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門口的臺階上,一群學生們圍著焦存嘰嘰喳喳的吵鬧著,女生們都在哭哭啼啼的說舍不得老師,男生們都借著這個機會最后一次湊近班里的女孩子。
上了高二過后,生活里一系列的打擊讓我暫時摒棄了交流,跟班里的新同學并沒有太多接觸,所以現(xiàn)在還有很多陌生面孔。
張恩恩把手挽在背后,跟在我的身側不停的說著話。
“哎,你不會還喜歡林萱吧………”
“不說話就說明我猜對了啊……哎呦,還真沒看出來,你小子還是個長情的種……”
“哎,說話啊你!”
我無奈的看著她,悶悶的開口,“你想我說什么?”
她露出一個很八卦的表情。
“說,你是不是還喜歡人家林萱?”
我撇了她一眼,平靜的開口,“沒有?!?p> “真的?”
“真的。”
看到我認真的表情,她自討無趣的回過頭,脖子揚起來對著天空,“唉,男人果然都是薄情無義。”
“…………”
我懶得跟她廢話,在她仰頭看天的間隙,偷偷轉身往操場看臺上走去。
隔的老遠就能看到何紓齊肩的短發(fā),長著甜美白皙的臉,卻總喜歡做些傻子才喜歡的事兒………比如現(xiàn)在,她就梗著脖子面朝看臺后的街道,吹著從城北大橋方向來的風。
二中的食堂連接著操場,而操場又連接著一中和櫻花路前的街道,穿過那個斜著排列的路口,就能走到城北大橋。
街道兩旁長著繁茂的植物,五月的天氣,正是這些樹木綠的最招搖的時候,我爬上看臺,跟著何紓一起踮起腳趴在水泥臺子上,看著街道上時不時掠過的車子。
她斜過臉瞟了我一眼,聲音慵懶的嘟囔了聲。
“來了?”
“來了?!?p> 不知從什么時侯開始,我們養(yǎng)成了一種絕妙的默契,即使是沒有話題的時候也能毫不尷尬的相處好久。
因為身高的問題,趴了沒多大一會兒就大腦充血,臉紅的像個猴子………我伸出手很大力的拍在女生的頭上,叫了句。
“你沒事兒上吊啊?也不怕掉下來的時候被卡死?!?p> “找死嘛?”
她很大姐大的瞪了我一眼。
“我這叫養(yǎng)生………懂嘛你?”
“………好嘛,你新潮,你前衛(wèi),你的前輩張恩恩早就做過這種蠢事兒,結果把脖子卡在單杠上,愣是一個星期沒來上課?!?p> “嘖嘖?!彼恍嫉倪谱?,“我跟她能一樣嘛?智商都不在一個層次好不好?!?p> “你敢不敢當她面說?”我臉上憋著笑,看她繼續(xù)裝樣子。
“有什么不敢……你把她叫過來,我非得讓她見識見識,誰才是林城頭號大姐大!”
雖然面前的女生現(xiàn)在鼓著嘴裝作很厲害的東拉西扯,但我還是忘不了她第一次跟張恩恩沖突,兩個女孩竟然能為了一杯奶茶,硬是在閣樓上扭打了一天。
從那之后,我就知道張恩恩真是個核武器………因為吵吵鬧鬧的何紓還是沒鬧過她,最后以雙方脫力告終。
眼前的街道上忽然掠過一群騎著自行車的少男少女,穿著一中的藍白校服,三男兩女,仰著頭笑鬧著穿過我們的視線。
一直無聊的擺頭的何紓突然直起腰,掙扎了一下就干凈利落的爬上水泥臺,坐在十幾米高的地方大聲的笑著。
“林恩,咱們就要解放了啊……哈哈哈哈………你知道解放是意味著什么嗎?那意味著我們可以自己賺錢,去買好多好多好看的玩具啦………哈哈哈哈…”
我雖然不理解她清奇的腦回路,但還是跟著她一起翻上臺子,晃著腿看街道上吵鬧的學生們。
“解放是解放了………不過啊,這也意味著咱們的青春一去不復返咯……哈哈,你看街道上瞎吼的男孩,他現(xiàn)在一定沒去思考畢業(yè)這個詞蘊含的意義……很可能啊,今天是他最后一次見那個女孩了………”
“你可真煩!”她故意皺起小臉朝我吐舌頭,“干嘛要說這些,我又不是不知道……”
亂七八糟的念叨了半天,她才恢復了甜美的音調,清了清嗓子,說,“哎,林恩,高考過后,你想過去哪里嗎?”
