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耀的英雄穿著黃金圣甲,卻不幸打了敗仗,落下云巔變得好像一只可憐的臭蟲……
他顫抖著,流著血,痛苦讓神光都收斂,路人們終于認出了他普通的面容,發(fā)出“他只是一個凡人”的感慨。
贏了的是英雄,輸了的也是嗎?
“仵向北……”
“嗯?”
“老子還活著嗎?”
“呵!我不和鬼說話?!?p> “那你記著,他不得好死,我說的!”
“好啊?!?p> 仵向北撐著臉,天真地笑,嘴角是兩個淺淺的酒窩,“大淫賊,現(xiàn)在見過惡鬼了嗎?”
見著了,就在眼前!
高臺上,仵向南蹲下,體貼地幫鐘曉睜大眼睛,“曉兒,你要瞧仔細,這是第一個!”
不遠處,痛苦抽搐的李夜墨就像一條摔在岸上紅色錦鯉,翻起的肉片是細密的鱗。
“他的命真好,死在這樣一個美麗的秋天,涼風習習,落葉飄金,如果這是夏天,你猜會怎樣?”
仵向南仰著臉感受秋風拂過,笑著向鐘曉發(fā)問。
然而,鐘曉答不了話。她被悲傷淹沒,臉上慢慢透出窒息的黑紫色,悲傷真的是有實體的??!
舌頭是人身上最情緒化的器官,悲傷時卻緊縮成一團,堵住嗓子,使人喘不過氣來,唯有大聲哭喊才能得到解脫??社姇运蓝疾幌朐谶@個男人手里展顯懦弱了!
如果她真就這么死去,仵作會判定她死于窒息,而詩人會說她亡于愛情!
“曉兒,如果是夏天,一定會吸引來一群精明的小賊?!?p> “它們最喜歡這種傷口,它們會鋪天蓋地的來,密密麻麻的降落在我們的英雄身上,趕也趕不走?!?p> “然后在每一個傷口里都產(chǎn)下一排排白色的卵,你說不清為什么它們這么小,卻可以產(chǎn)下這么多的卵,好像全世界的小賊都‘嗡嗡……’、‘嗡嗡……’的趕來了,盛宴!”
“你再努力也撥不干凈,就像你沒辦法把英雄從死亡里拔出來,它們是亡魂的接迎使?!?p> “只要一炷香,溫暖的血肉就能讓卵成熟孵化,接下來和我們印象里的很不相同了……”
仵向南依舊溫和,好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也許認為這些小蠕蟲只會出現(xiàn)在腐肉上是不是?不,它們能夠感受死亡的氣息啊,一塊即將死亡的肉對它們也是極具吸引力的?!?p> “它們會爬滿英雄的全身上下,剛出生的它們很弱小,全靠出生的粘液掛住,你搖擺一下就能要了他們的命,即將死亡的英雄也很弱小,一動也不能動。所以它們終于會一點點強大起來,把一點點變得虛弱的英雄一點點吃掉!”
“對了曉兒!英雄一定還能見到卵一顆顆產(chǎn)在他的眼瞼上,然后一顆顆孵化,那里是溫熱的產(chǎn)房?!?p> “小家伙從卵里扭動著身子鉆出來,噗!然后在眼淚里游泳,嘩啦……嘩啦……游過瞳仁,變得似乎比熊還要大,一轉(zhuǎn)眼又鉆到眼睛后面,到能感覺到卻看不到的地方了……”
“真美妙啊!一邊生,一邊死,像極了太極的陰陽魚,沒有比這更協(xié)調(diào)的了……”
鐘曉的嘴唇被牙齒咬出血來,為什么不是聽不見的聾子?為什么不是看不見的瞎子?為什么這么痛苦還要活著?
好討厭這個世界,好想去死!
