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莊沐凌的腦子里不停地重復(fù)著這個字眼,他慌慌張張地走出了蘇穆荀的公寓。他又想起了那個下午,那個逝去的人??謶帧⒔乖昱c不安在他心頭直打轉(zhuǎn),他很害怕,害怕自己會再失去什么,他已經(jīng)不想再失去了。
他下了樓,推開自己前面的路人,腦海里不停地重復(fù)著那一天的情景。仿佛有人撕開了封住傷口的繃帶,苦澀的回憶從傷口里溢了出來。
在一棟粉色的玻璃高塔里,消毒水和酒精摻在一起的刺鼻氣味彌漫著整個大廳,身穿白衣的醫(yī)生們在各個走道、房間里來回穿梭著,喧鬧的人群擠在各個角落,他們臉上掛著悲傷,或者憂愁,又或者是焦慮。一間病房突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讓大廳里的人們循著聲音望去,他們的悲歡并不相通,也許只是覺得遠(yuǎn)處的哭聲吵鬧。
在這座資本至上的城市里,金錢是永恒的話題,即便是在醫(yī)院里也一樣,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生命往往被放在金錢的后面。在這座VEDA公司旗下的醫(yī)院里,只要有足夠的經(jīng)濟(jì)能力,任何的疾病都能得到最好的治療手段,醫(yī)院會根據(jù)你的經(jīng)濟(jì)狀況給你更換各種人造器官,心臟,血液,腎臟,都可以更換。換句話說,只要有錢,活個兩三百年根本就不成問題。但前提是,你得活著到達(dá)醫(yī)院。畢竟,再先進(jìn)的醫(yī)療手段,也不可能讓死者復(fù)生。
莊沐凌沖進(jìn)擁擠的人群,瘦小的身板被擠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拼命地擠進(jìn)了電梯,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祈禱著,祈禱著自己不要再失去了,至少不能是他,莊沐凌不明白發(fā)什么,他害怕極了,害怕蘇穆荀會因為自己而受到傷害,他怨恨自己的無能,因為他的弱小,才會不斷的把身邊的人牽扯進(jìn)來。懷揣著這份自責(zé),他按下了178樓的按鈕。
“一百,七十八層,到了。”電梯廣播傳來冷冰冰的機(jī)械女聲。莊沐凌凝視著電梯門緩緩打開,迫不及待地擠了出去。
“抱歉,先生,我們不能讓你過去”,一直不知從哪來的手突然抓住了莊沐凌的胳膊。
“放開我!我是來找蘇穆荀的!”莊沐凌怒氣沖沖地掙扎著,他極少這么的情緒化,更別說像現(xiàn)在這樣發(fā)火了。
“你們把他怎么了!”快帶我去見他!”莊沐凌一邊掙扎一邊大喊。
“讓他進(jìn)來吧。”一個聲音從他前面?zhèn)鱽?。莊沐凌立刻認(rèn)出了那正是電話里的那個男人。
“明白了,金先生?!蹦侨怂砷_了手。
“跟我來吧,”那個男人說,“我們已經(jīng)包下了這一整層,盡量不讓任何人打擾到老板休息,希望你能理解?!?p> “老板?”莊沐凌抬起頭,眼前站著的是一個戴著墨鏡穿著黑色西服的男人,他梳著整齊的頭發(fā),臉上的胡子刮的一干二凈,讓人感覺他十分干練、可靠。他領(lǐng)著莊沐凌走到一扇門的面前。
“讓你進(jìn)來就是我們老板的意思?!闭f完,他推開了門。
“這是怎么一回事?”莊沐凌看著房間里的情景,有些吃驚。只見蘇穆荀渾身纏著繃帶躺在床上,幾個身穿西服戴著耳麥的人在竊竊私語,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站在蘇穆荀的床邊寫著什么東西,角落里還端坐著一個白衣服的女生。
“書…書苒?你怎么在這,這到底怎么回事?”
