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昭渾身一顫。
他不是怕死，而是得羅飛羽的提醒，知道他這一刻，接下來的抉擇，說出口的一句話，就不光是決定著他自己的生死，而是還決定著師妹的性命！
八年前的那一幕，再次在他眼前浮現(xiàn)。他大聲喊著，悲憤而又絕望，頭掉了，只不過碗口大的一個疤。那個時候，在赴死之際，他很慷慨激揚，氣勢不減。
當他在羅飛羽的暴起發(fā)難后死里逃生，站在山梁埡口，回首看著薩爾滸修羅戰(zhàn)場時，他對著沈煉和郭真說，也是對著自己說，要不想這么個死法，那就得換個活法！
所以他在回到京師之后，積極進取，四處鉆營，投入信王朱由檢門下，任勞任怨，為信王培植黨羽，四處殺人。
羅飛羽所說的這些，他清楚得很，都是真的。
現(xiàn)在這些暗中見不得人的事，被羅飛羽當眾宣告出來，還寫進了圣旨！這就意味著，信王所有的籌謀，在這一刻已經(jīng)全然崩塌。信王自己，也墜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信王肯定無法入繼大統(tǒng)，登上皇位。甚至還不一定能保得住性命！
更為誅心的是，這些事很快就會傳遍整個京師，傳遍十三州，傳遍各道府，牢牢地把信王釘在恥辱柱上，再也無法翻身！
陸文昭心中百味雜陳。
這段時間，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也規(guī)勸過信王，可是信王朱由檢卻根本聽不進去任何人的勸告，而是匠心獨運，一意孤行。
今天早上，師妹丁白纓傳達信王命令，讓他率錦衣衛(wèi)去殺羅飛羽，他大為震驚，從師妹丁白纓那里問清楚了緣由，當時心里就不由得涼了半截。
他還以為，在羅飛羽依約放火燒了錦衣衛(wèi)案牘庫之后，信王會把羅飛羽收歸門下，如此可平添一員悍將。
可是事態(tài)的發(fā)展，完全由不得他去掌控。終于到了現(xiàn)在，信王已是一敗涂地，再無翻身的可能。
陸文昭心中轉(zhuǎn)著百般念頭，臉上顯露出痛苦掙扎來。羅飛羽很有耐心地等著，場中鴉雀無聲，幾個錦衣衛(wèi)千戶，卻已經(jīng)悄悄地按緊了繡春刀刀柄，只待陸文昭稍有異動，他們就會第一時間沖上前，殺了陸文昭。
陸文昭臉上痛苦掙扎著，熱淚盈眶，喃喃說道：“我……不能辜負……信王！”
在他身后，那幫錦衣衛(wèi)千戶手中一緊，準備著起身殺出。
羅飛羽微微一笑，答道：“你們奉令行事，何來辜負信王一說？只是信王辜負了你們的一片忠心罷了。現(xiàn)在，我只是告訴你，你該是時候想想你自己，你的家眷，，還有你的師妹了！”
陸文昭淚流滿面，跪伏在地，聲音干癟，透出痛苦掙扎來，答道：“屬下……陸文昭，謹遵指揮使大人吩咐！”
羅飛羽心里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氣。
現(xiàn)在是非常時期，殺陸文昭，可不是個好主意?？梢顷懳恼褜幩啦磺且磐踔煊蓹z一條路走到黑，羅飛羽也沒得選，只能一刀把他給砍了。
現(xiàn)在就好辦多了。羅飛羽松了一口氣，繡春刀在陸文昭肩膀上輕拍兩下，說道：“老陸，從今往后，我們都得換個活法！”
他抬頭環(huán)顧一掃，大聲說道：“非常時期，陸文昭功勛卓著，授錦衣衛(wèi)南鎮(zhèn)撫司鎮(zhèn)撫使！”
滿地的錦衣衛(wèi)，都是明白了。這位新上任的指揮使，行事就是如此簡單粗暴，一手是升官，一手是抬手一刀，人頭落地，十分的涇渭分明。
陸文昭淚流滿面，起身學(xué)著沈煉那樣，從死去的崔應(yīng)元身上拔下南鎮(zhèn)撫司鎮(zhèn)撫使的甲衣?lián)Q上。羅飛羽再次喊道：“張英上前來！”
張英渾身一個哆嗦，趕緊屁滾尿流地上前來，直接在羅飛羽跟前跪下，喊道：“屬下張英，聽從指揮使大人差遣！”
羅飛羽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把繡春刀入鞘，說道：“看來你已經(jīng)選好了！”
“是！”張英頭也不敢抬，答道，“屬下……謹遵指揮使大人差遣！”
“很好！”羅飛羽答道，“今早上，你率錦衣衛(wèi)前來殺我，也只是奉令行事。我既往不咎。不過從今刻開始，你知道該怎么做了？”
“是！屬下謹遵指揮使大人差遣！”張英伏下身，差點就是雙股間一熱，要尿褲子了。
羅飛羽抬起頭，再次大聲宣布：“非常時期，張英功勛卓著，授錦衣衛(wèi)千戶！”
張英是百戶，現(xiàn)在一下子連升兩級，直接補了陸文昭的這個千戶職位。而其他的人也都聽到了羅飛羽的話，這才知道，今天早上，張英竟然還率人去追殺過羅飛羽！
這個事情的發(fā)展，也太快了一點。不過剛才在誅殺李實和崔應(yīng)元時，這個張英的確是第一個跳起來的，比這些千戶還要快上半步。
所以論功行賞，張英排在第三個，也不意外。
張英退了下去，羅飛羽還沒有讓眾人起來，而是朗聲說道：“昨天，就在這個地方，東廠掌班太監(jiān)鄭瀧說，錦衣衛(wèi)就是廠公養(yǎng)的一條狗，錦衣衛(wèi)衙門，就是養(yǎng)狗的狗籠子?！?p> 場中鴉雀無聲，尤其是旁邊那些跪著的東廠番子，數(shù)量不多，此刻就更是心中驚恐絕望。
羅飛羽接著說道：“鄭瀧說得也沒錯，魏忠賢在世，只手遮天，錦衣衛(wèi)的確是他養(yǎng)的一條狗。不過現(xiàn)在，魏忠賢的腦袋就在這里，是我一刀砍下來的。他想要遮天，現(xiàn)在也遮不住啦?！?p> “在場諸位，恐怕沒有人愿意當狗吧！”
羅飛羽說這話時，環(huán)顧四周，聲音也陡然拔高，“從今天開始，咱們錦衣衛(wèi)就不再是廠公的一條狗，而是一把刀！大明帝國的一把刀！各位，我希望你們記住這句話，從今天開始，昂首挺胸，堂堂正正做人，而不是夾著尾巴，做魏忠賢的一條狗！”
場中再次一片寧靜。不過這些錦衣衛(wèi)，一個個都抬起頭來，看著羅飛羽。
“好了，起來吧！”
一眾錦衣衛(wèi)同時起身?？墒谴蠹一飪汉暗?，就五花八門，沒有個統(tǒng)一的。仍舊跪在那里的，就是那些東廠的番子，一個個忍不住顫抖著身子，等待著羅飛羽下令。
“大人，這些東廠番子……”沈煉上前來，在羅飛羽身邊問道。
羅飛羽掃了他們一眼，答道：“東廠番子，也都是從錦衣衛(wèi)調(diào)過去的！魏忠賢伏誅，只誅首惡，其余人等，既往不咎。收了他們的武器，讓他們好好待著，要是有人敢生事，再殺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