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恪只身前來,空手而來,不帶任何兵器。今日他不再著那明黃色,象征著無上尊貴的華服。相反,他穿了一身素衣,樸素地似平常百姓一般。只不過他天生自帶貴氣,即便穿著再怎么樸素,還是掩蓋不住自身的氣質(zhì)。
“霖兒,我來赴約了。”蘇恪的聲音雖輕,卻傳的遠,這句話原原本本地傳到了紫霖的耳中。
此刻她正坐在竹舍的木階之上,低眉看著手中的匕首。紫霖問聲抬起頭,目光精準地落在蘇恪身上,冰冷生硬,就好像在看一個隔著血海深仇的仇人。
只見她足尖輕點,一個飛躍便來到了蘇恪面前,抽出了隨身攜帶的長劍,堪堪架在蘇恪白皙的脖頸之上。那劍尖極鋒,只輕輕觸到蘇恪的肌膚,便滲出殷紅的鮮血。
“今日,你我只能活一個。你無需讓我,盡你的全力?!弊狭厥中挠昧?,劍鋒割破了他的肌膚,一寸一寸深入,毫不念及往日的情分。
那蘇恪就像是被人定住了穴位,目光始終沒有從紫霖的身上移開過。
蘇恪突然抬手,紫霖原以為他要推開那把劍,進而攻擊她。沒想到,他卻伸手握住了劍身,嗓音里凈是悲傷。
“霖兒,我們什么時候變成如今這番模樣了?若你想要,這條命你拿去便是。我,絕不會動手傷你?!蹦莿ι砗纹滗h利,蘇恪并非什么銅墻鐵壁之身,手掌早就被那極其鋒利的劍身割破,鮮血瘋一般的涌出。
“我要你堂堂正正地死在我的劍下,你讓我,只會讓我愈發(fā)厭惡你。無需多言,動手吧?!弊狭孛偷爻榛貏?,毫不留情,招招致命向他刺去。
蘇恪卻只是頻頻躲避,并不還擊。
他想,他的霖兒果然是恨極了他,每一招都可以致他于死地,完全不留余地。也是,換作誰,都恨不得立即要了他的命。
雙手藏在袖中,蘇恪運氣擋開了直逼而來的利劍,生生將它折斷,手心留下極深的傷口。
只是愣了片刻,紫霖輕輕皺了皺黛眉,拔出放于腰際的匕首,狠狠朝他的心房扎去。兩人的距離,在方才蘇恪折劍之時被拉的極近,這對于紫霖來說簡直是天賜良機。
匕首沒入心口,疼得蘇恪悶哼了一聲,單手撐地半跪在地。順著他的動作,紫霖冷冷地抽回匕首,神情冷漠地看著蘇恪,也同樣半蹲在地,與他平視。
“這是你曾經(jīng)送給我的匕首,現(xiàn)在我用它來結(jié)束你的生命。也算是物歸原主了,這把匕首,如今我將它原原本本地還給你。”話畢,紫霖將那沾滿蘇恪心頭之血的匕首,隨意地擲在地上,棄之如敝屣。
看著紫霖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蘇恪自嘲地笑了,默默地拾起那把沾染了血跡和灰塵的匕首,呆呆地竟出了神。
想當(dāng)初他與她的緣分便始于這把匕首,如果當(dāng)初他不是那群看客中的一人,又或者,他們未曾看上同一把匕首,那么會不會,一切都會不一樣?
眼淚順著眼角滑落,輕輕滴在匕首之上,使得那抹鮮血越發(fā)驚人。
物是人非事事休,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那些時光,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當(dāng)初他執(zhí)意保下紫霖,惹得阮皇震怒,向他下了碎心散作為懲罰。若是有一天,他所愛之人恨他入骨,那碎心散便會反噬他。輕則半身不遂,重則命喪黃泉。
蘇恪緩緩閉上雙眸,苦笑著將全身功力散盡,等著碎心散發(fā)作。不過即使那碎心散不發(fā)作,方才那心口的傷口也足以致命,總歸今日這里會是他的葬身之所。
其實以他的實力,他是完全可以躲過她的攻擊,奈何他本無心再躲,既然他們兩人之中必須得死一個,那這個人只能是他,他是絕不忍心傷霖兒一分一毫的。
他分明是故意的,故意折斷那把白劍,只是為了逼她拿出他親手贈予她的匕首。就算是死,他也只能死在這把匕首之下。
他不愿她為難,盡管看上去她招招都在致他于死地,實則她還是狠不下心,總在有意無意地放過他。否則以她的功力,他怕是會當(dāng)場斃命。
只是紫霖不知道,那碎心散日日侵蝕著他的心房,使得他的心臟極為脆弱,她的一擊無疑是雪上加霜,加速了他的死亡。就算她不動手,蘇恪最多也只能活兩年。
一般人在這生死攸關(guān)之際,都會運功壓制傷勢,可蘇恪偏偏一心求死,散盡了全身的功力,讓那傷勢一發(fā)不可收拾。
鮮血如注,不斷涌出,原來一個人身體內(nèi)竟有這么多血,真是令人汗顏。偏偏這時那碎心散發(fā)作了,蘇恪才明白什么叫做噬心碎骨,心臟仿佛被人一瓣一瓣地撕開,自己卻無可奈何。
只是云卿和他都不在了,又有誰來守護那個他們一直放在心尖上的人呢?真是沒想到,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還是在關(guān)心她,可親手殺死他的亦是她。
高傲如蘇恪,怎么會屈辱地死于碎心散發(fā)作,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蘇恪閉上眼睛,舉起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刺進自己的心房,親手了結(jié)了自己。有大量的鮮血自他的唇瓣涌出,如那怒放的火紅的彼岸花。
那種彼岸花,他只看見過一次,那還是在陸子衿那里才得幸看見??上?,那片彼岸花雖美,背后卻藏著一段凄美的愛情故事。那個故事現(xiàn)在想來,已經(jīng)很久,很久了。
是關(guān)于亦王殿下陸子衿與鄰國郡主風(fēng)竹的故事,曾經(jīng)可是百姓口中的一對神仙眷侶。只可惜,兩人陰陽相隔,令人嘆息。
如今,他也步了他的后塵,可以去同他一起飲茶博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