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少女見聞·首座將至
文紓沒什么想法，她一向是沒什么想法的。
哥哥文紹都快而立了，姐姐文纓比自己大了快十歲，也早有了兩個孩子，與兄姊自是疏遠。
她一人平日在家里也無人開導(dǎo)，稍有些封閉內(nèi)向。
母親是個普通婦人，于詩書懂得不多，只能告誡她本分守己，文家一家，都是老實過日子型的。
而新垣家不同，郡尉直轄于朝廷，與郡守平級，父親新垣安是朝廷命官，母親又是宗正丞之女。
雖然父親不與孩子親近，但母親教導(dǎo)悉心，六藝也都懂些。
哥哥新垣平課業(yè)優(yōu)異，博學(xué)穩(wěn)重，兄妹倆常有交流，思路便開拓許多，所以自己遇事會多生些想法。
這會兒稍加思索，便說：“如果消息收得緊了，那就是官方有意維護，涉案的該是些顯貴，能勞動郡丞審案的，整個九原也沒幾人，若是九原君的話……
“九原君府在城北，且有護衛(wèi)百人，普通匪徒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去打他的主意，且市中所傳是南郊，南郊……秋妹妹，你方才說，是在南郊經(jīng)過的鄭宅么？”
“呃……”魏秋子愣住片刻，恍然道：“是啊，闖宅案是南郊的，又有九原君牽涉其中，那可不、可不就是鄭家的嘛，怪不得一點消息沒有呢，肯定是他要求的，也不知道鄭家被搶去多少東西?！?p> 新垣寧皺了下眉頭，這兩個妹妹涉世未深，認為家宅遭闖只是被搶走東西，卻沒想過他們想搶的可能是人。
眼下這話也不便說出，以免讓她們徒生畏懼。
新垣寧便轉(zhuǎn)了話題，說道：“秋妹妹，適才我就想說，你額上的痤……像是有幾日了。”
“??！”魏秋子驚呼一聲捂住額頭，高聲道：“不要看不要看，丑死了，你還說，你們這些從來不生痤的人，真是怪有些惱人的?！?p> 這話說得連文紓都開顏笑了起來，三個姑娘生得水靈，唯獨魏秋子額上冒出個痘痘，古時叫“痤”。
“看是近日寒氣涼薄，妹妹又喜動，形勞易汗出，該多吃些枇杷清熱才是，不如稍后上我家去，我那有些升麻和白附子磨成的藥粉，和水連敷三日便可消退?！?p> 魏秋子嘆聲道：“三日？來不及了，咱們后日就要去大青山，唉，定是要遭人笑話?！?p> “誰會笑你啊，我們與旁人不熟的，他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愛笑就讓他們笑去。”
“本就與那鄭姬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這下就差得更遠了?！?p> “好好的提她做什么？”
“寧姐姐沒看請簡嗎？”
新垣寧慢慢搖頭，有些奇怪，父親沒給自己看簡，只說了這個月廿一甲寅日舉家受九原君之邀，去大青山騎獵。
當(dāng)然是男子比試射義，女眷們則會坐在幕席內(nèi)觀賞或是另開小局。
魏秋子的父親與孩子們親近些，收到九原君的請簡也拿給他們看過。
“那簡上說的是，九原君與金風(fēng)同邀，我就問父親金風(fēng)是誰，你們知道金風(fēng)是誰么？”
另兩人當(dāng)然不知道，跟著搖了搖頭。
“金風(fēng)是鄭宅的護衛(wèi)，是鄭姬的近身侍從，你們想啊，一個護衛(wèi)怎么可能和九原君同邀，定是不好直接寫鄭姬才寫的金風(fēng)，那后日鄭姬肯定也會去的啊?！?p> “原來是這樣，那你若真不愿與她同站，離得遠些就是，我聽說大青山里樹林常青，幽谷清澗，還有鹿呢，就算是入冬也依舊林木森然，來九原許多年了都還沒去過，我們就進林子去看看?！?p> “罷了罷了?！蔽呵镒訑[擺手，“我是要上場比射藝的，大不了綁額帶，我有條雪青色的還沒戴出去過呢，而且大青山里若是沒鹿又怎么能叫獵場呢，我們還是不要亂跑了吧，免得被人當(dāng)成獵物給射中?！?p> “還有這樣的事？”
“是啊，我聽仲武說，他的同窗里有個人的父親是獵戶，有一年……”
魏秋子添枝接葉地說些當(dāng)?shù)仄媛劊@個九原城玩樂通，跟著哥哥見過不少東西，兄妹雖經(jīng)常拌嘴，但感情是越吵越好。
很多八卦事跡也是從仲武那邊聽來的，另兩個姑娘此時都沉浸到她的奇聞異事中。
……
這個包間的正上方，牧月軒的二樓。
還記得我們的閹人朋友夜塵么？
他先前離開九原，最近又回來了，為了給夕霧帶些消息。
“你又來作甚？讓赤珠送信不就好了？”
夕霧跪坐榻上，慢慢擦著那柄短劍，她沒事就總在擦劍。
如果夜塵在旁，定要冷嘲熱諷上兩句，說她“有什么好擦的”，或是“劍都要被你給擦薄了”。
可這會兒他也只是瞄了眼夕霧身后的長劍，視線落到劍柄，輕噴一聲鼻息，看似隨意地與她隔案對坐。
“首座大人就要來九原了。”
夕霧停住手，停下所有動作，屏息凝神，盯著锃亮的劍鋒，只眨眼瞬間的凝固，便又繼續(xù)擦劍。
夜塵兀自說了下去：“從此刻起，直到首座離開九原，在這期間，那位公子絕不能死，你懂我的意思么？”
夕霧輕笑一聲：“你說的是人話吧，是人話的話，我當(dāng)然聽得懂?！?p> “所以你不但不能殺他，還要暗中保護他，他要是出現(xiàn)什么閃失，拖累了首座大人，那你可就再沒之前那種好運了，首座會當(dāng)場殺了你的。
“或是讓我、或是午陽來動手，而比起午陽，我想你應(yīng)該是更奢求我來殺你的吧，畢竟午陽殺人，從來都不是一劍了結(jié)?！?p> “知道了?！?p> 夕霧無動于衷，轉(zhuǎn)過短劍收進鞘口。
夜塵趁著她換神的機會，一把握住她身邊的長劍劍鞘，眼看著就要將鞘拉開。
而夕霧則在他之前瞄來那一眼時，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企圖。
才故意收起短劍誘他出手，此刻比他更早地鉗住鞘，穩(wěn)穩(wěn)地將長劍連同劍鞘摁在榻上。
她怒目瞪去：“作甚？”
夜塵見企圖未果，現(xiàn)在又沒能印證自己的猜想，就立刻松開手，恢復(fù)了那張細目白面、令人發(fā)毛的笑臉。
雖是笑，卻生寒。
“喲，不要這么警覺嘛，對我你都藏著掖著的，只是想看看你這烏木鑲金鞘，你看這里，粘了臟呢?！?p> 他說著便要攥起袖子去擦，夕霧立時拎劍下榻，黑著臉往門邊走去。
“我早該猜到的?！?p> 夜塵朝后蕩了下袖子，揣起雙手說：“劍柄是回來了，那劍身呢，若是首座讓你拔劍，你該當(dāng)如何？”
夕霧手扶上門，低頭沉思片刻，而后用力推門而出，頭也不回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