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下午，秀禾魂不守舍的待在畫室里。
“張秀禾，你出來一下，到我辦公室?！?p> 大家都不由得把目光投向秀禾。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直坐不住，怎么靜不下心來，這樣的狀態(tài)怎么能畫好畫？”
還沒等秀禾去找老師，老師就先看出來的不對勁。
“沒有，我是上廁所了?！?p> “上廁所？我從窗戶里看見你了，一直在操場上轉(zhuǎn)悠?！?p> “我，我……”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p> “我不想學(xué)畫畫了，元旦回家就不回來了?！?p> “什么？你說什么，開什么玩笑呢？”
“我沒有開玩笑，說的是真的?！?p> “為什么？到底為什么？”
“不想學(xué)了。”
“開什么玩笑，你知不知道，你們這些人里邊，我就看著你跟旭東最有希望，我對你報有多大希望你知道不？”
“我，我……”
“你什么？你什么？”
秀禾不知道老師情緒會這么激動，而且也不知道他對自己報那么大希望。她甚至懷疑，自己有沒有老師說的那么好。
“你們家電話多少，給我，我給你家里打電話?！?p> “什么？”
“電話號碼給我，我要給你家里打電話，問問你們家長是怎么回事，怎么拿孩子的前程開玩笑?！?p> “不用，不用了，回去我跟他們說?！?p> “你說，你怎么說，不行，我要打電話，你要是不說，我去問其他同學(xué)，總是有人知道吧！”
秀禾被老師一陣的激動跟謾罵弄的不知所措了。
“嗚嗚嗚嗚！”
秀禾急的蹲在地上哭起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失態(tài)，在一個并不是很熟悉的男老師面前，自己居然放聲痛哭了。
“你別哭，你別哭，我不問了?！?p> ……
秀禾許久都一直在哭，她覺得的此時的自己仿佛不是自己了，不受控制了，止不住的眼淚嘩嘩往下流。老師除了遞紙再沒逼她說一句話。
“真的謝謝你，謝謝你給我說這些，至少讓我知道，我可以?！?p> 她稍稍整理一下情緒，回了老師一句。
“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其實沒有什么，就是家里人不讓學(xué)了，覺得學(xué)了沒什么用，他們不像你想象的那樣，會把孩子的前途看的很重要，你不了解我們家的情況?！?p> “哎喲!真是，理解不了?！?p> “正常人是覺得理解不了所以電話我不是不想讓你打，是不能打?！?p> “那你就先回去吧！會宿舍休息一下，也順便想想，自己的前途，還是要就爭取和努力的，不能輕易放棄。”
“好，我會的?！?p> 逃避著大家異樣的陽光和唏噓的不理解，秀禾回到宿舍，不過卻不是去思考人生，而是在大家沒回來之前就打包好行李，她怕大家問了，她不知道怎么說，她想趁大家沒有回來之前就離開了。
因為她知道，如果現(xiàn)在不走，就只能跟老師包的車一起走，是回學(xué)校了，因為元旦剛好要參加會考了。
秀禾知道自己沒有這樣的機(jī)會了，她一邊收拾行李，一邊懊悔，覺得是自己太貪心了，學(xué)什么美術(shù)，安安靜靜的上個學(xué)不好么？要是不學(xué)美術(shù)，也許她還能堅持到高中畢業(yè)那會，也許還能完完整整的讀完高中。而今，這一切都要戛然而止了，她恨自己的貪心，她恨自己不應(yīng)該有這樣的奢望，雖然她泯滅不了自己內(nèi)心對于藝術(shù)炙熱的追求。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她太知道自己是個什么處境，太知道自己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昏黃的街燈下，她一個人拖著行李，從來沒有過的一種孤獨涌上心頭，她沒有留下只字片語，就自己提前踏上了回家的路，提前開始去感受，那一眼看不到的遠(yuǎn)方。
