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武俠

摘星踏斗

第二八章 嫋嫋輕藤逢惡鬼(終)

摘星踏斗 張重明 4221 2019-11-24 22:54:46

  一群女眷呼啦啦涌上來,擁著鐘曉就要送入洞房。

  鐘曉頭昏沉沉的像喝了一夜的酒。

  “人間本是由一道正氣撐著……”

  可這正氣又在哪?

  被這些人拖來拽去,聽到洞房二字,鐘曉才驀然回過神來。

  洞房?

  進去時是鐘姑娘,出來便成了仵夫人,與李夜墨生人做了死訣,此生再不相見?

  鐘曉不知從何處生出一股力氣,運起大開山掌,將老老少少的女人們接連逼退幾步。

  “要我嫁他,你們殺了我好了,就讓他同一具尸體新婚,就讓他同一具尸體洞房……記得多捅些刀,爛烏鴉和腐肉正是絕配!”

  鐘曉小臉上寫滿了恨,可惜憎恨的目光只是兇,卻不夠利,刺不穿眼前男人的心臟。

  “曉兒,你真是個孩子?!扁柘蚰蠝\笑道:“禮都成了才想起來反對,現(xiàn)如今,神仙也帶不走你!”

  一掌將一個想要動手動腳的老媽子推了個趔趄,鐘曉冷笑著:“帶不走便帶不走,縱使你真是劍仙又如何?你的劍下今天也只能留下一具尸體,你這種施強的畜生不配得到婚姻,更遑論愛情!”

  仵向南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噗嗤笑出聲來,搖了搖頭,寵溺道:“我的傻瓜,我是劍呀,你怎么會覺得劍可以留下什么呢?他分明是代表割裂的武器……”

  撫摸著手里的劍,木質(zhì)的劍鞘樸素堅挺,裹著一層薄薄的漿,在手掌中快速火熱起來,將熟悉的溫度立刻返還至仵向南的手掌,那也正是他手掌的溫度。

  鐘曉說他得不到愛情,可比起人虛無縹緲的情感,手中的劍無疑要真實可靠得多。

  仵向南道:“劍每一次出鞘都意味著分離,你的朋友、家人,還有你所謂的愛情,他們碰過我的東西,怎么還敢心安理得的活著?”

  “對我來說,他們都是你身上讓我惡心的存在!”

  “不過這沒關(guān)系,曉兒,我最擅長清理——你在乎那個,我的劍就割掉那個!在乎那個,就割掉那個!”

  “當他們都消失了,曉兒,不再和外界有一絲牽連的你,終于變回了一個嬰兒!那時,你才是純粹干凈的,才配和我談愛?!?p>  “現(xiàn)在……嘖,你太臟了啊,我的新娘!”

  鐘曉心中苦澀郁結(jié):全不在乎你,卻非要擁有你,不但要擁有你的的未來,還一定要把你的過去全部割掉。

  女孩啊,千萬不能把這怪異的感情當做愛!

  他對待你,就像饑腸轆轆的行人對待一塊被人咬過的肉——需要,但絕不在乎!

  惡鬼,這就是惡鬼??!

  幾個女眷趁她失神,一齊出手把她按倒在地上,鐘曉不甘得怒吼:“仵向南,是我不答應!因為本就是你在逼迫我,這干其他人什么事!你敢傷害他們,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仵向南跪坐在地上,輕撫著鐘曉的臉,和他的劍不同,鐘曉的臉柔軟滑膩,摸著鐘曉的臉,指尖就像滑過盛夏黃昏里的金色湖水,繞指的溫軟好似就要把人整個扯進去,讓人忍不住貪戀停留。

  可仵向南并不喜歡,他只感受到鐘曉的溫度,而不是自己的溫度,這種脫離掌控的感覺讓他痛苦,所以馬上又把手抽開。

  “我就是討厭這些自以為是的家伙,跳出來說句‘我不答應’,說的輕而易舉,可他們不答應,難道我就會答應?”

  他的話音剛落,一連串急促的踏空聲從寨外傳來。

  “不能嫁!死媒已定,如何悔改,天上地下誰也不許將我們分開,我不準!我不答應!”

  東風惡長出一口氣,拍拍仵向北的肩膀,“雖然遲到,但總算來了?!?p>  仵向北聳聳肩,不明所以,轉(zhuǎn)頭去看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個黑衫少年就像招搖的蒲傘,滑過一道弧線,輕飄飄的扎在地上。

  仵向南略顯無奈,嘆了口氣,拔劍出鞘,寒光閃動,“我才說過我最討厭有人對我說‘我不答應’!”

  “不答應就是不答應,她答應我也不答應,她不答應我更不答應!”來人正是李夜墨。

  “墨哥!”鐘曉激動的呼喊,卻被眾女眷壓得更加結(jié)實。

  聽到鐘曉的聲音,李夜墨心中頓時一寬,曉兒總算沒事,我來的總不算太……太遲了!

