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船后,天空便開始變得陰沉起來,灰蒙取代了橘紅。一絲風(fēng)兒有力地卷起了一片草葉,將它貼到石縫間。
“這鬼天氣,不會是要下雨吧?”普拉迪爾攤開手掌,感覺都有一點點濕意落在手里了。
“別抱怨了,他們快要走了?!鄙磉呁锼_米克拍了拍他的手臂,兩個人又匆匆往前趕去。
在他倆的前方老遠(yuǎn),五個人邊走邊給自己披上了蓑衣,隨后便入了山林。
繞七繞八的山林小道讓跟著的兩人頓時感到頭大無比。而隨著天色的變暗,雨水在林間形成了水幕。嘈雜的降雨聲與幾乎睜不開眼的狀況,讓兩人連注意腳底下都很難。
兩人摔了好幾跤后終于發(fā)現(xiàn),他們要跟著的目標(biāo),已經(jīng)徹底不見了。
“次奧!”
薩米克怒罵一聲,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流。
“沒辦法了,先找個地方避下雨吧?!逼绽蠣柪死?,兩人又踉踉蹌蹌地在雨中泥濘的山地里走了起來。
“這樹長那么大有毛用啊,根本擋不了雨??!”
“是啊,有些事情出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得不說他們倒是準(zhǔn)備地充分,真是不敢相信。”
“誰能想到嬌滴滴的貴族少爺小姐們能懂這種苦哈哈的遠(yuǎn)行?我們不會是跟錯人了吧?”
“別說笑話。上面把她的肖像畫才發(fā)過來沒一天,你總不至于老到開始健忘了吧?!?p> “嘿嘿,老子自然還年輕的很。不過這小姐長的真是漂亮,怎么會想不開要離家出走?”
“鬼知道,貴族的想法我們自然是不懂的??傊?,我們再找找機會尋尋他們,雨這么大,我不信他們能走很遠(yuǎn)。”
兩人趔趄著在黑暗樹林里繼續(xù)摸索著前進(jìn)。
雨漸漸變小了,清麗的夜光也使得樹林不再那么暗淡。兩人也走的輕松了一點。
就在這個時候,名為薩米克的男人噗通一聲倒了下去。
“喂,掉坑里去了?要不要我來幫你啊?”普拉迪爾準(zhǔn)備走上前去,然而下一刻他就感到整個背部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冒滿了雞皮疙瘩。
那是某個帶著寒氣的事物從背后靠近了自己。
普拉迪爾看著自己下巴下面冒出的一抹寒光,好像有股輕微的冷風(fēng)割斷了他脖子上的汗毛。
他一下子感到牙床酸脹無比,也因此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那薩米克摔下去的地方,此刻正有一個身著蓑衣的人操縱著秩序鎖鏈將薩米克捆綁到就近的一棵樹上。鎖鏈的一部分嵌入了薩米克的口部,驚慌失措的薩米克只能掙扎著瞪圓雙眼,用力發(fā)出著微小的嗚咽聲。
而旁邊的空地,已經(jīng)轉(zhuǎn)出三個身著蓑衣的人。
加上自己背后一個,正好五個。
汗水從普拉迪爾的額頭上流了下來。
“真敬業(yè)啊,居然一路跟了我們這么久?!?p> 清澈的少女聲音吸引了普拉迪爾的注意力,聲音的主人迎著他的視線走到了他的面前,斗笠帽下的那張漂亮的少女面容正是他此行的目標(biāo)——歐娜米婭·海德里希。
她饒有興趣地看了一會兒普拉迪爾,才開口道:“把他也綁起來?!?p> 普拉迪爾聽到這話就想掙扎起來,但腰后頂著自己的匕首似乎一下子就刺破了皮膚,于是在匕首將要捅進(jìn)去的一刻他選擇了乖乖保持不動。
然后他被塔斯克用繩子牢牢捆在了另一棵樹上。
另一邊米提爾也用繩子將薩米克捆的嚴(yán)嚴(yán)實實。畢竟秩序鎖鏈只是低級神術(shù),只有短暫的持續(xù)時間。
明晰夢啪的鼓了一下掌,笑道:“那么,接下來就……”
“要拷問嗎?”