“書苒?你看到我都這樣了,第一個問題就是問她為什么在這里嗎?”蘇穆荀躺在床上,聲音有些沙啞地說道。
“你嗓子怎么了?”莊沐凌急切地走到蘇穆荀床邊。
“他的聲帶受傷了,”一旁的醫(yī)生朝他笑了笑,“不過,手術(shù)非常成功,估計兩三天聲音就能夠恢復(fù)得差不多了,但我還是建議您最好不要說話。”
“那我偏要說。”蘇穆荀撇了撇嘴。
“您說了算,給您換個新的聲帶也不是難事?!?p> “我還要在這待幾天啊…?”蘇穆荀有氣無力地說。
醫(yī)生翻了翻手里的表格,“由于您是VREDA保健的白金會員,我們?yōu)槟峁┑氖悄壳笆忻嫔献顑?yōu)質(zhì),最先進(jìn)的醫(yī)療手段……”
“說重點!你是醫(yī)生,不是相聲演員?!碧K穆荀打斷了醫(yī)生的長篇大論。
“四到五天?!?p> “你先出去吧……”蘇穆荀用眼睛掃視著周圍,他的脖子由于傷勢過重不能動彈,只能呆呆地用眼睛平視著四周。
“那我就先離開了,有什么事的話歡迎按下床邊的呼叫按鈕,我們很榮幸為您服務(wù)。”他朝眾人微笑著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去。
蘇穆荀對站在門口的男人使了個眼色。
“老板,什么事!”他立刻湊了過來。
“阿金,你也帶上他們出去?!?p> “可是老板,我的職責(zé)是要保護(hù)您的安全?!?p> “爬……”
“好的老板,沒問題的老板。”阿金說完就領(lǐng)著其余的人推門離開了。
“所以你是跟誰打架了,搞成這樣。”莊沐凌緊挨著書苒,坐在了蘇穆荀的床邊,“該不會是你吧?”
“沒有沒有!”書苒急忙擺了擺手,“其實……”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著頭,“蘇同學(xué)傷成這樣,全都是因為我。”她抬起頭看了看床上的蘇穆荀,像是在征求他的許可。蘇穆荀輕輕地點了點頭。于是,書苒把前一天晚上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莊沐凌。
莊沐凌仔細(xì)地聽著,從始至終都沒有打斷過書苒,他開始意識到,這件事情非比尋常,他猜測,蘇穆荀和陳書苒很有可能是遇到了一個連環(huán)殺人犯。
“這件事有誰知道?”莊沐凌緊皺著眉。
“除了我們,就只有金先生了。”
“那治安局呢?”
“他們知道有幸存者,但不知道是什么人,我跟穆荀同學(xué)在他們到來之前就已經(jīng)離開了?!?p> “你的意思是,你跟蘇穆荀沒有跟任何治安局的人接觸過?”
“沒有誒……在警報聲響起之前,穆荀就給金先生發(fā)了短信,所以我們才能得救……”
“我明白了,總之越少人知道你們兩個幸存者的身份,就越好?!鼻f沐凌摸了摸下巴,“報社那幫人呢?”
“他們只知道昨晚有一個女人遇害了,兇手行為舉動,大致長什么樣之類的,關(guān)于兇手的重要信息我已經(jīng)讓阿金透露給治安局了……”蘇穆荀忍不住插了話。
“那個…這是今天的早報?!睍蹚淖郎线f給了莊沐凌一份報紙,報紙的標(biāo)題用顯眼的加粗黑字寫著:“駝背人再度行兇”幾個大字。
“你哪來的報紙?!碧K穆荀瞟了一眼書苒。
“是金先生給我的,他怕我太無聊了?!?p> “那為什么我沒有?!?p> “你那個時候還在做手術(shù)嘞,穆荀同學(xué)?!彼行┍傅匦α诵Γ褕蠹垟傇诹颂K穆荀的膝蓋上,好讓他能看見報紙上的內(nèi)容。
“駝背人,這名字還真貼切?!碧K穆荀嘆了口氣。
“穆荀同學(xué)……”
“干嘛!”蘇穆荀皺著眉頭,看著書苒。
“沒有……就是,穆荀同學(xué)你傷成這樣,你家里人不來看看你嗎?”她的手掌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袖,小心翼翼地問道,神情看上去有些緊張。
蘇穆荀突然沉默了一會。
“糟了!我果然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怎么辦怎么辦,對,天氣!跟他聊聊天氣!”她心想,“那個,今天天氣很……”
“家里人啊,”蘇穆荀打斷了書苒的天氣預(yù)報,“你是指…….你是指我父母嗎?”蘇穆荀凝視著天花板,像是說出了幾個陌生的字眼。
蘇穆荀微微側(cè)過身子,看了看他們,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思考著什么事情,在一旁的莊沐凌投來了擔(dān)憂的目光。
“我媽……我母親在五年前去世了,我父親的話……”他略加思索了一會,“這么說把,他挺忙的?!?p>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書苒耷拉著腦袋,支支吾吾地說。
“沒事,我知道?!碧K穆荀立刻打斷了他,“很久以前的事了,不過這家伙倒是來了。”蘇穆荀瞥了一眼莊沐凌,嘴角不經(jīng)意間地上揚了,“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書苒,你現(xiàn)在這個情況,你的家人知道了嗎?!鼻f沐凌岔開了話題。
“我還沒想好要怎么跟他們說……”
“你一晚上都沒回去了吧?他們不擔(dān)心嗎?”
