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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林城二中

番外篇 后來

我的林城二中 明媚知恩吶 4618 2019-07-05 18:46:25

  “若一切都已云煙成雨,我能否變成淤泥,再一次沾染你…………”

  我趴在二中新蓋的教學(xué)樓上,閉著眼睛,耳機里循環(huán)播放著這首很溫柔的歌,歌詞里蘊含的感情很像是年少時做過的夢,又很像輕輕吹過樹梢的風,讓人不由自主的迷戀進去。

  人常說,經(jīng)常離家的人必定不會留戀它,可我卻并不認同這個說法,因為離家九年,世界帶給我的感覺,除了空曠,就只剩下寒冷,十八歲過后,我再也沒有擁有過自己的一點空間,一直都在漂泊,居無定所。

  我曾擁有過一個很美好的青春,可現(xiàn)在的我卻不敢對任何人提起它………甚至不敢回憶,只能在夢到過的只言片語中,尋找年輕過的痕跡。

  在我看來,成長就像是一群相互熟悉的科學(xué)家悉心研究一個生命,而青春則代表著他們的實驗記錄,后來因為種種原因,親密無間的科學(xué)家們分崩離析,只把這個研究了一半兒的生命丟給時間………生命因憤怒而變質(zhì),最后成了一個能占據(jù)美好的惡霸,死死的封存了科學(xué)家們和好的可能。

  而我就是那個自食惡果的科學(xué)家之一。

  這些年我四處漂泊,慢慢的體會到了孤獨的味道,也想過回到林城,終結(jié)掉這些年困擾自己的噩夢,可就是下不了決心。

  直到幾個月前,我跟隨一個北歐的地質(zhì)隊去拍冰原,遇上了百年難遇的暴風雨,我們幾人穿著厚厚的防寒服,蜷縮在被冰雪壓倒的帳篷底下,第一次聞見了死亡的味道。

  從小就念叨著怕死,可當我真正面臨那種窒息感的時候,才明白之前幻想的體面就是個笑話…………可能是因為運氣好的緣故,我被鼓起的冰柱救了一命,但跟我一起的同伴就沒這么好的運氣了,他被厚厚的冰雪蓋住,窒息在這個陌生國度的角落里,再也沒辦法爬起來跟我說笑。

  幾天后,我被趕來的后勤救起,一個幾天沒有刮過胡子的老男人,抱著那個工作人員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我從沒有像這樣思念過林城,經(jīng)歷過死亡過后,以前的那些不敢觸碰的隔閡好像都煙消云散了。

  我在想,要是我也被永遠的留在這里,是不是就意味著,這輩子我都沒辦法再擁抱我爸我媽,沒辦法去看看林萱這些年過的好不好,也沒辦法去向何紓和夏蚊兒道歉………沒辦法,沒辦法再去見陳安和張恩恩最后一面。

  恐懼就像是附骨之蛆一樣覆蓋在心上,我驚慌失措的逃離北歐,坐上了當晚的飛機,回到加德滿都,在處理完工作交接后,帶著不多的積蓄,當天趕回林城。

  林城,當初有多么討厭它,現(xiàn)在就有多么想念它。

  重新認識一下吧,我叫林恩,今年二十七歲,林城人,剛剛從加德滿都回來,再此之前,我是個旅行攝像師,專門拍攝各地的風景,寫成文章為雜志社供稿。

  雖然早就過了可以裝嫩的年紀,可我總感覺自己還幼稚的不行,我的大半人生是在這里度過的,這個滿眼都是綠色的大街小巷里,到處都裝滿了難忘的記憶。

  這些年我去了很多地方,見過因為生計而不得不常年漂在海上的漁民,也曾在極度缺水的沙漠里看過一塵不染的星空,不過我流浪了這么多年,還是沒辦法忘掉記憶中那些冒著粉紅泡泡的畫面,忘不掉那些可愛可敬的朋友們。

  按理說到了如今的年紀,早就應(yīng)該了無牽掛了才對,用我媽的話說,“你都二十七了,再不結(jié)婚就趕緊去出家,省得杵在那里看著心煩?!?p>  沒錯,活到現(xiàn)在我還是孤身一人,我想應(yīng)該是月老把我所有的運氣都用在了之前遇見的那些人身上,以至于后來的緣分如此貧瘠無趣。

  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一罐可樂從側(cè)面扔過來,砰的一聲砸在我的肩膀上,疼的我呲牙咧嘴的叫。

  “張恩恩,你瘋了是吧?!”

  面前出現(xiàn)一個穿著紅色裙子的女人,臉上涂著精致的妝,嘴角的口紅被可樂暈散,凄涼的流到下巴上。

  “對,老娘就是瘋了,媽的,你一言不發(fā)的跑了這么多年,怎么沒想過剩下的我們怎么過?”

  記憶里那個刁蠻任性的女孩,第一次因為我而哭出聲來,她踩著細細的高跟鞋,搖搖晃晃的朝我跑來,一下?lián)溥M我的懷里,低著頭在我肩膀上蹭。

  “哎,你悠著點,我這衣服可貴了!”

