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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踏斗

第二八章 嫋嫋輕藤逢惡鬼(一)

摘星踏斗 張重明 2832 2019-11-11 02:32:24

  “喂!我說……你這老頭好不通事理,人家姑娘沒說話,不是擺明是不愿意了嘛!”

  遠(yuǎn)遠(yuǎn)一個(gè)樹枝上正高高坐著一個(gè)漢子,頭頂白玉冠,腰纏百寶帶,背著油桐天雷木,張口大聲道。

  仵向南瞇著眼仔細(xì)打量,不確定道:“九翅天雷公?”

  仵向天冷哼一聲,“向南,背棺材的可不止有天雷公,還有一陣惡東風(fēng)!”

  “惡東風(fēng)?”仵向南不禁笑道:“天雷公尚可一看,惡東風(fēng)如何也敢在亂鴉坡上生事……”

  東風(fēng)惡一躍而下,旁若無人般慢步穿過一干匪眾,找了張桌子坐下,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小烏龜,你這話錯(cuò)了,老子是天下第一淫賊,聽見有娶親的鑼鼓聲,難免要心花怒放,情難自禁!”

  仵向南牽起鐘曉的柔夷小手,失笑道:“曉兒你瞧,我這人就是太好說話,所以才會(huì)什么阿貓阿狗都來找我的麻煩……”

  “錯(cuò)錯(cuò)錯(cuò),枉死鬼你這話又錯(cuò)了。”

  東風(fēng)惡毫不客氣的打斷,完全不講究作為客人的禮數(shù),“老子比你大一輩,也算你的前輩,見你成婚,老子也甚是寬慰,只是老子我又突然發(fā)現(xiàn),這丫頭已經(jīng)和別人成了婚,不能再嫁給你了?!?p>  匪眾們頓時(shí)炸了鍋,刀劍碰撞、嘈雜一片,漫天的烏鴉也都紛紛聚攏,坐滿墻頭。

  仵向南扶住劍柄,眼中透出一抹殺機(jī):“惡東風(fēng),這里是亂鴉坡,你若敢拿曉兒打趣,我就用你的腦袋泡酒,等到明年今日,來慶祝我兒生辰!”

  東風(fēng)惡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塵土,厭惡道:“你們這一山惡鬼,烏煙瘴氣,看見就晦氣,老子死也不想來,哪還存有心思同你打趣!既然這么想知道,為什么不直接問問你的新娘?”

  仵向南一怔,轉(zhuǎn)向鐘曉溫柔道:“曉兒,你真的已有婚娶了嗎?”

  鐘曉先是搖頭,又慌忙點(diǎn)頭道:“雖還未成親,但是……”

  “未有成親就已足夠了。”

  仵向南不等她說完就撫掌大笑起來:“既未成親,今日就沒有但是!我的新娘著紅袍,亂墳崗上展花苞,生生死死這個(gè)婚禮都必須進(jìn)行下去!”

  鼓樂又重新奏響!

  鐘曉身子一晃,猶如遭了電擊,“不……不可以——”

  撲通跪倒在地上,鐘曉痛聲乞求道:“向南大哥,曉兒雖未成親,可已經(jīng)有了心上人,若他能活,我情愿替他去死!”

  仵向南問:“這就是你答應(yīng)嫁給我的理由?”

  鐘曉拼命點(diǎn)頭,鳳冠都搖散落在地上。

  “和我成婚就像死一樣,我的新娘還真是無情??!”

  仵向南蹲下身子,摟過鐘曉的肩膀,笑道:“那幸虧是我先行一步,沒落在那人后面?!?p>  鐘曉猛地抬頭,正對上仵向南書生月光般溫柔的雙眼。

  東風(fēng)惡錯(cuò)愕:“喂喂喂,你聾了是不是?她心中有個(gè)愛人,難道你全不在意?”