  雖然離得還遠,李夜墨卻還是能看到鐘曉額頭上刺眼的血、臉上沒干的淚。

  李夜墨心中一痛,眼神逐漸冷下來,怒火迎風便漲,指甲用力扎進肉里才能維持一絲清醒。

  “你這漢子來做什么!”匪眾們高聲質(zhì)問。

  “我來殺人!”李夜墨闊步向前,匪眾們不知道底細,紛紛避讓。

  李夜墨,還記得小酒館里鐘曉雙眼含淚的可憐模樣嗎?

  “墨哥——若今日被欺辱的人是我,你也只是低著頭嗎?”

  低頭?低什么頭,若是曉兒你受辱,天王老子算個逑!

  破落一身賤鯁,縱死不做蠕蟲!

  倒了凌霄殿,捅破天上天,只有罪人沒有仙!這世上沒有懦夫,只是還不到不得不出手的時候,不然,即使沒有縱橫四海的武功,也還是可以有血濺五步的勇氣!

  東風惡看李夜墨赤著手,一步步走向高臺,有些吃不準他的想法,江湖上可從沒聽人說過李夜墨除了輕功,還有什么好武藝,忍不住開口提醒道:“飛蒲草當心,這個仵向南劍法詭異,可論入當世劍仙!”

  “劍仙?真仙也不能碰我的曉兒!”

  仵向南眉頭一皺,擺下一個鄭重其事的起手式,“曉兒,這就是你的英雄了吧?”

  “墨哥……”

  鐘曉心里說不出是個什么味道,當世劍仙,隨便哪一個都是一方霸主,在他們手里,李夜墨絕挨不過三劍,自己已經(jīng)用幸福換了他的自由,為什么他又要回來?

  這樣差的武功為什么要回來,是死不夠可怕?還是劉家莊的劉笞姑娘不夠美麗?有諸多容易的路,偏要走最難的那條,他真是個傻瓜,可能看到他——真好!

  李夜墨步子陡然加快,七星北斗步使得足下生風,眨眼便來到仵向南面前。

  不來還好,一來正中仵向南下懷,不等他揮拳去打,仵向南的劍已然出手,劍光一閃,李夜墨還沒看清,胸口就被刺破一個口子。

  “好快!”

  羅氏劍仙羅榮壽有“迅疾如電,殺人一劍”的美譽,用劍之快,拔劍必有人倒。仵向南的劍也快,或許沒有劍仙羅榮壽這般快,但他的出手更加陰險毒辣。

  惡鬼劍法一出,周身關(guān)節(jié)好似消融不在,兩節(jié)手臂再加一柄長劍,隨意扭動如同赤蛇吐著長信,或撩或砍或刺,劍招總能從讓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刺出,而你想攻擊他,他卻身子古怪一扭躲了過去。

  李夜墨不敢再貿(mào)然靠近,只繞著仵向南快速移動,七星繞斗,畫軌如牢!仵向南整個身子都暴露在李夜墨的視野里,縱他劍法再快,不信便沒有破綻!

  初時,李夜墨還真能尋著機會,打出一拳兩腳。

  仵向南身子跟著李夜墨的腳步扭轉(zhuǎn),卻左右追不上李夜墨身形所在。

  只是李夜墨不等擊中,又要飛退幾步,拉開距離,不然馬上就要被仵向南的劍追上。

  你進我退,你退我進,仵向南來回幾次也就明白了李夜墨的路子,無非仗著步法靈動四下躲閃。若他真有一手厲害兵器倒還有些看頭,以這般不入流拳打腳踢來攻擊一位劍仙,哪怕只是準劍仙,也是純屬作死。

  明白了這些,仵向南臉上的認真又換作波瀾不驚的溫柔,輕聲道:“輕功是最無用的武學,除了逃真是一無是處,你若走我不攔你,但你要留我必殺你。想要報仇的話,記得來世別學輕功!”

  說罷,仵向南向地上一坐,緊閉雙眼,右手舉劍,直指蒼天。

  李夜墨步子更快,小腿的肌肉緊繃如同一塊石頭,這樣的奔跑近乎自虐。

  李夜墨第一次這樣憎恨自己,憎恨翠屏山,憎恨無用的輕功!

  但即使無形的怒火幾乎焚毀天地,真切的現(xiàn)實里卻還是無可奈何,像一只支棱著羽毛奮力咆哮的麻雀。

  雖然他們面對不同的敵人,但弱小者的處境從來都不盡相同。

  輕功天下第四在這樣不見經(jīng)傳的小匪窩里還是被人輕視,動了殺心也什么都做不到啊!

  東風惡看出了李夜墨的窘境,高聲道:“飛蒲草,死媒三諾,老子還欠你們兩諾,若想用了便開口!”

  李夜墨還未開口,鐘曉一邊推搡亂鴉坡的瘋女人,一邊大聲回應:“秦前輩,你現(xiàn)在就帶走墨哥吧,他不是那惡賊的對手,你也不會是!今天鐘曉一人死在這,誰也不連累……”

  “鐘曉!你胡說什么!”

  李夜墨大聲搶斷,憤怒且悲愴:“今天若真是我們的死劫,你叫我怎么獨活?不能活著成親,那就以黃泉做酒,鬼差做客,你這一生我定了,你休想逃出我的手心!”

