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到順著劉備的指向望去,看見墻上有一塊邊緣十分規(guī)則的豎長形印記,顏色比周圍要淺一些,乍一看不是很明顯。
對于其他人來說,這一塊印記或許并不會引起懷疑,甚至都不會令人留意,可對于劉備和陳到來說卻大有不同,可能隱藏著什么未知的秘事。
“這一塊……原本定是掛著一幅字畫?!标惖缴约铀妓骱蟊懔⒖滔氲搅?,“時間久了便會因?yàn)橐恢备采w著而使顏色有異?!?p> “嗯,我也這么覺得?!眲鋺?yīng)道,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墻上看,“有些奇怪?!?p> “使君是看出了什么端倪?”陳到問道,轉(zhuǎn)臉回望劉備。
“你記不記得,漢升曾說過,那劉景升的書房內(nèi)掛滿了他的書法字畫?!眲滢D(zhuǎn)動著眼珠,面露嚴(yán)肅。
“屬下記得?!标惖交卮鸷笏坪趿⒓绰?lián)想到什么,扭過頭去,又看了一眼那個印記,“難道……使君在書房中沒有見到字畫?”
“的確,一副都沒有?!眲鋵⒙曇魤旱土诵?,表情開始有些緊張,“墻上也有類似這樣的印記,且似乎還有被人擦拭過的痕跡。”
“劉景升的書房和這家客舍都拿走了墻上的字畫?巧合?”陳到也頓時感覺心里毛毛的,暫時還猜不透究竟是什么原因。
“絕無可能是巧合?!眲浜軋远ǖ卣f道,“劉景升與掌柜是熟識,必定相贈了字畫,我覺得這客舍墻上的印記就是原本掛著字畫而留下來的?!?p> “使君,那就是說……”陳到將身子往劉備靠了靠,也小聲了起來,“有人不愿讓我們看到字畫?”
“嗯,應(yīng)該不錯?!眲浒浩鹆四X袋,搓起了胡須思考,“先前景升一直與我有書信往來,我并不覺得他的字跡有多精妙,此時看來事實(shí)并非如此?!?p> “這便說明劉景升本人的書法造詣很高,但卻盡數(shù)取走,那……似乎只有一個原因了?!标惖降拿碱^宛如兩條扭打的蛇,緊緊地纏在一起,“使君,與你書信的恐怕另有其人?!?p> “奇怪……非常奇怪……”劉備的手架在桌案上,指尖很有規(guī)律地依次抬起又落下,看起來十分焦慮。
“使君,你已見過劉景升,有何異常?”陳到提醒了劉備,幫助他整理思緒。
“容我想想。”劉備閉上雙眼,努力地回憶起今日與劉表會面時的種種,下意識地自言自語,“隔著簾布……他四肢健全……上身端坐,看起來并沒有什么不妥……不、不對,一定有遺漏之處?!?p> 陳到的潛意識里也感到仿佛有什么危險正在逼近,明知有敵人,卻不清楚到底是誰,也不清楚有何目的,只覺得一股無形的壓迫力,壓得二人喘不過氣來。
“難道……”劉備突然瞪大眼睛,死死注視著陳到,看來估摸到了極其駭人的真相,豆大的汗珠瞬間從額頭冒出。
“使君想到了什么?”陳到也被劉備這驚恐的表情感染,握緊了拳頭。
“叔至,聽我說。”劉備咽了一口唾沫,深呼吸一下,準(zhǔn)備將所有的線索拼湊起來,他貼近陳到,將音量放得很低,“可以斷定,取走字畫必定是由于書法字跡差別,所以與我書信往來的必不是景升?!?p> “嗯?!标惖綉?yīng)了一聲,繼續(xù)仔細(xì)地聽著劉備的分析。
“那……接下來便是對方為什么要這么做了。”劉備呼吸變得沉重,汗珠開始沿著臉頰流淌下來。
“這么說……使君在書房里見的不是劉景升?”陳到瞇上眼睛問道。
“奇怪之處便在于此?!眲涞奈骞僦饾u變得夸張,眼珠漫無目的地挪動,“如果對方派人冒充,何必與我隔簾,我之前根本就沒見過劉景升本人?!?p> 陳到聽到這些話,宛如被開水燙了一下,渾身一抖,也如同劉備一般,眼珠不自覺地胡亂轉(zhuǎn)動。
“而且書房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如果我沒猜錯,那是……香草?!眲湔f得極其輕聲,卻又顯得十分用力,“現(xiàn)在回想起來,隔著簾布并非是劉景升之病,而是讓我看不清他,在簾布之后只能隱約看到他一個非常模糊的身影,且與我交談時似乎是……一動都未動啊……”
