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冷夜,一個高大的身影扶著醫(yī)院門口的柱子,膝蓋逐漸跪倒雙手捶地,低聲的嗚咽,似荒原上飄蕩的鬼嚎。
“齊兒啊,我當初就應該在金蠻子第一次住院的時候,弄死他的啊。
這個不得好死的畜生死也就罷了,還把你的安置費耗得一絲不剩,是爺爺對不住你…對不住啊,我的孫?!?p> 好幾年沒有發(fā)生過白喜事的戴家村,在送走蔣姑娭毑后,又開始給金蠻子送行。
人生三大悲:早年喪父、中年喪妻、老年喪子。
蔣姑嗲雖說不是中年喪妻,可老年喪妻誰說會比中年更輕松呢?
在湘南金蠻子這種情況,屬于半路死,是不能大操大辦的,艸艸了事后,戴家村似乎是恢復了平靜。
原本用了保命守宮逐漸烏青的頭發(fā),卻在接連打擊下,讓心性冷酷的蔣姑嗲一夜白頭,高傲的身影越發(fā)佝僂,沉默的不發(fā)一言。
……
秋去春來,轉眼又是夏天。
甘秣的父母終于回來了,還帶回來個妹妹,取名宇文。
意寓在文化的宇宙中自由翱翔。
甘秣對于這個名字怎么說,不是特別喜歡。
由于這時候網游還沒有興起,不然甘秣就能準確表達出自己的意思,這不是大號玩廢了,開始練小號嘛?
遠沒有當初的豪言壯語,說是多一個人多一個家庭。
所以甘秣開始更加放飛自我了,做作業(yè)基本隨意糊弄一下,由于父母的注意力基本都在這個新出生的妹妹身上。
于是乎,甘秣感覺比父母不在家的時候更自由,而且多了更多好吃的。
大概是過了一個多月吧,甘秣的父母帶著妹妹又不見了蹤影。
這天甘秣放學回家,遠遠的在坡上看到自家門前停了幾輛小貨車,心里咯噔一下。
原本有豬有糧倉的家里,干凈得如同別舔過一般,只有地上灑落的幾粒糧食,才能顯示這個家曾經的富裕。
窗戶上的玻璃全部被砸的稀巴爛,墻上還破了一個大洞。
爺爺也不在家,只有奶奶一邊哭一邊掃著地上的玻璃渣。
我艸你姥姥,甘秣眼睛一紅就要上去找堂屋(一樓客廳的意思)門口,站著的幾個戴著墨鏡抽著煙的人打架。
被甘聰慧一把從身后拉住了。
“甘秣,別沖動。他們都是鄉(xiāng)政府的人,你過去會被打的?!?p> 甘秣瞄了一眼被豬和稻谷壓得扁扁的輪胎,深吸了一口氣。
低聲說了句謝謝后,回到了二樓臥室。
二樓的東西倒是完好無損,似乎是這些人做事的最后底限。
過了約莫半小時,依舊沒有等到甘秣父母回來,樓下的人終于等得不耐煩,上了車就回去了。
行駛在半路的時候。
滿載著豬和糧食正朝著鎮(zhèn)上行駛的幾輛小貨車,吭哧吭哧幾下,突然朝下一沉。
“誰特么把三角釘丟在大馬路上的,我艸?!?p> 聽到怒吼的甘秣笑了笑,卻也沒有再做更過分的事情。
妹妹出生了,他們也不能把她再塞回去,些許財物上的損失,就算了吧。
……
“甘秣,下午去池塘釣龍蝦嘛?”
