香氣也漸漸散開。
張山見烤得差不多,便先遞給梁子書一只。
梁子書撕了一塊嘗了嘗,烤的是外焦里嫩,松軟可口,就著酒水便吃喝起來。
兩人邊吃邊看著漫山大雪,忽見遠處山路有幾個黑點正在艱難前行,梁子書說道:“你看,那邊那些人這大雪天還在趕路,可是為何?”
張山仰著脖子看了片刻,說道:“可能有要緊事吧。”
梁子書想了想,說道:“你看他們推著車,攜老帶幼衣著破舊,應(yīng)該是逃難的人。這車是給牲口拉的,此時卻用人推,說明他們最初時有牲口后來便沒有了,最有可能便是他們糧食不夠把牲口宰了吃了。此時大雪漫山還不停下避雪,趕路又是有氣無力,說明他們已經(jīng)餓了許久,一旦停下來就再也起不來了。”說著又喝了口酒。
聽過梁子書分析,張山頭一次沒有多說什么,沉默了許久,提起酒壺悶聲干了口酒。
酒水辛辣,張山嘴角一咧,恨恨說道:“這是什么世道!”
梁子書說道:“附近可有什么匪人?”
張山看了看此處所屬地界,想了想說道:“此處山頭卻有一伙賊人,但他們從不碰尋常百姓,只是劫些富賈或是官銀,農(nóng)忙之時還幫農(nóng)戶收莊稼來著,肯定不是他們干的?!?p> 梁子書想了半晌沒想明白,便就不想了。
他也雖想幫那幾個逃難之人,但山中望著近實際上遠得很,望山跑死馬便是此理。
兩人一邊喝酒一邊看著那些人艱難而行,均是默不作聲。
忽然梁子書眉頭一皺,張山也是蹭的站起了,說道:“不好,那個黑點怕是大蟲吧!”
梁子書點了點頭,說道:“此時大雪封山,老虎也是找不到吃食,見到這幾個人它怎么能放過?!?p> 張山從包裹中翻出砍馬刀,提著便欲前行,嘴里嘟囔:“他奶奶的!”
“哎,你干嘛去。”梁子書叫住他問道。
張山橫著眉毛說道:“去宰了那大蟲啊。”
梁子書說道:“你的本事能殺的了它?”
張山想了想,搖了搖頭。
梁子書又是說道:“他們離得那么遠,你趕過去的時候他們骨頭都不剩了?!?p> 張山“唉”了一聲,將砍馬刀往地上狠狠一摔,坐在地上“咕嘟咕嘟”喝酒。
梁子書喝了口酒,慢慢將忘情弓拿了出來。
張山眼睛一亮,喜道:“大哥,那么遠你能射死它?”
梁子書斜了他一眼,說道:“那有什么?!鄙熘复钕揖従徝闇?。
眼看大蟲離幾人越來越近,張山在旁急道:“大哥快射??!再不射就來不及了!”
梁子書也不著急只是瞄著,說道:“不急,再等等?!?p> 趕路的幾人也發(fā)現(xiàn)了老虎,嚇的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老虎慢慢向幾人挪去,低著頭眼睛盯著幾人。
張山又是催道:“大哥快?。 ?p> 老虎忽然后腿一蹬,縱身向幾人撲去。
梁子書眼睛一瞪,說道:“正是此時!”
話音一落“嗖……嗖……嗖”也不知道射出去幾箭。
射箭之時有先后,但是卻是同時射中老虎,每只箭射中這老虎不同部位。
有的箭射前腿有的射后腿,有的更是由下腹穿過,將老虎有下顎到小腹一箭剖開。
頓時虎肢虎血灑了一地,冒著騰騰熱氣,趕路之人楞了半晌方才緩過來勁,連滾帶爬的跑向虎尸,抱起碎肉便啃咬起來。
幾人身體羸弱,如果僅是射死他們也無法分食,所以梁子書才費勁心思等它跳起時,射出數(shù)箭分了尸。
梁子書長舒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白了幾分,喘著氣說道:“這幾箭可是露了我這些年全部功力了?!?p> 張山張大嘴巴,愣了半晌喃喃說道:“大哥,你真是神人!”