  仵向南玩味道:“該在意的不是那個(gè)沒能得到她的男人嗎——真可憐啊,哪怕他就住在曉兒的心上……”

  仵向南說這話時(shí),還能保持著一慣的溫柔語氣,猶如鄰家的大哥哥。

  鐘曉不由自主的打了個(gè)寒顫,她這一刻才真正意識(shí)到:這個(gè)男人同臺(tái)下那條瘋狗一奶同胞,都是最兇惡的鬼,在冷血這件事上沒半點(diǎn)分別。

  他就像一只白色的烏鴉,具有圓滿的神格和卑劣的本質(zhì),他神圣高貴、謙遜溫和、彬彬有禮,且食腐!

  “臺(tái)下的惡前輩還有別的話想說嗎?”

  東風(fēng)惡高舉酒杯,高聲道:“祝亂鴉坡的小畜生新婚快樂!”

  “謝謝,我接受你的祝福!”仵向南扶著劍,略一躬身道;“前輩,今天你的話很多,但也許只有這一句能讓你活著走出這里。“

  東風(fēng)惡搖搖頭,喃喃道:“情出無奈,言不由衷,作什么真?秦某還道夜與曉間有奇緣,可惜相聚只是一瞬間,相聚時(shí)短,離別卻長,總是有你無我,或是有我無你,飛蒲草再不來,今生今世就是對苦命鴛鴦了?!?p>  仵向北包好滿身傷口,變得好似個(gè)大白粽子,晃悠悠走過來,挎著寶劍,和東風(fēng)惡湊了一桌,笑嘻嘻的盯著東風(fēng)惡,不知是來監(jiān)視還是別的,一只烏鴉騎在他的肩頭,看著竟有些可愛。

  “鐘家丫頭,你可愿嫁?”仵向天再次開口。

  鐘曉一臉凄苦,楚楚可憐,這一山惡鬼哪會(huì)真給自己拒絕的機(jī)會(huì)。

  果然,仵向天下一刻就兀自答道:“新娘答應(yīng)就順著結(jié)婚,新娘不答應(yīng)就逆著結(jié)婚,亂鴉坡沒有逃跑的新娘?!?p>  仵向北頗為感慨道;“大淫賊,你瞧這事!我若贏了她就是我的新娘,我輸了所以她成了我的嫂子……”

  東風(fēng)惡翻了他一個(gè)白眼,鄙夷道:“有區(qū)別嗎?盜嫂扒灰難道對你們亂鴉坡的人來說有什么障礙嗎?”

  仵向北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有個(gè)屁的障礙!”

  證婚人整頓衣衫,登上高臺(tái),滿臉莊重道:“一拜先祖牌!”

  仵向南向著祠堂和祠堂上的烏鴉微微頓首,回頭一看,鐘曉沒有跟著做,而是癡傻著一張蠢臉,呆呆流淚。

  仵向南伸手擦了擦她的臉,用唇尖吻干她滿臉淚痕,軟糯的舌尖輕輕舔舐鐘曉的睫毛,語氣溫柔道:“曉兒,在等你的大英雄嗎?”

  鐘曉生出一股無力感。

  她的憤怒像是泥沼里的野獸,歇斯底里,實(shí)際卻無從發(fā)泄,面前這個(gè)男人已達(dá)到劍仙的水準(zhǔn),她能傷到一位劍仙嗎?

  亂鴉坡不信命,卻要讓每個(gè)被擄上坡的人認(rèn)命,真是讓人怒不可遏啊!

  “你這惡鬼,憑什么練就最高明的武學(xué)!”

  鐘曉運(yùn)起大開山掌,以平生最大的力氣打過去,打向她的新郎,一個(gè)要摧毀她幸福的魔鬼!

