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阿離心里覺得怪怪的，但也說不得什么，于是坐直了身體，調(diào)整了快要滑下去的身子。

　　先生看著阿離，眼睛里沒有了之前的微光，又回到了一潭死水般的寧靜，問道：“你害怕了？”

　　阿離此時腦子空空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覺，雖然自己早就猜到先生可能不是人類，但是知道了先生的身世后，還是覺得······十分不可思議。阿離反應了一會兒才聽清楚先生問的話，皺起了眉頭：

　　“先生說什么？害怕？害怕什么？”

　　先生被阿離的回答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是阿離的眼睛里確實沒有恐懼的意思，先生有些的好奇的問道：“你現(xiàn)在看到的是一個已經(jīng)死了有一千多年的人，你不害怕？”

　　阿離突然笑了出來：“先生在胡言亂語什么呢？”

　　先生回道：“我本來是沒有實體的，為了完成這具身體的遺愿才占用了他的身體。你不覺得十分殘酷嗎？”

　　阿離明顯是沒有理解先生的話，怎么就殘酷了？先生又不是直接將活人的身體直接搶了過來，而是為了救他還幫他完成心愿，怎么說也是一片好心，這具身體應該反過來感謝先生才對吧。

　　但是先生看起來十分哀傷的樣子，阿離心里有些心疼先生，不自覺的握住了先生的手，依舊是沒有一絲溫度，冰涼的讓人心寒。

　　“先生為何會覺得殘酷呢？又不是先生讓此人溺水的，是老天爺讓他活不成的，先生還幫其完成心愿，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俊?p>　　先生聽后鎖起了眉頭，手本來是被阿離抓著的，現(xiàn)在卻反過來握住了阿離，這是第一次先生主動拉自己的手，阿離心里有些竊喜，但是看到先生如此沉重的樣子，自己又高興不起來。

　　先生聲音沉沉的，回道：“不要胡說，天道有常，生死亦有命。我本應該消散于天地，代替已死之人活著本就是違反天地綱?！ぁぁぁぁぁざ椅乙哺冻隽舜鷥r······”

　　阿離有些著急了，想把先生拉近一些，先生卻穩(wěn)穩(wěn)地坐著沒有動。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樣得到他的身體的，我只是想用靈力救他一命，但當我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伊川岸邊。后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再也無法脫離這個身體了，而且我不會變老，也不會死去，就這樣活著，看著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死去，只有我一個人活著，一直活著······想必這就是老天對我的懲罰吧”先生眉頭緊鎖，聲音有點啞，阿離看著先生，終于理解之前先生為什么會特別反感長生不老這種事情。

　　阿離也管不那么多了，直接用勁把先生拉倒了自己面前，先生差點趴在阿離身上，兩人的臉現(xiàn)在只隔了一拳的距離。

　　“先生你聽著，是老天爺?shù)膽土P也好，是恩賜也罷。我就問先生一句，當時你救起這個人可有后悔過？”

　　先生被阿離這么一拉嚇了一跳，想起身卻發(fā)現(xiàn)自己被拽著死死的，掙扎了半天只好放棄了，生怕碰到阿離受傷的胳膊。先生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看阿離的眼睛，睫毛長長的，像是卷起的珠簾，黑色的眸子寫滿了無窮無盡的炙熱與單純，確實是好看。

　　“未曾后悔”先生淡淡的回答道。

　　阿離又回道：“先生還記得與我說過什么嗎？只要無悔那便無所畏懼。長生不老又怎樣，心無怨懟，管他天道無情還是蒼天有義！”

　　先生被阿離說得一愣，這孩子竟然學會用自己的話來教導我了，但是仔細一想還是那么個理兒，自己救人時那么決絕，那又為什么要會害怕救人帶來的因果呢？即便之后因果隨行，自己不是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嗎（1）。

　　先生淡淡的看著眼前的阿離，笑了出來。阿離殷切的盯著先生的眼睛，看到先生眼睛里終于又燃起了光芒，這才舒了一口氣。

　　先生說道：“阿離說的是”。

　　先生離著阿離這么近，無比溫柔的喚著阿離的名字，氣息輕輕的打在臉上，先生身上又帶著沁人心脾的清香，一下子上了頭，阿離瞬間臉紅了，趕緊松開了先生的手。先生卻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一直盯著阿離的臉看，阿離有些慌亂，想往后退，卻發(fā)現(xiàn)自己本來就是靠著床頭，已經(jīng)無路可退了。

　　先生看著阿離問道：“你臉紅什么？”

　　阿離往下滑了滑，回道：“?。磕樇t？可能是太熱了吧·······先生我累了想休息了”。說罷，阿離趕緊順勢躺下，緊緊的閉上了眼睛。

　　先生有些疑惑看著阿離，問道：“剛吃完飯就睡覺嗎？”

　　阿離緊緊閉著眼睛，點了點頭。

　　先生笑了笑回道：“那好，你休息吧”。

　　先生說完后就起身拿起了空飯碗，準備離開時看到了立在床邊的離川。先生看了看裝睡的阿離，又看了看離川，不知道在想什么，許久，先生伸出了右手，修長白皙的手指在劍穗上摸了幾下。

　　然后先生笑著，用只能自己聽見的聲音自言自語道：“謝謝你”。

　　夕陽的余暉已經(jīng)褪去，窗外的天際已經(jīng)掛上了星幕，普蘭色的夜像是直接從穹頂上澆下，一點一點染深了天空。先生站在阿離的床邊，看了一小會兒，誰也不知道先生在看什么，或許連先生自己都不知道吧。

　　先生走上前關上了窗戶，輕輕的關門離開了阿離的房間。

　　阿離聽到了關門聲才睜開裝睡的眼睛，呆滯的望著屋頂?，F(xiàn)在自己什么都不想思考，但是腦子里卻是亂糟糟的，驚訝先生的身世，心疼先生的遭遇，同情南疆百姓的無奈······阿離覺得今晚可能要睡不著了。

　　果然天還沒有亮，阿離就已經(jīng)睜著眼睛發(fā)呆了。阿離想了一晚上和先生在一起的經(jīng)歷的種種，覺得不管先生是人還是非人，自己都打算跟定了先生，反正他去哪兒自己就去哪兒，先生一定不會嫌棄我的吧······

　　躺了一晚上的阿離準備起身活動一下，便準備拿起離川下樓。手碰到離川時，突然想起了昨天琬琰說的話，先生做事情一向出人意料，但是先生又能對離川做什么呢？又能對我做什么呢？一定是琬琰多慮了。

　　阿離開門時，恰好隔壁的琬琰也準備出來，兩人碰了個正著。琬琰換了一身素色的衣服，本就白皙的臉被這么一襯，顯得更加玲瓏如玉了。琬琰纖細的腰身像是二月的柳樹一樣，輕盈卻不失風雅，嫵媚卻不失凌厲。琬琰看到阿離垂著的右手，眉毛一挑問道：

　　“公子怎么下床了？”

　　“我沒什么大礙，總是躺著憋得慌。你呢？你好些了嗎？”

　　“先生幫我調(diào)息過了，我也無事”。

　　琬琰冷冷的看了阿離左手里的離川一眼，便轉身下樓了。阿離有些不悅，琬琰這是怎么了？為什么和把劍過不去？

　　先生已經(jīng)在樓下等著了，手里打磨著之前的那把竹笛，先生似乎一有時間就打磨這把笛子，即便已經(jīng)打磨的十分精細了，先生似乎還是不太滿意。琬琰說過這把笛子和她的岑合一樣，都是用來下蠱的，先生為什么要做一把這樣的笛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