說著自懷中拿出梁子書給的金錠,說道:“大哥,這金錠你拿回去吧,張山我不要你銀子?!?p> 梁子書看他說的認真,心中覺得哭笑不得,說道:“你別看我此時心善,我殺其人來也從不含糊。所以你還是趕快把金子收起來,別惹我不高興?!?p> 要是讓張山把金子還給梁子書,他還真有些舍不得,既梁子書不要便就又揣回懷中。
逃難的幾人吃的雖是生肉,但將要餓死之人莫說是生肉便是草根樹皮也吃得。
他們本以為要落入虎口,沒想到不僅沒死還得了肉吃,幾人轉(zhuǎn)圈跪拜以為是山神顯靈。
過了半個時辰,雪已漸漸停了下來,遠處幾人將剩余虎肉裝在車上,推著車繼續(xù)趕路了。
梁子書起身說道:“雪停了,我們也繼續(xù)趕路?!?p> 收拾好隨身之物,兩人又踏上了北去之路。
后來幾日的天氣卻是十分晴朗,天空之上沒有一絲云彩,梁子書、張山二人趕路也是快了許多。
讓梁子書想不明白的是,兩人在路上總能看見一家家逃難之人,問起緣由也是搖搖頭什么都不說。
他們越是不說,梁子書越發(fā)好奇,但也沒辦法,總不能拿刀逼他們說話。
這日日已沉西,兩人仍在趕著路。
梁子書無精打采地說道:“張山兄弟,你不是說此處有個村子嗎?”
張山臉帶疲憊撓了撓頭,說道:“我記得便在此處,怎么不見了?”
梁子書騎馬騎得無趣,便說道:“如今我們帶的干糧已是不多,如果再找不到人家,又沒有了干糧,我倒不介意嘗嘗人肉的滋味?!?p> 張山信以為真,打了個激靈,連忙說道:“小弟皮糙肉厚,難吃的很,大哥你再忍忍就快到了?!?p> 果然,轉(zhuǎn)過一個山頭眼前出現(xiàn)一座座房屋,零星亮著幾處燭光。
張山舒了口氣,面帶喜色說道:“大哥你看,前面就是村子?!?p> 梁子書“嗯”了一聲,說道:“你這全身的肉暫且保住了?!?p> 兩人騎著馬慢慢進了村子,讓二人不可理解的是村子許多房屋或是人去樓空,或是被火燒得斷壁殘垣。
兩人也沒想那么多,隨便找了一家亮著燭火的房子敲了敲房門。
張山喊道:“屋內(nèi)有人嗎?我們二人路遇此地,借個屋檐?!?p> 喊完之后,梁子書將張山拽到身后,低聲說道:“你長相不像好人,躲在我身后,否則不會有人給咱們開門?!?p> 只聽屋中傳來腳步之聲,在門口頓了片刻,門閃了條縫,里面一個五六十歲老漢將臉露了出來,低聲說道:“二位快快進來。”
梁子書沒想到這里人如此好客,也不問問是干什么的就讓進去。
二人將馬拴住,輕手輕腳近了屋。
梁子書向老漢說道:“我們是來此地做獸皮買賣的,路遇大雪迷了路了,想在您這借宿一晚,我們便在這廚間睡一晚便好?!?p> 老漢提著油燈擺了擺手說道:“你們不用客氣,我們正在里屋用飯,你們進來一起吃些,然后睡在我孫子屋里。”
梁子書彎腰行禮說道:“那謝過老丈了。”
老漢推開里屋門,梁子書見火炕之上放著一個四方桌,桌上就擺了幾個糠面饃饃,桌旁坐在個老婦人還有一個六七歲孩童。
老漢對婦人說道:“他們做獸皮買賣的,迷路了,在這歇一晚。”
說完拖鞋上炕坐在婦人旁邊。
老婦人起初眼神警惕,聽老漢說完眼角帶笑說道:“快炕上坐暖和暖和,難為這倆孩子了?!?p> 梁子書謝過之后便就上炕端坐,張山也是坐在一邊。
老漢給二人一人一個糠面饃饃,說道:“這里苦寒,沒有什么好吃食,二位不嫌棄就吃點吧,要不夜深餓得難受。”
這東西是拿糠粟制成,就是拿來喂馬之物,張山看著手里的饃饃,心道大哥他吃飯都吃兩丈桌子的飯菜,熊掌只吃右后爪的,能吃這喂馬之物?轉(zhuǎn)頭看向梁子書。
沒想到梁子書接過后便大咬兩口,邊嚼邊說道:“我們行路之人有口吃的就不錯了,哪還挑剔什么?!?p> 老漢聽了很高興,給二人倒了兩碗水。
張山搖了搖頭,想不明白梁子書所想,但也跟著吃了起來,糠面饃饃入口干糙難以下咽,張山端起碗喝了兩口。
這時,旁邊小童忽地將饃饃往地上一扔,哭道:“我不要吃饃饃,我想吃肉!”邊哭邊蹬腿。
老婦人連忙下地撿起饃饃,吹了吹沾上的泥土,摟著孩子說道:“這寒冬臘月的,哪有肉吃?”
孩童掙開老婦手繼續(xù)蹬腿哭道:“我不,我就要吃肉!”