  鐘曉的眼淚又流下來,“兇我做什么?你這混蛋裝什么癡情!不要死,要活著啊!”

  東風惡看二人有了赴死之意,激動得手舞足蹈,一腳踏上酒桌,杯盤傾翻,晶瑩的酒珠漫天飛舞。

  “好好好!秦某終于證得有情人!你們要結(jié)鬼親,老子也隨著你們變鬼做個主婚人”

  鐘曉吃了一驚,連忙勸阻道:“這事與前輩無關(guān),不必做到這種地步!”

  東風惡一拍腰間,兩柄絡(luò)金鸚鵡刀立刻滾落在手里,高舉著刀大聲呼喝道:“死丫頭小瞧誰?老子可和飛蒲草不同,一雙纏定青絲的鴛鴦刀,漫漫紅塵也斬得……區(qū)區(qū)劍仙,乖乖授首!”

  一旁的仵向北撓撓頭,用劍鞘戳了戳東風惡,一臉無辜道:“大淫賊,我哥讓我看著你,你想哪里去?”

  東風惡不再多言,亂鴉坡上賊人眾多,當斷不斷反遭其亂,既然決定插手,就要利落干脆,掄刀直劈向仵向北的頂門。

  替死鬼反應也快,面色瞬間猙獰,將東風惡嚇了一跳。

  人也能做出這種表情?

  劍鞘一橫,自仵向北面前由下而上畫了個大圈,格住東風惡的手腕,一柄長劍劃破長風、緊跟在后,輕吻在東風惡的咽喉。

  “喂,大淫賊,我渾身都是傷,你照顧一下我,消停點可以嗎?”

  “老子、老子……這怎么可能!”

  東風惡感到難以置信,他沒和劍仙過過手,但聽天雷公唐璧吹噓,在天池劍仙赤鐵寒手下發(fā)出十一枚雷公鑿,之后才被近身劃開了肚皮。

  照理不至于這樣完全沒有機會,可是喉嚨輕輕的刺痛感異常真實,后背瞬間被冷汗浸濕,配合地把刀放下。

  仵向北滿意道:“這就對了,要我說,你們這些練輕功的就是賤……”

  東風惡又要發(fā)作,仵向北趕忙給他倒了杯酒,“別誤會,我的意思是說逃跑不好嗎?你們哪來的自信去直面一位頂尖劍客……”

  東風惡掌心全是汗,抓著酒杯都有些打滑,扭頭看向高臺。

  李夜墨還在飛馳,畫出一道道星軌,也許他都沒注意到這邊的戰(zhàn)斗打響,又轉(zhuǎn)瞬結(jié)束。

  李夜墨一次次嘗試靠近仵向南,甚至不惜以受傷為代價,但收效甚微,仵向南的劍尖如同生了眼,始終跟隨著李夜墨的心臟,追不上心臟,就咬一個傷口。

  此時,李夜墨身上已經(jīng)有了大大小小十八處傷口。

  “笨蛋,他還站著只是我哥想徹底留下他,畢竟能逃走的獵物最讓人討厭?!?p>  仵向北嬉笑道:“大淫賊,你見過惡鬼了嗎?”

  東風惡苦笑一聲,“見過了,你這小王八蛋就是個惡鬼!”

  仵向北被夸獎了一般,靦腆的笑。

  天池劍仙一定是留了手,不然唐璧也不見得有機會打出十一枚雷公鑿。劍仙,真就這么厲害?

  仵向南馬上給出了答案,長劍一甩:“飛蒲草,你跑得比剛才慢多了,累了就睡吧!人間多苦啊……”

  百鬼夜行——蠆籠!

  無數(shù)的寒光剎那間將李夜墨籠罩,毒蛇們在黑暗中吐著信子,信子上纏繞著蝕骨的毒!流光構(gòu)成的囚籠如同滿天星星,呼吸了兩下,猛然收縮!

  成百上千的細密傷口在李夜墨的肉體上驟然出現(xiàn),比仵向北身上的更為慘烈。

  雙腳筋腱被直接挑斷,雙手被利刃刺穿,兩眼也被血蒙住,細密的傷口讓他身上每一處都像是魚網(wǎng)狀的鰓,每一片都顫抖著向外鼓出血水……

  李夜墨不由控制得從嘴里扯出痛苦的哀嚎聲——可能在場的人很長時間都吃不下魚了……

  “墨哥!”

  鐘曉痛哭出聲,嘶吼著,悲傷的聲音把眾女眷都嚇得不敢靠近。

  仵向南踩著李夜墨的胸口,用他的臉將劍擦拭干凈,遞回劍鞘,死寂的風吹卷著他大紅色的袍帶。

  看著鐘曉,仵向南嘴角輕輕揚起,那溫柔的神情,如同草長鶯飛的四月天氣,正是每個少女理想的情郎。

  “曉兒,這就是你的英雄??!”

張重明

虐主?絕對不存在的,只是作為天命論的忠實擁躉,怎么能隨便替小墨同學擋災度厄!要相信生命中的苦痛都有存在的價值[認真臉],好了,我說完了,你們可以打我了……好漢別打臉!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