“其實,我爸媽也挺忙的……”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這樣吧,你就先回家去吧,讓你家人擔(dān)心也不好?!?p> “可是……”
“不用擔(dān)心,”莊沐凌笑著說,“治安局會搞定的,況且兇手并不知道你的住址和身份,沒事的,對吧穆荀?”
“???是…吧”蘇穆荀有些摸不著頭腦。
書苒聽了莊沐凌的話,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向蘇穆荀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那你先回去吧,沒事的,你跟阿金說一下,他會派人送你回去的。”蘇穆荀低聲說。
“嗯…我明白了?!?p> “你的手……”
“早就沒事了?!睍巯破鹨滦?,露出了纏著繃帶的手掌,“你看,已經(jīng)上藥了,沒什么大礙的?!?p> “等等!”蘇穆荀叫住了剛要起身離開的書苒,“1511!記住了啊,1511,有任何事,撥通這個號碼,會有人立馬趕過去的,所以給我記住了嗷?!?p> “嗯!記住了?!彼D了頓,“其實我沒回去是不想讓你一個人呆在這里……”她跟莊沐凌對視了一下,“現(xiàn)在我放下了?!?p> “總之,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我會在電話里頭跟你說的?!彼叩介T口時,突然停了下來,“謝謝你,穆荀?!彼龥_著蘇穆荀微微一笑,露出了淺淺的酒窩。
伴隨著一陣腳步聲,她回去了,房間里只留下她的發(fā)香和記憶中的微笑。
“那個兇手絕對會來找你們的!”莊沐凌看到書苒推門離開后喊道。
“我也這么覺得!“蘇穆荀瞪大了眼睛。
他倆沉默了好一會兒,
“阿金!”蘇穆荀顧不上疼痛,大喊道:“快給我過來!”
“來了老板!”一個男人急忙推門而入,半蹲在蘇穆荀地床邊,“老板什么事!”
“剛剛那個女人,你知道吧?!?p> “您是說書苒小姐?怎么了?”他環(huán)視著四周,低聲說道,“要把她做了?”
“做你媽呢!你給我聽著,去找安保公司,我要一整隊人,一整隊最好的安保武裝,給我來最貴的那種,我要他們24小時守著她,用一切可能的安保力量給我守著,007工作制,不準(zhǔn)休息,有任何可疑的人就統(tǒng)統(tǒng)抓起來,一個也別發(fā)過,每隔3小時就給我匯報一次狀況!明白了嗎?”
“沒問題的老板,我現(xiàn)在就去辦!”