脆生生的聲音傳入耳中,甘秣抬頭一看,皺了皺眉。
這個如今也就一米二三的小姑娘,長得像是旱地里面的小蔥苗一般的,就是甘秣的青梅竹馬甘聰慧了。
兩家毗鄰而居,從小甘聰慧就愛找甘秣玩,但自從四五歲甘秣被拽了次褲子后,就有點下意識抗拒了。
“好吧,我去叫叫何穩(wěn)定?!?p> 甘聰慧眼神中閃過一絲落寞,她是真的很愛跟甘秣一起玩的,可甘秣老是瞧不上她,覺得她讀書不聰明,人也笨笨的,長得也一般。
“哈哈哈哈,甘秣我剛才好像聽到你在叫我?!?p>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何穩(wěn)定開始練就了一身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本領。
這個池塘本來是沒有龍蝦的,去年的時候不知道被哪個小孩扔了半袋子進去,今年開春沒多久,就可以看見靠近塘岸的水邊,爬滿了各種尚未發(fā)黑的小龍蝦。
至于釣龍蝦,那就是更簡單的事情了。
隨便找個竹條、樹枝,甚至單獨一根線都可以。
一頭拴上個螺螄肉,然后扔在水邊邊上,只要龍蝦聞到了,準會游過來,用那對大鉗子鉗住,然后再慢慢的拉扯,自然就上來了。
甘秣本來興高采烈的釣著龍蝦,一沒指望賣錢二沒指望著吃,純粹用作玩耍,誰知道甘聰慧不知道出于喜歡還是什么原因,只要對甘秣的事情都會格外上心。
拿個塑料籃子,就要下水去撈趴在水邊的龍蝦。
“甘聰慧,你干嘛?”
聽到甘秣再喊她,甘聰慧甜甜一笑,回過頭就要說什么。
甘秣心里罵了一句,神識瞬間進入影子,撲到水里。
卻是上次在水里遇到的那種紅眼三足,背面有個鬼臉文身,肚皮五彩的黑蛤蟆不知道從哪又冒了出來。
舌頭一卷,拉著甘聰慧就到了水里。
甘聰慧本來就是個小女孩,見到自己落水了,本能的向著甘秣呼救,可一看甘秣的表現瞬間心里就涼了。
不喊人幫忙就算了,還站在那一動不動。
何穩(wěn)定本來就反應快,喊了兩句甘秣見到他沒搭理自己,也顧不上別的。
躥到池塘邊的菜園子里面,扯出一根小竹竿伸向水里的甘聰慧。
“聰慧,快點抓住?!?p> 甘秣施展“變鬼術”化成的黑影,隨著施展次數的變鬼,已經可以開始隨心掌控,并且白天幾乎都很難發(fā)現。
只見一道微風般的東西在周圍的水面旋了幾旋,甘聰慧本來還感覺有什么東西拉她的腳,讓人動彈不得。
察覺到似乎可以動了后,瞬間借著和穩(wěn)定的竹竿上了岸。
而甘秣入水后,跟黑蛤蟆搏斗,本來也只是幫助甘聰慧脫困,沒有過多糾纏,就在甘聰慧上岸的前一瞬間,神識回到身體。
見到渾身濕漉漉的小女孩,下意識的問了一句甘聰慧。
“你沒事吧?”
甘聰慧似乎是第一次對這個青梅竹馬感到如此陌生,自己好歹都是幫你家撈龍蝦,你居然在我落水的時候喊都不喊,救都不救。
還是靠著何穩(wěn)定才讓自己上岸,如果今天沒有何穩(wěn)定,那自己會怎么樣?
冷冰冰的看了甘秣一眼,扭頭就走。
何穩(wěn)定拍了拍甘秣的肩膀,喊了聲秣哥兒,嘆了嘆氣也回家了。
甘秣張了張嘴,最后沒說什么,怎么解釋?
自己是因為施展“變鬼術”入水,幫甘聰慧脫困,才沒有及時呼喊大人和幫何穩(wěn)定一起救她?
誰會信呢……
這件事情甘秣原以為過幾天就沒事了,還打算請她吃自己最喜歡吃的辣條哄她開心。
當天晚上聽到鄰居家有小轎車的聲響,由于實在太晚了嗎,甘秣也沒有施展“變鬼術”一探究竟的想法。
第二天沒見到甘聰慧上學,回家后聽到自己奶奶閑扯八卦,甘秣才知道原來甘聰慧的爸爸很多年就有肺癆。
她媽早早的便在外面找了個姘頭,如今離完婚了,索性把女兒也帶走了。
甘秣聽完有點煩悶,借著上廁所的由頭,去了甘聰慧家的屋子后面。
打算再看一看,這個從來沒有好好關注的青梅竹馬住的房間是怎么樣的。
房間當然早已空空如也,有點失落打算往回走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一道黑影從甘聰慧的爺爺房間躥出。
心頭一動,立馬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