看著平平淡淡就甩出拷問這個詞的塔斯克,明晰夢歪了一下嘴。沒人會懷疑劫蛇出身的塔斯克不是拷問專家,正是因為太相信了,所以大家都覺得這個家伙干這種事就像喝水吃飯一樣簡單。另一邊的米提爾聽到一臉平靜的塔斯克提出這個詞后,面帶不屑地嘖了一聲。
但明晰夢可不能隨隨便便就答應(yīng)塔斯克的要求,她是地球出身,在和平的擁有健全法制的高度發(fā)展的社會環(huán)境中長大,與這個世界的人類有著根本三觀上的不同。戰(zhàn)斗是一回事,隨意傷害他人可是另外一回事。她雖然不迂腐,但也不至于在什么都沒弄清的情況下就搞得鮮血淋漓。
“吶,你們也聽到了。別看這位少年長的很溫和,但可是拷問專家哦。如果你們不配合我的話,那么就要親自驗證這位少年的手段咯,沒意見吧?”明晰夢保持著自信的笑容,決定先嚇唬嚇唬這兩個跟蹤者。
她雖然有著不想見血的心思,但也要看情況而定。對懷抱惡意者無端以善意相待無異于暴露柔軟的腹部,有著過去傳奇玩家經(jīng)驗的明晰夢深諳這一點。
普拉迪爾和薩米克對視了一眼,又看向明晰夢。
明晰夢只當(dāng)他倆已經(jīng)同意,開始發(fā)問:“你們是哪一方的?你,來回答。”
被挑中的薩米克愣了一下,然后趕緊回答:“是上面,啊,是首相大人發(fā)下的命令,要尋找你的行蹤并且通知上面?!?p> “上面?這么說你是隸屬于艾麗絲的密探組織?不對吧,看你這幅菜鳥的樣子,頂多算是外圍的線人?”
“沒錯沒錯?!?p> 雨完全停止了。
明晰夢已經(jīng)從普拉迪爾那里得到了和薩米克一樣的回答。
“怎么說?”米提爾背靠在樹上雙手抱胸。
“合情合理,沒有不信的理由。就算是陷阱,用兩個這樣的菜鳥來做陷阱也是毫無意義。我相信他倆說的就是事實?!?p> “那你怎么還皺著眉?”
明晰夢白了一眼米提爾,讓米提爾感到莫名其妙。
這家伙怎么會懂的自己心中那股如芒刺背的緊迫危機感。在自己預(yù)感的幾種危險里,海德里希家族的搜捕不過是其中最低等的一級罷了。別忘了極惡詛咒至今還掛在身上發(fā)揮著效力,明晰夢可沒天真到下這種詛咒的黑手會真的無視她肆意妄為,那黑手一定會現(xiàn)身的,而自己在這之前只能與時間賽跑而已。
“那這兩個人要怎么辦?要處理掉嗎?”塔斯克一臉平靜地說出讓被綁著的兩個家伙嚇一跳的問話。
明晰夢汗顏,真不愧是職業(yè)暗殺組織的成員,要不要這么干凈利落。雖然她確實是很缺經(jīng)驗,但也沒到這么喪心病狂的地步。這兩個菜鳥僅僅是遵循上頭的命令跟著自己罷了,還沒有導(dǎo)致什么嚴(yán)重的后果,也還沒看到什么深沉的惡意。如果這就斬草除根,那以后自己的底線還會不會降得更低?如果遇上小偷了呢?也是一劍砍了嗎?遇上小騙子了呢?也是一劍砍了?那碰到喜歡吹牛裝門面的人呢?也砍了?那出言不遜的、自己看著不順眼的、意見不和的就都砍了?