“去哪里?………嗯………嗯………嗯………”
我結巴了半天,才賭氣般的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想那么多干嘛………去哪都好啊……”
要是放在以前的話,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回答她,以后一定要生活在林城,做個地地道道的林城人,將來就隨意埋在一棵樹底下,默默的貢獻自己的養(yǎng)分。
可現(xiàn)在,我曾念叨過無數(shù)遍的林城,卻突然從我心底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個看不見底的空洞,留在那里滲著血。
林城失去了陳安,失去了林萱,失去了楊寧和楊豆兒,它好像突然變成了另一個城市………僅存在城北的軀殼也馬上要跟著二中消失的校服一起,泯滅在孩子們的記憶里。
我愛的林城,你去哪了???
“哎,別提煩心事兒了,這樣吧,馬上要畢業(yè)了,咱們倆交換一下畢業(yè)禮物吧?!?p> 聽了我的話,一只低著頭不說話的何紓突然抬起臉湊近我,瞪著骨碌碌的大眼睛。
“什么禮物?快給我看看。”
“你的呢?”我下意識的捂緊挎包。
“什么你的我的,畢業(yè)了就是大家的了!”
“呵呵………我問你要送我的禮物呢?”
見我還在喋喋不休,何紓像只小狐貍一樣突然從我懷里搶過挎包。
“什么禮物?哪有問女孩子要禮物的。懂不懂市場行情???”
一邊說一邊笑著扯開挎包,頓時,笑容僵在臉上。
“你,你送的就是這破玩意兒???”
“什么叫破玩意兒?”我看著何紓一臉嫌棄的捏著黑乎乎的盆栽,心里也不禁吐槽,何莉送的不知名的樹,被我媽悉心照料了兩年,還是手指粗細的樣子,絲毫沒有開花的跡象………還是說,它是條公樹?
不過吐槽歸吐槽,這個盆栽還依然是我最寶貝的東西,所以我為了讓何紓重視起來,腦子在一瞬間想出了一個美好的故事。
“你可別看不起這棵樹,我跟你說啊,它可是百年不遇的姻緣樹,你回去的時候記得在樹腰上綁一根紅線,然后每天用露水澆灌,一千零一十天之后,它就能實現(xiàn)你一個愿望,替你找到那個命中注定的人。”
“有這么神嘛?”
何紓認真的聽我胡說八道完,似信非信的歪著頭。
“當然是真的!怎么,你不信嗎?我跟你說啊,這個東西是信則有不信則無……算了,不然你還給我吧,我怕你給我養(yǎng)死了。
“那可不行,送就送了,哪能輕易收回去?”她一下把挎包護在懷里。
“包你總得還我吧?”我無奈的看著她。
“一起沒收!”
“………”
張恩恩忽然從遠處過來,抱著三個甜筒,不情不愿的塞給何紓一個,然后我們三個沉默的坐在臺階上舔。
遠處的人群慢慢騷動起來,橙色海洋開始流動,變成一條長長的河,挨個接受照相機的洗禮。
張恩恩見不得熱鬧,一看到有的玩,手里的甜筒也不管了,起身就笑著往人群跑去。
坐在我身邊的何紓繼承了她的優(yōu)秀傳統(tǒng),也開始蠢蠢欲動起來……我適時的扯了扯她的袖子,讓她安寧下來。
“再陪我坐會兒吧………等我把這根甜筒吃完?!?p> “………好”
何紓像是幼兒園小朋友一樣,小小的一團,因為急著跟上張恩恩,一下子把半根甜筒一股腦的塞進嘴里,被冰的呲牙咧嘴的叫。
我就這樣看著她,不知過了多久,遠處的人群齊刷刷的朝我們叫,我轉過頭,就看到張恩恩正朝我們跑來。
“死林恩,你還拍不拍照了?”