  “多少錢?老娘雙倍賠給你!”她抬起哭的紅彤彤的眼睛,鼓著嘴巴的看著我。

  “…………算了吧,命要緊………”

  張恩恩,這個無數(shù)次和陳安一起出現(xiàn)在我夢里的女孩子,第一次露出了截然不同的性格。

  不知為什么,這些年我夢到過的人,性格都是反的………夢里的張恩恩成了一個溫柔知性的柔弱女孩,林萱成了一個大大咧咧的霸道女漢子,陳安變成了一個有話就說的直腸子,而何紓,變成了一個模糊的人影,無論我怎么努力也沒辦法記起她的樣子,甚至懷疑她是否真的存在過。

  “哎,你前幾天不是還死活不回來嗎?怎么突然這么著急往回趕?”

  張恩恩把腳上的高跟鞋脫下來,手腳并用的爬上窗臺,坐在上面看著遠處低矮的平房。

  “穿不慣高跟鞋干嘛要穿?”我答非所問的瞅著她的腳。

  “要你管。”她調(diào)皮的朝我吐舌頭,再伸長腿把高跟鞋朝我踢來。

  “咱倆換換,這鞋穿著腳疼。”

  “………做夢!”

  看我嘴上說著拒絕,身體卻不由自主的彎腰脫鞋,她突然像個孩子一樣晃著腿笑。

  “哈哈哈哈………這么多年了,你果然還是老樣子……”

  “唉?!毙α艘粫?,她又突然嘆氣,說了句,“林恩,你說,咱們幾個是不是被時間給困住了?這么多年過去了,除了身體在慢慢變老,其他的好像都沒變…………哎,你說,咱們是不是要帶著這個遺憾入土為安???”

  “呸呸呸。”

  我上前捂住她的嘴巴,裝作氣急敗壞的跳腳,“你這丫頭胡說什么呢,才多大點啊,天天說這些東西,晦氣不晦氣………”

  經(jīng)歷過死亡過后,這些死啊活啊的調(diào)侃,突然成了我的禁忌,任誰提起都會感覺不安,生怕這些對我很重要的人提前離我而去。

  “哈哈哈哈………”

  她又捂著肚子笑了一陣,“林恩,你什么時候這么怕死了?不對啊,這不符合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啊?!?p>  “別胡說!”我又想上前捂住她胡言亂語的嘴,不過她這次有了防備,先一步躲開了我的手,背靠著墻笑著說。

  “哎,咱們分開有七八年了吧,說,有沒有找到對象?”

  “沒有?!蔽液敛贿t疑的回了句。

  “嘖嘖………真的假的啊,說的這么冠冕堂皇,肯定有鬼!”

  見她一副好奇的樣子,我無奈的苦笑。

  “姑奶奶,真沒有,你說我沒事兒騙你干嘛,找抽???”

  “嗯………諒你也沒這膽子………那你為什么還沒找?是不是………是不是還惦記著林萱?還是何紓?”

  轟隆

  她最后的幾句調(diào)侃忽然打破了這么多年我辛苦營造的圍墻,夢里那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又浮現(xiàn)起來,可我不論怎么努力也沒辦法看清她的樣子。

  只能問了句,“何紓她,還好嗎?”

  話一問出口,一直嘰嘰喳喳的張恩恩也突然停住了,半天才緩過來,說了句,“你問我干嘛,你不是跟她關(guān)系好嘛,我又沒跟她聯(lián)系…………”

  “哦…………”我失落的低下了頭。

  見我這副樣子,她又忍不住好奇,湊過頭問我,“哎,話說那年你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怎么一下子都一起消失了?”

  發(fā)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高考過后,我們所有人的聯(lián)系一下子戛然而止,就像是被剪斷的線一樣,直到幾年后才陸續(xù)有聯(lián)系。

  高考過后,我越來越?jīng)]辦法接受這個充滿了分別的城市,陳安走了,張恩恩跟何紓她們也馬上就要離開林城去念大學(xué),這個我曾經(jīng)無比留戀的地方一下子充滿了離別的因子,正好那時一直有投稿的雜志社發(fā)來消息,它們要培養(yǎng)一個專欄攝影師,于是我就順理成章的先一步逃離了林城。

  現(xiàn)在想起來,當時做的決定實在是幼稚至極,我竟然把逃避當成了處理問題的唯一方式,所以才經(jīng)歷了這么多年也沒辦法走出來。

  決定要走的前一天,一直都在家等待成績的何紓仿佛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天快要黑的時候跑到我家樓下,打電話讓我下去。

  那天的她穿著潔白的雪紡裙,臉上涂著什么東西,在黃昏的梧桐樹下閃閃發(fā)光………看到我下樓后,何紓把手挽在背后,很唯美的一步步朝我走來,站到我面前,對視了幾秒后,從身后拿出來一個玩具模型,然后充滿期待的看著我。

  開始我還不知道她拿的是什么,看了半天才看清她手里的模型是很多年前的動漫人物,阿童木,不由的嘲笑她幼稚。

  “何紓,你是不是傻了,多大的人了還玩這么幼稚的玩具……”

  “哼!”見我一臉調(diào)侃笑,她朝我皺了皺鼻子,才試探的問,“你………你看到這個沒有記起什么嗎?”