筆直的柏油馬路，瘋狂向后退去的樹和村莊。秀禾坐在回家的長途汽車上，她一邊望著冉冉升起的月亮，一邊想著。自己這是要去哪兒，自己應(yīng)該去哪兒，哪兒才是自己的容身之處，哪里才是自己一個大口喘息的地方。她忽然覺得，自己可不可以不回家，可不可以去一個誰也不認(rèn)識的地方，自己重新開始，走自己喜歡的路，說自己想說的話，干自己想干的事情。
不知道為什么，從來沒有過的念頭，就這樣在秀禾的心里來回轉(zhuǎn)了很久。唯有母親，她知道，如果她就這樣走了，最不能放下的就是母親，她內(nèi)心掙扎著，矛盾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夜深人靜了，當(dāng)車咔嚓一聲停下來，司機(jī)師傅叫她下車的時候，秀禾才知道，自己到家了。當(dāng)車子搖搖晃晃的駛向遠(yuǎn)方，連那最后一絲光亮也消失的時候，就只是一片漆黑，還有同樣一片漆黑的眼前再熟悉不過的村莊。
她站了很久，覺得自己的腳很沉重，怎么也邁不開那一步。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成這樣了。曾經(jīng)自己無憂無慮生活的地方，曾經(jīng)自己無比快樂的童年記憶，如今怎么都變了模樣，難道只是因為自己長大了么？為什么都不一樣了？為什么自己的忍受卻沒有給自己換來一絲絲的幸運(yùn)和眷顧。眼前再熟悉不過的村莊，也讓秀禾覺得陌生和模糊了。
她拖著行李來到家門口，家里的門是鎖著的，家里的燈也是黑著的，似乎一切都是靜靜悄悄，沒有因為秀禾回來了就有一絲絲的改變，或許是不知道秀禾回來了吧！她沒有敲門，只把行李放在門口，就往村后走去，那片蘆葦蕩，那個池塘，那片桃樹林，還有桃樹林里的葡萄架，都是秀禾童年的回憶，里面回蕩著多少曾經(jīng)的歡聲笑語，回蕩著多少一去不復(fù)返的青春的腳步。
她找一個月亮光比較充足的地方坐下來，看遠(yuǎn)處馬路上來來回回的車燈，燈光借著秀禾眼里的淚花，似乎都成了一朵朵潔白的雪花，到處都是，她自己默默的流著淚，沒有任何的抽泣，沒有任何的表情。
“秀禾，秀禾，快醒醒……”
迷迷糊糊的，她聽到有人叫她，她努力的想答應(yīng)，努力的想要醒來，可就是做不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發(fā)生了什么，誰在叫她。
“這孩子，都快睡一天了，可能是太累了。”
她似乎聽見了奶奶的聲音。
“秀禾你醒了？”
“奶奶，你怎么會來，我這是在哪兒？”
“你這是在家，你都不記得發(fā)生了什么??！”
“嗯，我回來把行李放在了門口，之后……”
“他們到處找你，你怎么不回家?！?p> “我看家里黑著，以為沒有人?！?p> “哎呀！你可真是，嚇壞了你母親，以為你出了什么事。找到你的時候，你躺在蘆葦蕩里，不知道是累了還是凍的，一直睡到現(xiàn)在。”
“哎呀！秀禾，你醒了？”
“媽，我沒事，這不是好好的?！?p> “你，你可別再嚇我了……”
說完母親就泣不成聲了，似乎真是嚇壞了。秀禾曾經(jīng)以為自己可有可無存在著，沒想到，母親她。
“孩子，想開一點，這學(xué)不上咱就不上了吧！沒什么的?！?p> “嗯，我知道，奶奶，我不會讓母親為難的?！?p> “我就知道秀禾最懂事了?！?p> 奶奶是個了不起的人，從小生長在官宦人家，是個富家的千金，后來不知道為什么嫁給了老實巴交的爺爺，爺爺家只是普通的人家。后來生養(yǎng)了父親姑姑他們兄妹六個，那個窮苦的吃大鍋飯的年代，吃了不少的苦，才把他們養(yǎng)大。她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所以沒有見過她跟誰吵吵鬧鬧，也沒有見過她叨叨過誰，她從來不那樣，總是一臉的慈祥，所以秀禾喜歡聽她說話。
記得初中那會，秀禾星期天經(jīng)常帶著小侄子，也就是奶奶的重孫子，去奶奶家，經(jīng)常聽她講起，很多關(guān)于他們年青時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