  仵向南‘啪’的鉗住她的手,如同接住一支羽毛,另一只手掐住鐘曉的脖頸,如同抓住一只小貓,用力按在地上。

  仵向南脈脈含情道:“曉兒,新婚你要高興才行,你不快樂,連我也會(huì)痛苦呢。”

  “你瞧著祠堂和瓦片上的爺爺奶奶們,亂鴉坡的寒鴉都是成雙成對的,我們活著的時(shí)候從山下捉來男人女人,在坡上成婚生子,死后都會(huì)變作寒鴉,寒鴉死后又會(huì)落在亂鴉坡上?!?p>  “所以我們這的烏鴉才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直到有一天前赴后繼、遮天蔽日!來,我們一拜先祖了。”

  仵向南下手這么重,鐘曉的額頭瞬間被砸出血來,他卻笑道:“曉兒,你心真誠,都出血了……”

  “仵向南,居然打女人,你究竟是不是個(gè)男人!”

  東風(fēng)惡憤然起身。

  仵向北也笑瞇瞇的起身,“大淫賊,這就想插手了,你究竟是不是個(gè)客人?”說話間,掌中劍已然出鞘。

  “二禮朱皇帝!”

  鐘曉梗著脖子怒目瞪著仵向南,銀牙緊咬似要把他撕碎,這次——死也不低頭!

  卻見仵向南仰面向北,吐出一攤口水,“朱家江山乃偷來,朱家不配坐神臺(tái)!”

  說罷,仵向南回過頭,不避鐘曉的目光,一攤手柔聲道:“曉兒你在想什么?這次不用磕頭,坡上從不拜偽王,要我?guī)湍闳】谒畣幔俊?p>  鐘曉冷笑一聲,直沖著仵向南的臉啐了一口唾沫,兩人離得極近,即使是仵向南也來不及躲避,竟濺了他滿臉。

  仵向南搖了搖頭,噗嗤笑出聲來。撩起鐘曉的裙擺把臉擦凈,兩段白嫩小腿從裙下暴露出來,宛如兩節(jié)白藕,惹得匪眾們陣陣驚呼。

  鐘曉慌忙去打仵向南的手,心里一酸,淚水不由得滾落下來,妓院里的娼婦才會(huì)在大庭廣眾下掀開裙子,多慷慨的丈夫才會(huì)在婚禮上分享新娘?

  鐘曉眼神空洞,只希望這些趕快結(jié)束,若是夢就趕快醒來。該在絨緞上的珍寶被隨意丟棄在污泥里,他們不在乎她的感受,也不在乎其他在乎的人的感受了,沒人守護(hù)的公主,美麗也成了罪。

  仵向南微笑道:“勉強(qiáng)算過?!?p>  “三敬諸天神佛?!弊C婚人再次開口。

  “天道煌煌——”仵向南舉劍向天,“你奈我何?”

  鐘曉也抬頭望天,降下一道雷來吧,降下一道雷來吧!有些人站的太高,人的懲罰無法給他定罪,只有天才能制裁!

  過了片刻,天空依舊沒有一朵云聚來,鐘曉嘲弄的看著天,你是怕他,還是你沒有眼!

  “在抱怨蒼天無眼嗎?”

  仵向南只是看她的樣子,就猜透了她的想法,輕聲道:“這很容易,到了這種絕望的境地,誰都想依靠蒼天,可這時(shí)候才知道天并不靠得住,因?yàn)榘 ?p>  仵向南微微一頓,將嘴湊到鐘曉耳邊,“蒼天無眼,自古如此!”

  他的語氣這么快活,鐘曉不抬頭也知道他臉上掛著隨和的笑。

  這次,仵向南沒強(qiáng)迫鐘曉做任何事,她的祈禱正是對天最大的侮辱,就像為了證實(shí)瞎子不瞎而摘掉他的眼罩,露出灰白的眼窩反而證實(shí)了這一點(diǎn)。

  “禮成!”證婚人尖聲呼喝,匪眾跟著呼和,烏鴉漫天飛卷,呱呱地叫著。

  離不開,離不開!生做人,死做鴉,生生世世……離不開!

張重明

青藤無骨,青藤無辜啊!   我真是太聰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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