濫殺得來的經(jīng)驗有何意義?如果這樣做了那她和那些自稱新玩家的貨色們有何區(qū)別?不過是淪為欲望的野獸罷了。
她搖搖頭。
“先搜下身吧。”
“明白?!彼箍它c頭。
很快,三個金屬制的指甲蓋大小的徽章送到了明晰夢手里。除此之外還有兩把長劍,兩把匕首,一張被雨水浸濕的歐娜米婭的簡單畫像,一封皺巴巴的密信,等一些諸如火石之類的遠(yuǎn)行必備品。
“喲,看不出來啊,你倆還有人是雙面間諜吶?!泵魑鷫魳妨恕K掷锏倪@三枚徽章,兩個都是玫瑰圖案,代表著艾麗絲玫瑰,而第三個是赤龍的圖案。
“普拉迪爾!你這狗東西!”薩米克漲紅了臉,怒氣沖沖地向著垂頭喪氣的普拉迪爾開噴。
“哎別吵別吵,別妨礙我看東西。米提爾,堵住他的嘴。亞莉,來點光讓我看下信?!?p> 于是在薩米克奮力發(fā)出嗚嗚聲與亞莉白皙指尖散發(fā)著柔和白光的環(huán)境下,明晰夢仔細(xì)揉平了那張信紙,看了起來。身邊的亞莉則另一只手捏著畫像看了起來。
信紙上的內(nèi)容與兩人之前的口述一致,明晰夢看完直接揉爛了它。這兩人帶的紙張十分劣質(zhì),加上雨水的浸泡,想要看清楚內(nèi)容就已經(jīng)是件很困難的事情了。不過卻是方便了毀棄。
亞莉原本還想看看歐娜米婭的畫像如何,一看這被雨水浸得發(fā)脹的線條就面露失望,嘟著嘴把畫像也交給了明晰夢。明晰夢順手也一把揉爛了這玩意。
“好了,下面讓我們友好的交流一下吧?!泵魑鷫粽镜狡绽蠣柕拿媲?,臉上掛著熱情洋溢的笑容,“能不能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告訴我赤龍軍團到底為什么要盯上我呢?”
許久之后,黑暗中傳來細(xì)細(xì)碎響。
讓仍被捆在樹上的兩個倒霉蛋受了一番小小的驚嚇。
捉住他倆的人已經(jīng)消失在黑暗中很久了。那個本該是目標(biāo)的少女,沒有取走他們的性命,只是讓他們繼續(xù)被捆綁在這里。
“可惡,該死的家伙,你居然敢叛國?”薩米克早就吐出了嘴里的破布,惡狠狠地盯上了普拉迪爾。
普拉迪爾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回道:“是又怎樣?艾麗絲或者布拉德,有什么區(qū)別嗎?哪方更好,我就去哪方唄。你可別告訴我你要為那些滿肚肥腸的貴族們以命效忠啊,那會笑死我的。”
“你!……”
“別傻了,快醒醒吧。還叛國,你當(dāng)自己是誰?國王陛下嗎?就算你是國王,這國家也不全是你的,而是包括國王在內(nèi)的那些貴族老爺們的。跟你這種小人物有一丁點關(guān)系嗎?”
“……你知不知道我有家人!?你以為我和你一樣?”
“那不更好了,一起投入帝國的懷抱,多好啊~頭上換個統(tǒng)治者,你以為會和過去有什么區(qū)別?”
兩人互相拌嘴,私底下卻加緊力氣用盡一切辦法去掙脫繩子。
“我一定要舉報你?。 ?p> “歡迎,盡管去舉報。我還正嫌上面給的錢比赤龍給我的要少得多呢?!?p> “次奧你大爺,普拉迪爾,我跟你沒完!”
“白癡,誰想理你??!”
兩人對噴的口干舌燥,又齊齊陷入了沉默。直到凌晨黑暗縮伏林地,朦朧的光芒游走林間的某個時候——兩人同時掙脫了繩子站了起來。
兩個人各自做了或跑或躲的幾個動作,又都看著對方思考了一會兒,隨后就撲到一起扭打了起來。
所幸明晰夢帶走了他倆的長劍與匕首,美名其曰為戰(zhàn)利品,不然這會兒場景一定會十分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