“還有,絕對不能讓她發(fā)現(xiàn)!要暗中觀察,明白了嗎?!?p> “明白了!”說完,他就急急忙忙地跑出去了。
“這可真夠變態(tài)的……”莊沐凌撓了撓腦袋。
“咳咳咳咳咳……”蘇穆荀突然咳嗽個不停,喘不上氣的他臉憋得老紅。
“哎呀,醫(yī)生都說了要少說話了,你看你,剛剛還吼那么大聲?!鼻f沐凌坐在床沿上輕輕地拍著他的背。
“喝口水吧你,你肺都要咳出來了?!鼻f沐凌把水遞到了他的嘴巴。
“不能……讓她牽扯進(jìn)來,你是這么想的對吧?”蘇穆荀接過水杯,聲音有些沙啞。
“事實上……”莊沐凌嘆了口氣,”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任何無關(guān)的人都不要牽扯進(jìn)來……”
“可是這件事也跟你沒有關(guān)系,你可不要又多管閑事……”蘇穆荀厲聲說道。
“好啦,你就不要說話了!你好好睡一覺吧?!彼贿呎f著,一邊攙扶著蘇穆荀,把他放平在床上。
“他會繼續(xù)作案的,但我更擔(dān)心的還是你們兩個,他不會放過你們的;根據(jù)我的初步猜測,他絕對會主動找上門來,這也是我們?yōu)槭裁床荒茏屩伟簿种滥銈兩矸莸脑?。”莊沐凌直視著蘇穆荀的眼睛,一本正經(jīng)地說,“畢竟,我們又怎么知道兇手不可能是治安局里的人呢?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也要當(dāng)作百分之百來對待?!?p> “但是……”莊沐凌接著說道,“但是治安局有一個我能信得過的人?!?p> “你是說…?”蘇穆荀看了他一眼。
“沒錯,布萊頓,或許他會知道點內(nèi)部消息……”
“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在一間昏暗的小酒吧里,布萊頓猛地一仰,喝光了杯子里的威士忌。
“這讓我怎么查!兇手是個穿得花里胡哨的神經(jīng)病,唯一的目擊證人還不能讓我見!你知道我有多難嗎!”布萊頓抓著酒保的衣領(lǐng),喋喋不休的嚷嚷著。
“老實說……”大胡子酒保若無其事地擦著手里的杯子,“我壓根就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一共是一百三十八塊三,你要現(xiàn)金還是刷卡?!?p> “這個人到底在說什么啊……”一旁的人忍不住問酒保。
“不知道,”酒保頭也不抬地擦著酒杯,“他在這嚷嚷一整天了。”
突然,布萊頓兜里的手機(jī)震了一下,他掏出手機(jī),是一條短信:“綠洲醫(yī)院,178樓?!倍绦诺陌l(fā)件人赫然寫著莊沐凌三個字。
“什么玩意……”布萊頓思索了一會,放下酒杯,披上大衣,推門走了出去。
當(dāng)天傍晚,布萊頓如約來到了綠洲醫(yī)院。他推開病房的門,順手把大衣和帽子扔在了衣架上。
“這是什么情況?!彼行┮苫蟮乜粗矍暗膱鼍?,一個人渾身繃帶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另外一個正在若無其事的吃蛋糕,蛋糕的奶油味蓋住了房間里的酒精味,讓整個病房聞起來甜絲絲的。
“探長你好,吃蛋糕嗎?”莊沐凌挖了一勺送進(jìn)嘴里,含糊不清地說道。
布萊頓把一張椅子拖到床邊,坐了下來,“快說吧,你們找我什么事,我等會還得去巡街呢?!?p> “巡街?”
“對……”說著,他點了一根煙,“還不是因為那個什么駝背的,報社叫他什么來著,哦,駝背人……”
他深吸了一口煙,像是嘆氣似的吐出一陣煙霧。
“倒霉的是,上頭把這燙手山芋給我了,讓我來全權(quán)負(fù)責(zé),這擺明了就是有人要搞我!”
“這樣的話,其實……”
“你知道我壓力有多大嗎!”布萊頓立刻打斷了莊沐凌,“現(xiàn)在全城都盯著我,要是我這個星期抓不到人,我就得去守紅綠燈了你明不明白!”
“其實我找你……”
“最惡心的是,我根本沒有足夠的人手去排查,”布萊頓又吸了口煙,絲毫沒有理會莊沐凌在說什么,“而且案發(fā)地點連監(jiān)控也沒有,什么也沒有留下,活下來的兩個目擊證人還不讓我見!也沒個筆錄,說是什么鉆石區(qū)的人,只能讓助理來提供信息,盡是些狗屁!搞得我要在老戲院那邊一家一家地敲門,就是為了找其他目擊者,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一整天怎么過的!這幫鉆石區(qū)闊佬,可別讓我逮住了!要是讓我逮住了嗷……”布萊頓瞪大了布滿血絲的眼睛,接著深吸了一口氣,揉了揉人中,“話說你找我干什么?”
“哦是這樣的,我找你來也是為了這事,這個是蘇穆荀?!鼻f沐凌指了指床上呼呼大睡的人,“他就是昨晚的目擊證人,你說你想逮住的那個?!?p> “就是你小子!?”布萊頓站起身來,臉上的表情逐漸扭曲,手里的煙驚得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