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曾料到,在我解救了鎮(zhèn)魂塔中,我曾經(jīng)的婢女晴雪,賜下還魂丹,修復其居然保持不腐的尸身上的致命傷,使其還魂后,那位國師何以明知我神的身份,還要以死相逼,最后竟然真的殉道。
我十分不解他頑固堅持的“道”究竟是個什么,是“人鬼殊途,人有人道,鬼有鬼道!”的執(zhí)念?
假如這樣,那也忒無情了!那樣迂腐的道,不要也罷!人間真情是正道,且讓他在棲靈塔反思去!
我更愿面對以及念念不忘的是,晴雪那丫頭被我收了鎮(zhèn)魂塔放出時,與愛人幸福相擁的溫暖場面。
晴雪復活后,凡心以終身只娶晴雪一人為條件,答應(yīng)父母回去做王子,使得這份人鬼之戀極圓滿!
這曾經(jīng)苦命的鴛鴦上門千恩萬謝送我的刻滿祝福的貝殼,被我收下和曇花仙子送的放在一起珍藏。
這些是我平生最大的收獲。世間最美好的,除了自己得到幸福,莫過于得到幸福情侶美好的祝福!
而羅浮鬼仙奉命去尋找那成了鬼的南王國公主駱雪琪、海香國的美人魚公主傾城,竟然甚是波折。
整整五個月,都在以神力傳音說正在尋找。我并不知道,其實這是因為羅浮鬼仙在極遠處,被阿修羅界的王阿修羅,呼喚了魔界的王魘魔做幫手,被圍追堵截了五個月,最后擺脫糾纏實屬不易。
羅浮鬼仙能在那兩位聯(lián)手的圍攻下不死,似乎是后兩者并不想要其性命,只是糾纏勸說其答應(yīng)某事。
而后兩者依舊像蒼蠅一樣緊追不舍,可知,羅浮鬼仙并未答應(yīng),反而記得我的吩咐千方百計地潛回。
直到那據(jù)說無可捕捉的魘魔追到八百里外,才被混沌品鑒心鏡強大的鎮(zhèn)壓之力阻絕,不敢上前半步。
而那阿修羅自以為聰明,跟蹤羅浮鬼仙神不知鬼不覺,沒靠近海神島便被師傅的神力轟得元神碎裂。
隨即,立即遁逃,不知去哪養(yǎng)傷了!若換做同實力的別人早被師傅湮滅了,只有這阿修羅難以殺死。
而羅浮鬼仙的傷勢亦極重,已無力再去尋找南王國的公主駱雪琪的亡靈,被師傅賜下了上神品元神丹,千恩萬謝地去養(yǎng)傷了,閉關(guān)前恭敬地問我找駱雪琪是不是很急,不然他立即去,使我極愧疚。
我這才想起來,自己可以派人去南王國的皇宮找來公主駱雪琪生前之物,施展搜神術(shù),以之為引,輕易找到其亡靈。這個人選,荼毒花神最是合適,隱身去取一件東西,想必很快!荼毒花神更是大包大攬,讓我安心在神醫(yī)館呆著,師傅準她修習的搜神術(shù)她早已熟練,可以代我去找來駱雪琪。
這樣也好!且讓我先聽聽,羅浮鬼仙帶來的海香國的美人魚公主,與凡人夏茗凄美絕愛的人魚之戀。
據(jù)羅浮鬼仙說,他找到這位傾城公主時,其香魂正沉睡在海底流淚。這讓我想起了在雪薔薇盛開的時候,總是會去昆侖結(jié)界的北海的海底中選擇沉睡的師傅,恐怕,世上沒有幾人會那等悲痛流淚。
第一眼看到這位楚楚可憐的,睫毛上始終閃著淚光的傾城公主,我便立即覺得格外親切、我見猶憐!