仵向南將嘴唇貼向她的長發(fā),在一堆胭脂水粉里下還能分辨出屬于少女自己的香氣,叼起一縷,用舌頭打一個圈,吐出來,“?!钡糜只謴统扇彳浀臉幼?,孩子般的游戲,仵向南卻樂此不疲。
突然想到,那個英雄是不是也喜歡她的頭發(fā)呢?鼻子里的香氣轉(zhuǎn)瞬間變成了難以忍受的惡臭,將臟兮兮的頭發(fā)用力揪在手里,差一些就把頭皮撕下來,一股嫉妒的情緒突然在胸中噴薄欲出。
“曉兒,等到了夏天,我一定要你試試,小家伙們在眼睛里游泳的感覺,你的眼睛這么大,它們游起來一定很美……”
眼淚順著俏臉流下,鐘曉神情恍惚,惡鬼?這里才是地獄吧!
“??!肚子……我的肚子!”
仵向南溫柔的情話還沒講完,高臺下面就傳來七八聲哀嚎,凄厲無比,與李夜墨的慘叫聲高高低低、彼此唱和,仵向南竟覺得有些好笑。
仔細看去,七個匪眾正捂著肚子躺倒在地上,手指拼命去抓,肚皮變得血肉模糊,肚子肉眼可見得鼓脹起來。
周圍人哪個還敢飲酒,慌亂地去請寨中大夫,然而僅又過了幾息,七人的肚子脹到極致,‘噗’得炸裂,血蓮盛開!
匪眾們拿起刀兵,四下亂揮,亂糟糟哭爹喊娘,敵人在哪?怎么……怎么突然就肚子炸開了?
“今天是亂鴉坡最熱鬧的一天,找死的人前仆后繼,我都有些乏了……”
仵向南嘆了口氣,淡淡道:“早知道會死這么多人,就該準備白色的嫁衣,剛好用這些人的血來染紅?!?p> 眾人聽到仵向南的聲音,慢慢平靜下來,有仵向天在、仵向南在,鴉王領著頭,群鴉就能理所當然的走向死亡。
仵向南目光如電,掃視了一圈,輕聲道:“是誰?”
嘭!一個酒壇在仵向南面前爆裂。
“還道我們已經(jīng)是壞人,沒想到中原人才真他媽壞的冒煙!”
角落里的一個漢子悍然起身,扯掉頭上用作的汗巾,從桌下抽出六把劍來。
一個嘍嘍驚呼:“番子!是今早逃跑的番子!“
這三個番子換了中原人的裝束,頭裹汗巾,低調(diào)坐在角落,不甚起眼,如今主動跳出來才被眾人發(fā)現(xiàn)。
胖子聳聳肩,嬉笑道:“尼扎木,不要這么沖動嘛?!?p> “這中原女孩多仗義,拿自己換咱們,雖然實際不是她幫的忙,但出手搭救便是尼扎木的恩人,這個情尼扎木認!”
拿劍的番子尼扎木臉上滿是刺青,說話時,刺青自然地隨著肌肉扭動,若仔細看,能認出嘴邊是蜘蛛的巨螯,眼睛周圍更有六只圓眼,兇惡駭人。
尼扎木左右手各能使三把金劍,在西域也有名號,喚作‘鬼面蛛’尼扎木。
“說得好……說得好像你尼扎木是個好人一樣……”先前背鐮的番子毫不客氣的出口諷刺。
尼扎木冷冷道:“我當然不是好人,但就是嫌好人少我才要做壞人,壞人多自在,好人我就救,壞人我就殺,有什么問題?”
胖子思索了一下,點點頭,抽開桌布,桌布下不是桌子,而是一口棺材。
先前背鐮的番子按下胖子的手,“巴特爾,尼扎木腦子素來不好,我們可別跟著犯傻,我們也是壞人,壞人不能做善事,做了善事反而要夭壽?!?p> 尼扎木冷笑兩聲道:“你不愿幫就閉嘴站在一旁,師父要我們來殺中原高手,言說但凡有些本事的,一個也不留,如今霍加你畏畏縮縮,莫不是看臺上有一位劍仙在,嚇破了膽子?!?p> 胖子點點頭,滿臉肥肉亂顫,贊同道:“是啊霍加,來都來了?!?p> 仵向南噗嗤笑出聲來:“番子倒是想的簡單,要殺誰,是我嗎?”