“這就來!”
何紓見我不說話,就忍不住站起身朝她揮手,兩個女孩活像個信號塔。
“何紓!”
在她又快忍不住想起身的時候,我又叫了她一聲。
她回過頭看我,街道上忽然刮起一陣風,撩起耳側的碎發(fā),笑容明媚的女孩子歪著頭做了一個可愛的表情,我的腦子里一下子騰起一陣風暴,許多模模糊糊的影子慢慢重合,最后的畫面定格在一個教室,橘紅的夕陽映襯起女孩白皙的側臉。
“轟隆。”
春天的第一場雨來了,我聞見了青春的味道。
——
等到我們終于走到草坪上時,張恩恩忍不住心急,拉著我們就往大部隊沖。
“林恩你小子太磨蹭了,最后一天也不想著給同學留下好印象,你想讓一個班的人等你???”
我沒辦法回應她的話,眼前的一切畫面都變成了慢動作,張恩恩扎起的馬尾辮跟何紓的短發(fā)一起,同時飄蕩在我的眼前,蓋住了所有的過往。
雖然來的遲,但因為人太多的緣故,我們三個沒位置,只能站在第一排中間,莫名其妙的做了回主角。
“三,二……”
“等等!”
攝像師正準備倒計時的時候,從隊伍后邊冒出兩個同樣穿著橙色校服的人,一跳一跳的朝我們跑來。
是林萱跟趙樂辰。
我跟何紓都詫異的長大嘴巴,不明白理科班的林萱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邊,只有張恩恩一臉八卦的捏了捏我的腰,在我耳邊念叨,“嘿嘿,小子還有機會哦……”
“有你個頭!”我一巴掌拍在她頭上,擺正她的姿勢。
林萱朝著焦存鞠了個躬,然后說,“老師,今天我就要畢業(yè)了,雖然高二分班以后去了理科,但還是很感謝你帶了我一年………這一年給我留下了太多的回憶,所以我想跟你們一起再拍一張畢業(yè)照,可以嗎?”
焦存早就被她煽情的話感動的一塌糊涂,用手抹著眼淚哽咽著示意她快過來。
得到允許后,林萱扭過頭朝我露出了一個很明媚的笑,然后帶著趙樂辰朝我們走來。
站定后,她跟何紓站在最中間,何紓旁邊站著我,我旁邊擠著因為被搶了位置而一臉不情愿的張恩恩。
趁攝影師調整隊伍的時候,林萱忽然越過何紓湊近我的耳朵,輕輕的說了句。
“分別并不意味著結束,至少應該給青春一個美好的結局………對嗎?”
我抬起頭,面前的女孩長著與何紓截然不同的臉,但兩人都透著一股青春的味道,她朝我眨了眨眼睛,露出了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笑容。
“嗯!”
我朝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最后的調整工作做完,攝影師開始拍攝。
“來預備,三,二,一………”
張恩恩忽然繃不住動作,狠狠的捏了捏我的腰,“小王八蛋,你能不能朝那邊去點兒?擠死姑奶奶了?!?p> 我還沒來得及提醒她,相機的快門聲就已經(jīng)響起。
“咔擦”
鏡頭里印下了一個呲牙咧嘴的少年和叉著腰的少女,還有兩個露出恬靜笑容的男女和微微轉過眼睛偷看我的何紓。
一場故事走到了盡頭。
青春,散場。
明媚知恩吶
過去的故事講完,明天開始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