不能和心愛之人結(jié)合,為反抗政治聯(lián)姻,因愛不惜自殺,如此凄美忠貞的愛情,再度濡濕我的眼簾。
不過,這位美人魚公主躺在冰棺中,亡靈也封閉了神識,蟄伏于肉身之中。因為,清醒過來太痛苦。
羅浮鬼仙只能將整個冰棺背負到了神醫(yī)館來。我并不打算喚醒,或者也喚不醒一個不愿意醒來的人。
鑒心鏡之靈,靈動地蹦跶到冰棺上,貼在了這位沉魚落雁的美人魚公主的額頭上,瞬間感應(yīng)了其亡靈的記憶。蹙眉玩著手指沉思片刻,搖著腦袋像撥浪鼓,不想只從這位傾城公主的角度看故事。
瞬間一閃,釋放出了八百里的幻海,如同月光一般虛無,如夢亦如幻,空靈而透明不為外人所查,只我能感應(yīng)其形如幻海,瞬間籠罩方圓八百里,剎那間讀取八百里內(nèi)的人心,篩選有關(guān)的記憶。
我遮著淺露,靜坐在裊裊娜娜的焚香前,識海之中瞬間涌現(xiàn)出鑒心鏡之靈呈現(xiàn)給我的連貫的情節(jié):
我,叫做傾城,是海神島南海海底海香國的美人魚公主,我與凡人夏茗有著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戀。
在天空之鏡,有著七十二座美麗的海島,每一座島上都有幾個陸地小王國,那里,美麗而且精彩。
浩瀚的海洋中,卻有更多的海下小王國,那是美人魚或者鮫人的世界,每一處海洋之眼下面皆是。
在陸地上的人看來,深邃如同無底洞的海洋之眼,無比地神秘、美麗,像世上最神秘名貴的寶石。
在我看來,那不過如同一口井,囚禁住我十六歲的青春,美麗絢爛的夢想,還有我對夏茗的摯愛。
十六歲的我,剛剛成年,能夠像所有成年的美人魚一樣,隱去漂亮的尾巴,變化出人的雙腿行走。
這正是我應(yīng)該出嫁的年齡,按無數(shù)美人魚王國數(shù)千年來的規(guī)矩,三天后我將接受宮中水族的祝福。
但就在今天,父王說,鮫人國欺人太甚,大軍已經(jīng)兵臨城下,而我們美人魚,太善良,不善打仗。
第一次穿漂亮雪裙的我,剛剛歡快地像只小鳥,愛惜地斂著裙裾,喜歡得不得了,撒嬌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父王的意思驚呆了,嘆息的母后滿臉愁苦,低頭握住了我的手,說,孩子跟我來。
我走出水晶宮,被黯然流淚的母親陪伴,在城頭上看到海香國的水兵未戰(zhàn)先怯、逃了大半。結(jié)界外,所有鮫人都長得一樣丑陋,魚尾鱗身,皮膚黝黑,面目猙獰,獠牙鋒利,惡心、恐怖而且邪惡,舉著骨叉猙獰著嘴臉,如同海潮一般圍成一圈,靈力強悍得可怖,不斷轟擊著海香國的結(jié)界。
鮫人王派出的老巫師,拄著魚的刺骨做成的海叉,脖子上綴滿白骨飾物,嘰里呱啦指揮鮫人大軍。
無數(shù)鮫人大軍立時如同海帶般起伏著身子,連成鮫人蒼穹包圍海香國的結(jié)界,很快就會激發(fā)大陣。
他們果然很多,且全是精壯,軍容肅穆,戰(zhàn)力強大,侵略如火,不動如山,令行禁止,萬眾如一。
我素來知道鮫人國的殘酷,崇拜強者,喜壯厭老,活著的時候喜歡互相殘殺,死后還要被煉油點燈,或者被分了吃掉!食物不夠的時候,還會吃沒有勞動力的老人!喜歡攻擊人族,但到海面與人族大戰(zhàn)又算計不過人族,只能小打小鬧在海面唱歌誘殺人族,也為獲得人族的首飾和鐵質(zhì)兵刃。
父王嘆道:傾城你也看到了,他們兇狠強大,不可戰(zhàn)勝!父王……為了社稷和百姓,只好答應(yīng)鮫人的王,和親、稱臣、割地、納貢。傾城,你已經(jīng)十六歲,正該出嫁,是你為父王分憂的時候了!
我簡直不敢置信,這是父王的話?急道:“父王,我們明明可以戰(zhàn)!你知道女兒和夏茗心心相印,早已許下諾言,非夏茗不嫁!女兒六歲那年貪玩去了海面,被鮫人瘋狂追捕,若不是夏郎……”
父王很不耐煩,猛揮了袍袖,惱羞地呵斥道:“夠了!那只是個凡人!和親這件事,就這么定了!”
難道,為了和平,就要割地、稱臣、納貢,再犧牲一個無辜、柔弱、無助的公主的清白與幸福?