老漢在旁嘆了口氣,也不說話。
這時張山耳朵一動,隱約聽到“咕……咕”之聲,由遠而近,張口說道:“你們聽,外面有什么鳥獸?!?p> 梁子書側(cè)耳一聽,確實有鳥獸叫聲。
老漢和老婦人臉色一白,定住身子也在靜聽,孩童也不再哭鬧,瞪著眼睛聽聲音。
這咕咕之聲越發(fā)變大,好像就在院中。
張山拿出弓箭,起身說道:“你們等著,我去給這娃子打些肉吃。”
孩童聽他如此說并未高興,緊緊抱著老婦人。
梁子書見三人面帶恐懼,問道:“外面的是什么東西?”
老漢緩過神來,說道:“你們千萬別出去?!?p> 轉(zhuǎn)身對老婦人說道:“快帶寶兒進地窖!”
說著連忙下地,走到外間,將地上一口大缸挪開,露出個漆黑土洞。
轉(zhuǎn)身對其他人說道:“你們快進去?!?p> 老婦人將孩子抱進地窖,含淚說道:“這里面緊挨著也就能裝下我們四人,你可怎么辦?”
老漢“唉”了一聲說道:“我老了,活不了幾年了,這些都是年輕人,不能讓孩子們傷著,你照看好寶兒?!?p> 梁子書已大概猜出,說道:“外面那畜生可是要吃人?這村子里的人是不是都是懼怕于它才逃難去了?”
老漢往地窖推著二人,說道:“這畜生是個大鳥,專吃焦肉,村子里一半的人都讓它吃了,要不就讓它吐火燒死了,我那可憐的兒子兒媳就是落于它口。你們不要多說,趕快進去吧,我給你們合上窖口。”
梁子書一用力掙開老漢,對張山說道:“走,看看去?!?p> 老漢嚇了一跳,說道:“去不得呀,去不得?!?p> 梁子書眼帶狠色,回身說道:“我梁子書難得會因為個畜生躲在地窖之中?!?p> 說完也不管老漢,推門而出。
張山瞪著眼從包裹之中翻出砍馬刀,跟著梁子書出了門外。
梁子書一出門,便見一只火紅大鳥停在不遠處柵上。
這紅鳥頭如雞,頭上一撮紅毛高聳,脖子細長,尾巴長著幾根長羽有半丈長,此時正盯著梁子書幾人看。
梁子書一看這大鳥模樣便知它非比尋常,悄悄拿出忘情弓向大鳥走去。
張山見大鳥模樣心中有些膽怯,回頭看了眼趴在門邊張望的老漢,還是挺了挺胸跟著梁子書走向大鳥。
梁子書走到大鳥近前,拱了拱手說道:“我梁子書從不殺無辜之人,你雖不是人,但看你模樣也不是凡物,我且問你,這村子如此模樣,可是你禍害的?”
大鳥歪了歪頭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梁子書繼續(xù)勸道:“這個……凡事都講個理字,這村子中人并未傷你,你如果饑餓不妨去山里找些野獸吃吃,還希望你不要傷害……”
還不待他說完,大鳥眼中紅光一亮,張嘴欲吐。
梁子書心中暗道不好,急忙一把推向張山。
張山橫著飛到屋角,撞翻一地雜物,揉了揉屁股剛站起來,便見紅鳥吐出一叢火焰射向梁子書。
梁子書推了張山,自己便沒機會逃走,轉(zhuǎn)眼之間便被火焰包圍,消失在火焰之中。
可能大鳥怨其聒噪,還一直向他噴著火。
張山目眥欲裂,想要奔去相救。
老漢一把抱住他腿說道:“來不及了,你去也是白白送死,還是快逃吧?!?p> “大哥!”張山向著火焰喊道,面露悲憤。
老漢要拉著張山走,張山卻立在當(dāng)場如何也不移動半步。
大鳥噴了一陣泄了怒氣,便就收了火焰,昂首挺胸站在原處。
張山眼角帶淚的看著那團火,忽地眼睛一亮,面露喜色。
只見火焰之中緩緩走出一人,這人頭發(fā)燒得精光,衣服破爛,臉上露著白骨,周身被燒得黝黑。
但隨著他緩步走來,身上衣服漸漸復(fù)原,臉上又長出皮肉,頭發(fā)也是蹭蹭長了出來,燒黑之處慢慢變成細嫩膚色。
梁子書咬牙沉聲說道:“你這畜生,看來是活膩了!”
說著彎弓搭箭,“嗖嗖”向其射去。
大鳥身軀龐大,動作卻是異常敏捷,歪脖抬腿躲過射來的箭。
大鳥見他不死還用箭射它也是憤怒異常,張口又是噴出火來。
這次梁子書也未逃走,頂著火焰慢慢向大鳥走去。
大鳥見其如此,更是加大火力。
梁子書離它越來越近,大鳥噴火也是越來越多,張山老漢離得遠遠的也能感到熾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