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明秀湖附近的樹林里時,忽然有幾個蒙面人向馬車襲來。這些人手中握著的武器又薄又利,動作靈敏詭異,顯然不是普通殺手。
阿棠護(hù)在車前,阿澄和其余十幾護(hù)衛(wèi)迎了上去。
楚無垢緊咬牙關(guān),渾身上下已經(jīng)被汗水浸透,心口疼的仿佛要炸裂開來,嘴里涌起一股又一股腥甜,即使服了藥也不管用。這次發(fā)作,竟是從未有過的兇猛。
聽到外面兵戈撞擊的廝殺聲,雖然知道來了刺客,卻連起身一看的力氣都沒有。意識漸漸模糊,楚無垢只得用力咬破舌尖保持清明,半昏半醒間,突聽蓮蕊短促的低叫了一聲。對危險近乎于野獸般的敏銳感,讓他爆發(fā)出了驚人的毅力,猛地翻身將蓮蕊護(hù)在身下,腰部卻覺得一涼,似乎刺進(jìn)了什么東西。
那是一枚短薄并帶有倒刃的匕首,捅的極深。只不過楚無垢已經(jīng)痛到極致,感覺不到疼了。他凝聚起全部力氣狠狠拍向刺客,刺客急忙后退,但握著利刃的手卻不忘將匕首拔出。只聽“噗”的一聲悶響,楚無垢腰間血肉淋漓,淌了一地,他再也忍不住,喉嚨里早就溢滿的鮮血也大口狂噴而出。
三個暗衛(wèi)到現(xiàn)在也不見蹤影,明顯是被絆住了。那名刺客手里的匕首,反射著冷冷白光,帶著凌冽殺意步步逼近。楚無垢自衣襟里吃力的掏出一枚骨哨,用力吹響。
暗夜之中,卷起颶風(fēng),溫暖柔和的空氣里,彌漫出肅殺冰寒,刺客眼前一花,未及反應(yīng),已被一柄大刀劈向面門。
疼痛從每一縷經(jīng)絡(luò)里滲透出來,逼的楚無垢輾轉(zhuǎn)難眠,不得不睜開眼睛。
周圍靜謐無聲,霧濛濛一片。楚無垢心里詫異,抬步前行。走了沒多久,似乎轉(zhuǎn)過一道山坳,便覺豁然開朗,狹長的山谷中栽滿梨樹,花瓣層疊,千重萬重,壓在枝頭顫顫巍巍,輕風(fēng)吹來,如海浪般起起伏伏,雪白梨瓣紛飛亂舞,迷了人眼。
這美景,明明就是前世時師父的住所!楚無垢疾步而行,果然聽見水流潺潺,一株冠蓋如傘的梨樹下,有個青衫白發(fā)的男子臨水獨(dú)坐,背影挺拔,如松如竹。
“師父,師父……當(dāng)真是你嗎?”楚無垢激動的不能自持。
那人轉(zhuǎn)過身來,眉目溫和,笑容親切,狹長的鳳眼里滿滿都是憐愛:“傻孩子,怎的憔悴成這樣了?快過來,讓師父好好看看你?!?p> “師父……”楚無垢在多少人面前無堅(jiān)不摧,智謀無雙,在這個如師如父,如兄如友的男人面前,卻像孩子般委屈難過起來,微微哽咽道:“我疼……”
容塵雙目濕潤,嘆道:“你這孩子,如此大的事情都瞞著為師。若非你師兄找來,為師竟不知你居然會做這樣的傻事!要是為師在,怎舍得讓你受苦!”
楚無垢愧疚道:“師父,對不起……”
“唉!”容塵再次嘆息,抬手輕撫上他額頭,楚無垢只覺一股暖流緩緩游向四肢百骸,身體仿佛被浸入溫泉水里,原本的痛楚立刻減輕許多。
容塵手指下滑握住楚無垢手腕,聲音說不出的低沉蠱惑:“垢兒,隨為師走吧,走吧……”
楚無垢張了張嘴,想說“好”,但是耳邊卻隱隱約約聽到少女的低泣:“阿楚,阿楚……”他茫然四顧,誰?是誰在哭?少女的哭聲越發(fā)大了:“阿楚,別離開我……”
是曦月!是他的小姑娘啊!
楚無垢本能的心疼起來,喃喃道:“阿月不哭,我不走,我會陪著阿月?!?p> 容塵神色焦急起來:“垢兒,你不走是不想要命了嗎?趁著你來這里的時日尚短,快和為師走吧,為師會想辦法替你還魂的?!?p> “不,我不能走。我走了,她怎么辦?她還那么小,那么嬌弱,我把她推上高位就這樣撒手離去,豈非要了她的性命?師父,對不起,徒兒不孝,枉費(fèi)您一片苦心了。”
“垢兒,為師耗費(fèi)三年修為,才能與你夢中一見,你當(dāng)真要辜負(fù)為師嗎?”
楚無垢跪下,鄭重的磕了三個頭,只是流淚,卻再也不肯說話了。
容塵亦是流淚:“癡兒,癡兒……”聲音竟?jié)u漸遠(yuǎn)去,身影也越來越模糊了。
少女已經(jīng)哭的嘶啞,依舊固執(zhí)的一聲聲喚著:“阿楚,阿楚……”
楚無垢慢慢睜開眼,微弱的笑道:“阿月莫哭,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曦月怔了怔,猛的撲進(jìn)他懷里,哭的更加撕心裂肺:“阿楚,你這個壞蛋!你要是出事,我也不活了……嗚嗚嗚,嚇?biāo)牢伊耍 ?p> “嘶!”楚無垢痛呼一聲:“陛下,你壓到微臣的傷口了?!?p> 曦月趕緊爬起來,臉色煞白,惶急的問道:“阿楚,你沒事吧?哪里疼?霍先生,霍先生!……”
楚無垢握住少女手指,輕輕搖頭:“我沒事。阿月,你過來。”
曦月胡亂擦把眼淚,把身子伏了過去,楚無垢費(fèi)力抬手撫去她眼角淚滴,聲音低啞的說道:“傻瓜,看看你把眼睛哭的腫成什么樣了?不知道我會心疼嗎?”
曦月本已止住的淚水又跌落下來,把頭埋在他肩上嗚咽道:“你知不知道你已經(jīng)昏迷一天一夜了?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
楚無垢用力攬緊懷里的少女,笑中含淚:“都是我不好,讓阿月?lián)牧??!?p> 蓮蕊端著藥碗倚在屏風(fēng)后的柱子上,雙手死死摳著托盤邊緣,痛苦的無法自抑,唯有拼命咬住嘴唇,才能勉強(qiáng)咽下喉嚨里的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