我欲言又止,泫然淚下,原來,父王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為了保命什么都可以做,何況犧牲一個女兒?哪怕是食言而肥!三天后,本是我嫁給夏茗的日子,身上的雪裙,正是我試穿的嫁衣。
十年前,我被鮫人重傷,傷口被海水浸泡后,高燒不退,抱著木頭昏迷了不知多久,被跟隨爺爺出海的夏茗發(fā)現(xiàn)。那一年,夏茗八歲,懂得很多東西,為我吸了膿血,包扎了傷口,采摘我不懂得藥效的海草,嚼碎了喂給我退燒,又請輪到去船艙里睡覺的爺爺立即返航回家,帶我回家就診。
夏茗的爺爺十分慈祥,會講很多的故事,并不介意我有著魚的尾巴。而我,會唱很多很動聽的歌。
傷好之后,我在夏茗家的荷塘里住了九年,為每天能夠看到夏茗而開心,并且有著嫁給他的想法。
而夏茗對我也很好,直到知道我的想法,感動于我對愛的忠貞,再也不把我當妹妹,答應(yīng)了娶我。
直到去年,父王的水兵在淺水處,聽到漁夫說起夏茗家荷塘里漂亮的美人魚公主,這才找到了我。
父王很是感激夏茗,感動于我們美好純潔的感情,昭告海香國讓夏茗做我的夫君,待我成年完婚!
那一天,我多么幸福!因為夏茗是個孝子,要回家孝敬雙腿不能行走了的爺爺,不得不與我分別。
而在之后的一年,夏茗經(jīng)常駕著小船,風雨無阻,與我在月夜下幽會,只是不喜歡水晶宮的浮華。
與我青梅竹馬的夏茗,對我說了很多甜言蜜語、海誓山盟。我幸福極了,總能唱出最動人的歌聲。
那時,我們決定回到陸地,過簡單幸福的日子,男耕女織,生很多孩子,晚上一起幸福地看星星。
從來不喜歡浮華,不愿意來水晶宮的夏茗,因為三天后要與我大婚,昨天就已經(jīng)趕到了水晶宮中。
水晶宮里本人心惶惶,但父王宣布和親的消息后,鮫人大軍立即退兵三舍,水晶宮中頓時喜氣喧天。
大婚,還是在三日后,水晶宮中布置好的我與夏茗的喜堂,立即變得更豪華,海香國國君果然勢力。
和親的消息已然人盡皆知,夏茗痛苦地酩酊大醉。我找到了夏茗哭著說:“帶我走!去哪里都行!”
夏茗卻痛苦地搖了頭,看著我流淚,眸子十分清明固執(zhí)地說:“不!我們不能私奔!那樣太自私!”
我難以置信,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淚光盈盈,依舊拉著他的衣袖,抬頭顫聲痛哭道:“為什么?”
愛,總是自私的,我哭泣著問:“為什么不能私奔?憑什么要犧牲我一個人的幸福,我們倆的愛!”
我越想越氣,憤怒地數(shù)落父王的軟弱無能、貪生怕死,母后的冷漠無情,海香國將士的膽怯無能……
直到從來都對我疼愛有加的夏茗,打了我一巴掌,我仰著臉更加不可置信,他居然有一天會打我!
我記得,我們青梅竹馬的那九年,家里一直很窮,為給爺爺治癱瘓了的腿,更欠下了很多錢。家里只剩下院子、荷塘,還有漏風的幾面墻,一天只能喝兩頓稀飯,過節(jié)才能吃干的。夏茗常常去給人劈柴,中午管飯。哪怕有一個饅頭,夏茗也會帶回來,一半給爺爺,一半給我,嘻嘻看我吃。
紅著眼睛的夏茗,又立即心疼地把我摟著懷里,痛哭著講著孝的大義,反復說我們不能不孝,讓父母送命,我們不能自私,我們不能只顧自己幸福,我才好受很多,但更覺得天塌了!淚流滿面。
我痛苦絕望的淚剎那打濕了夏茗溫暖的胸膛,夏茗抱著我,滾燙的眼淚也落在我的頸上,哽塞道:“鮫人大軍最怕的,是陸地人族!陸地之人作戰(zhàn)不僅計謀百出,更有魂師能輕易攻擊鮫人之魂!”
這將引出夏茗給我出的主意,把我從嫁給丑陋可怖的鮫人國王,變成嫁給有麻風病的南王國儲君。
我這一天太多次不可置信,我離開夏茗的懷抱,微張著嘴難以做出反應(yīng)。這就是夏茗你的好主意?
我閉目不語,心中冷笑,的確,麻風病晚期病人的可怖容貌,宛若地獄惡鬼,也比鮫人王更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