“那劉景升他……”陳到的視線終于停下,直直地望著眼前的劉備。
“沒錯,方才與我隔簾交談的應(yīng)該……”劉備停頓一會,喘了口氣,兩眼同樣直直地看著陳到,不敢想象自己的猜測,可又沒有其它的可能,只好硬著頭皮接著說,“應(yīng)該……是個死人?!?p> 劉備和陳到都各自定格著動作,待在原位,仿佛整間屋子里的所有一切都突然靜止,唯獨(dú)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又快又沉。
不一會,門外那有些凹凸不平的地板再度發(fā)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響。
劉備和陳到僵硬著脖子沒有轉(zhuǎn)頭,只將眼珠往聲音傳出的方向移去,感受到一陣濃烈的殺氣正從門縫里滲出,迅速彌漫了整個臥房。
陳到伸出胳膊擋在劉備身前,另一手抓起了地上的莫邪長劍。
……
“‘夫人,這是……’文聘趕到了劉表的書房,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睜大眼睛問道。
荊州牧劉表正平趴在地上,表情猙獰,沒有了氣息,后腦裂開,鮮血順著臉頰流了一地,從傷口來看,似乎是遭受數(shù)下重?fù)舳?dāng)場斃命。
‘別多問,替我把此處收拾干凈?!谭蛉说挠沂稚夏弥粔K厚實(shí)的硯臺,已沾滿鮮血,她的身子有些輕微的顫抖,強(qiáng)忍著眼眶中淚水,‘你受我們蔡家恩惠多年,是時候回報了?!?p> ‘夫人,為何要這么做?’文聘的后背開始冒汗,聲音壓得很低,都不比蚊蟲響亮多少,同時著手清理殘局。
‘主公得知劉玄德已到新野,便重新動了地盤的心思?!谭蛉搜凵駵o散、毫無聚焦,不停地喘息,‘剛才他找琮兒商議收回失地,被我聽到了……’
文聘見蔡夫人驚魂未定,就站起身子,拿走了她手中的硯臺,可這一舉動把蔡夫人嚇得一個哆嗦,往后退了一步。
‘夫人莫慌,請繼續(xù)說。’文聘說道,試圖安穩(wěn)蔡夫人的情緒。
‘我便找主公理論,讓他不要對外生事,以免招來戰(zhàn)火,害了琮兒?!谭蛉送萄手谒?,依然木訥地站在原地,眼淚終于流下來,‘可主公他此次的態(tài)度異常堅決,似乎劉玄德的到來給了他極大的信心,竟說……說我若再干涉,便要將我這妻室給廢除?!?p> ‘所以……夫人就下了殺手?’文聘咧開嘴巴、咬起牙齒,滿是不解。
‘別無他法,我不能讓我的琮兒面臨險境?!谭蛉藢⒁暰€移到文聘,她說的這句話仿佛讓自己回過了神。
‘可如今荊州無主,更會招來戰(zhàn)事啊?!钠笓u了搖頭,長嘆一口氣。
‘不,此事絕不可外傳?!谭蛉说善鹧劬?,用著命令的口吻。
‘那對內(nèi)呢?如何告知各大將領(lǐng)?又如何告知少主?’文聘收緊著鼻梁,眉頭糾纏,心中生出各種擔(dān)憂。
‘尋一可靠的醫(yī)者,就說主公患疾,且此疾會染及他人,不得相見。’蔡夫人左右平移著眼珠,思考起對策。
‘那劉玄德呢?他遠(yuǎn)道而來,不與主公見上一面恐怕不合適吧?’文聘接著又問道,想到劉備這邊才是最難應(yīng)付的。
‘見,主公必須要見劉玄德?!谭蛉说那榫w穩(wěn)定了下來,望著劉表的尸體,‘避開漢升,先以書信傳達(dá),過些時日將他招來襄陽見面。’
‘這……主公已亡,如何見得?’文聘完全無法理解蔡夫人的話語。
‘仲業(yè),詢問醫(yī)者如何保持死者不腐爛,再由你藏于暗處,以染疾為由,與那劉玄德隔簾交談?!谭蛉艘淹耆徚诉^來,眼神逐漸變得銳利。
文聘聽得有些目瞪口呆,萬萬想不到一個女子居然能構(gòu)想出如此違背人倫道德的策略,她不單殺死丈夫,還利用丈夫的尸體耍起了手段。
‘待你交談過后,若是覺得劉玄德有戰(zhàn)意……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