  “什么?”我無奈的拿起模型,左看右看也沒能看出不同。

  “你想讓我記起什么?記起我是奧特曼,現(xiàn)在要跟你一起去打怪獸嗎?”

  “林恩你想不想活了?”

  見我還是一臉調(diào)侃的笑,何紓?cè)滩蛔佬叱膳木咀∥业亩洹?p>  “哎………我錯了,你松開………”

  “…………”

  最后,見我實在是沒想起什么,那個穿著潔白裙子的女孩突然嘆了口氣,松開我失魂落魄的往回走,任憑我怎么叫也沒回頭。

  其實當時我雖然很幼稚,但也隱約感覺到何紓對我的感情很不一般………可是早就選擇了逃避的我,下意識的也選擇了逃避,選擇了把自己的感情埋藏下去,沒有出聲叫住她。

  她的背影跟這天的城北街道一起,深深的烙印進我的腦海里,成了我后來幾年反復(fù)做夢夢見的畫面………可我無論如何也看不清何紓的樣子,這天過后,那個活蹦亂跳的女孩好像突然從我的生命里消失,再也沒能尋到存在過的痕跡。

  于是我一直欺騙自己,我的青春里沒有何紓,當年她根本就沒回來過。她一直都很好的生活在國外。

  最后我們還是變成了最不想看到的樣子。

  見我半天不說話,張恩恩從窗臺上跳下來,赤著腳在走廊上來來回回跑了半天,才走到我面前,深吸一口氣,說,“林恩,我后天就要走了?!?p>  “什么?”我詫異的抬頭看她。

  “我說,我明天就要走了,離開林城?!?p>  她踮起腳揉了揉我的頭,笑著說,“跟你沒關(guān)系,就算你今天不回來,我后天也得走,你別皺著一張臉…………哈哈,我想你是笑著送別我,而不是哭的滿臉都是淚……”

  “林恩,你知道嗎,這些年我都沒辦法原諒自己,當年陳安他爸出事,我是提前知道的………可我沒告訴陳安………一直到他離開,我也沒辦法對別人說出這段話……其實我爸當時也很無奈,自己信任了這么多年的手下突然背叛自己,背離了當初的信仰,他也只能選擇送別他。”

  她哽咽著說,“可是你明白嗎,這些事跟我沒關(guān)系啊………都說上一代的恩怨不能蔓延到下一代,可親人之間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呢,怎么可能說斷就斷………當時的我想著,陳安應(yīng)該是記恨著我的吧,因為是我爸間接害的他家破人亡………”

  我上前輕輕擁住了她,安撫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輕聲說,“也許是你想多了呢……陳安并沒有怪過你,他的離開……也并不是因為你的緣故?!?p>  她又哭又笑的仰起頭,說,“…………我知道,但是我沒辦法原諒自己……所以才煎熬了這么多年………哈哈,我今年二十六歲了,人都說,女人過了二十五之后,就成了賠錢貨………陳安他浪費了我這么多年的青春,我可不能輕易放過他…………哈哈……哈……至少,至少讓我親口聽他拒絕我,也好過這樣過一輩子……”說到最后,她又忍不住哽咽起來。

  十八歲的張恩恩選擇揮別那個最愛的人,讓所有的想念都消逝在風里,而二十六歲的張恩恩選擇去找回他,她不想再這樣渾渾噩噩下去,故事都應(yīng)該有個結(jié)局,不然以后怎么講給孫子孫女聽,對吧?

  我一直伸手輕拍著她的后背,她所有的決定都比我果斷,我沒辦法去妄加評論,只能支持她的想法,做她最堅實的后盾。

  “哈哈,張恩恩,你還笑話我,你還不是一樣沒忘掉他………不過呢,我支持你,不僅僅是因為你等了他這么多年,還因為,陳安他是我們中的一部分,不應(yīng)該成為一個禁忌,一個只要提起來就覺得遺憾的存在?!?p>  張恩恩抹了抹哭花的妝,頂著一個大花臉,扯過我的肩膀,一起看著面前的林城。

  “林恩,還是你懂我?!彼箘艃旱呐牧伺奈业暮蟊常钢懊娴慕ㄖ?,說,“看到?jīng)],二中門口那家酒館,咱們上學(xué)時偷偷看了幾次也不敢進去,今天,姐請客,咱們不醉不歸!”

  “…………別了吧………我喝酒不行……”

  “多大人了你還怕媽啊………沒事兒,今晚我給你壯膽子,就當是給我踐行了,一個月后,我把陳安給你抓回來!”

  說完也不顧我同不同意,提起高跟鞋,搖搖晃晃的往門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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