霍加見另外兩人達成一致,著急得原地轉(zhuǎn)了兩圈,將長鐮拿在手里,一指仵向南沖尼扎木忿然道:“這人本就受了傷,如今又和黑衣小子斗過一場,何等弱小,千足蜈蚣豈會怕他?”
仵向南笑容收斂,本事不大,口氣不小,江湖上怎么到處都是這種雜碎?
“千足蜈蚣?腿太多了惹人生厭,做一只蚯蚓該有多好!”
尼扎木聞言,嘲笑道:“千足蚯蚓,不怕就上啊!”
“怕?尼扎木,你小瞧了蜈蚣的毒性和霍加的膽氣!”
霍加火冒三丈,手持長鐮橫在胸口,大步走上高臺。
“中原人,我知道你的名字,你也記著我的名字,殺你的人是西域碎葉城千足蜈蚣霍加!”
“千足蚯蚓霍加……”
“蜈蚣!”
“蚯蚓……”
霍加氣得一跺腳,一個漢子竟羞紅了臉,“口舌之爭,中原人只有這些本事?”
“我在拖延時間,你一定看出來了。”
霍加面露疑惑道:“動手便是,拖延時間為了什么?”
仵向南一攤手,坦言道:“第一次殺番子,不知道與中原人是否不同,是該用殺豬的劍法好,還是殺狗的劍法好……”
霍加頓時更加惱怒,“有時間想這個,倒不如想想死后埋哪的好!”
“這么喜歡叫呀,果然還是用殺狗的劍法吧!”
霍加長鐮向前一鉤,仵向南一劍挑開,鐮長而劍短,加之這番子鐮造型詭異,前頭向兩側(cè)探出兩根鐮刃,下面又分出十幾排尖利的小枝。
這鐮能鉤能鑿,小枝能咬住別人的兵器,對于單手劍而言,自然要萬分小心,當然,如果是對一個普通劍客。
江湖常言:若是雙方實力差距不大,以短打長,當以近身搶攻為上策,以長打短,唯有拒敵于兵鋒之外,方可立于不敗之地。
仵向南欺身向前,劍招舞動,絕不使自己的劍被霍加的長鐮咬住。
霍加卻完全像個不會武藝的莽夫,眼見仵向南已經(jīng)進入了長鐮的掃動之內(nèi),自己能自由揮動的幅度已然小了許多,卻依然不退,一副丟命不輸陣的模樣,也向前兩步。
這樣的莽撞行為只有涉世不深的新人才會做,這時長鐮只能拉著長桿在胸前左右遮擋,做個盾牌的使用,如此,再不能出一招反擊。
“你這中原人好厲害!我們殺了不少人,數(shù)你最厲害!”霍加贊嘆一聲。
仵向南不禁莞爾,“番子都似你這般蠢嗎?”
這般蠢,還想殺光中原所有高手?
霍加將鐮向前一戳,仵向南以劍格住,霍加道:“仵向南,他們說你是劍仙,那我能在劍仙手下過了五十余招,我還不算厲害?”
仵向南笑道:“你難道不明白,活著,不一定代表你厲害?”
仵向南至此為止還沒使出惡鬼劍法,對這個番子竟比對李夜墨時還要隨意。
不遠處,仵向天神色有些許不滿,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仵向南這喜歡戲耍對手的脾氣,只怕會成他為自己挖的墓穴。
那邊,霍加一臉癡憨,氣得連連跺腳,“我不厲害?看我割你的頭!”
霍加將鐮沖著仵向南的脖頸,向前又是一戳,仵向南頭一歪,將將避過,側(cè)身將劍遞了過來。
霍加的長鐮一戳一拉便是一套完整的動作,戳易躲但拉難防,使鐮的無不練得一手斷頭鐮。
但這次霍加來不及拉,仵向南的劍已經(jīng)貼在他身上,劍鋒瘋狂游走,淺淺的傷口瞬間布滿前胸。
霍加能做出的最快的選擇就是以鐮柄小枝去咬仵向南的劍,可是劍仙的劍哪里能這么容易咬住,只是將劍稍稍逼退。
“現(xiàn)在明白了嗎?你還活著并不代表你厲害?!必跸蚰县搫Χ?,紅色的婚服隨風飄蕩。
“佩服、佩服……”霍加長鐮抵著仵向南,大喘粗氣,“劍仙果然有劍仙的依仗?!?p> “準備好去死了嗎?”仵向南笑瞇瞇的問。
霍加一愣,轉(zhuǎn)又搖頭如撥浪鼓,豎起一根手指堅定道:“我還有一招,如果劍仙你能接上,霍加我死也甘愿?!?p> 仵向南有些不屑,“一招怕是救不了你的命?!?p> “如果你敢接,霍加的命給你又如何?”
仵向南打著哈欠甩了個劍花,傲然道:“番子,出手便是。”
仵向天大聲勸阻道:“向南不可,如此縱敵,難道你的命比別人多?”
仵向南點了點頭,微笑道:“師父,這是最后一次……”
霍加原地跳了幾跳,又把褲子往上提了提,向掌心啐了口唾沫搓了幾下,這才拿起長鐮,“我的力氣可大,當心著些?!?p> 說罷,霍加揮鐮直刨向仵向南的頭頂,氣勢頗足。
仵向南心中嘲弄,番子這種沒頭腦的穿鑿招式,在鐮落在頭頂前,仵向南有一千種方法閃避,也有一百種方法破解,即使是硬接,呵,無非是被鐮咬住……可誰說被咬住的劍不能殺人?
乒!金石交錯,火星四射,仵向南舉劍接住長鐮,劍刃正落在兩節(jié)小枝之間。
仵向南面不改色,似乎接下這一招的極為輕松,他停著不動是在等候敵人的下一招了。
霍加大笑兩聲,大喝道:“雞犬升天!”
說著,將鐮向上一舉,兩節(jié)小枝卡住劍刃,帶著劍和持劍的人升得老高。
霍加本就是又瘦又長,加之舉著長鐮,仵向南不愿松手、不愿逃脫,便被霍加用長鐮吊了起來,懸在半空。
仵向南失笑道:“打的是這個主意?那你還是要死?!?p> 霍加搖搖頭,喋喋不休道:“我不信!中原人最愛騙人,懸在空中還出言恐嚇我,除非你能飛,不然怎么也逃不了……”
仵向南眨眨眼,溫柔打斷道:“番子,見過惡鬼嗎?”
惡鬼劍法身形百變,沒有關節(jié)的限制,又怎么會被卡?。糠拥降资切∏屏艘晃粍ο?。
只是,霍加也停下長篇累牘的廢話,兩眼精光大作,全不見癡傻憨厚的樣子,嗤笑道:“劍仙,你見過龍王嗎?”
仵向南心中一寒,猛然抬頭!
一條一尺長短的血色蜈蚣窸窸窣窣、已經(jīng)沿著劍刃爬到他的手背!
“不好!”仵向南立刻松手,在地上打了個滾,快速后退,再一看右手掌心,已經(jīng)是漆黑一片,仵向南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好毒!
連點兩處穴位,封住經(jīng)脈,然而淡淡的紫黑色仍然順著小臂快速上爬,不消幾息,便能逼入心竅。
仵向南咬了咬牙,恨道:“劍來!”
一柄長劍馬上被小廝連滾帶爬得從臺下遞到他的左手,仵向南毫不猶豫,‘噗’得將手臂連根切去,捂著肩膀,血穿過指縫,止不住的流,地上的斷臂也在流血,黑色的血。
“放肆,爾等安敢暗算一位劍仙!”
仵向天暴喝一聲,從太師椅上站起,拔劍一躍而下,身形詭異,速度奇快。
霍加本還得意洋洋的要上去補刀,看見仵向天不由得一個哆嗦,轉(zhuǎn)身就向臺下跑,“你姥姥的,又他媽的一位劍仙?”
張重明
蜘蛛是八條腿,鬼面魔蛛不應該拿八把劍嗎? 呸,我又不是在寫動物世界乁(˙ω˙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