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瀲握著那一枚小巧的薦書令,心中微微有些復雜。
發(fā)明薦書令這玩意兒普天之下估計也就她曾老爺子會做這樣的事兒。沿用至今,索性也成了外頭的一段佳話。
說書人其實是一群靠嘴靠名聲換飯吃的人吶。
柳席麟在外頭游蕩這許多日子,各色的說書人都見過不少,也曉得說書人最怕的三件便是——年輕無名,年邁無力和無徒無繼。
最初柳席麟自己也沒什么名氣,瞧見在店門口徘徊瑟縮的年輕人便上前交談幾句。
遇到順眼又有有點兒能耐的,便同住店的掌柜的東家什么央求兩句,吃喝什么不求,好歹能得到個機會。
后來柳席麟見得人多了,自己也有些小名氣,再加上手上有些寬裕,便也會提著點兒禮往年邁久不問世事說書人家里找去。
一來二去的,柳席麟的名字在說書人和店家的圈子里也傳得開,既然有人認他的名字,自然也有人希望拜會他得到個推薦。
柳席麟一向清楚自己并不是這個圈子的土著,他說的話做的推薦再怎樣也做不得權威。
因此他常會把人又推到那些有名頭的老說書人手上,但是這一來二去又會花費不少時候。如何能解決這個問題,柳席麟一直在暗暗想辦法。
鑒闌閣落成的宴會,柳席麟請到了當時幾乎是名聲最響當當的三十位說書客。
這三十位有些已經幾成了派系,有些雖然不再出山但是名聲依舊響動一時。晚宴正酒酣時,柳席麟讓手下突然拿出來一箱子墨色小牌子。
“諸位老先生,柳某愚鈍,卻也想為說書以后的發(fā)展獻自己的一份力氣?!?p> 柳席麟拱了拱手,示意下人們牌子發(fā)下去。
“此牌名為薦書令。是柳某設計了許久的產物。可惜外形依舊粗糙,還望諸位老前輩見諒?!?p> “外形已經美觀非常了,柳公做得此物,如何用意???”
“席麟在外,遇到了諸多年輕有為的說書客,可惜無所名,被阻隔在高墻之外,席麟深感可惜。
“諸位來前輩都是說書大家,諸位的一言推薦可以說是對這些新人莫大的肯定,若是能有所憑證,那簡直就是救人于水火?!?p> “柳公當真有心了!只是不知有多少店家會認這牌子?”
“老爺!得了最后一封回信,昆城的大楊號所有店鋪都得認咱們這牌子!契書也已經送來了!”
“昆城的大楊號?”“哎呀柳公當真是有心啊,這么遠的地方居然也得聯(lián)系?!薄按髼钐枎缀跽莆樟死コ谴蟀氲纳猓@樣的店家都愿意認這薦書令,那只怕整個昆城也沒幾家不認啦!”
“諸位莫急,我這就讓下人整理所有店家的名冊,待會兒給諸位送到客房去。”
這便是頭一批的一百五十枚薦書令。
當時這個體系還不完善,柳席麟也只說是為這些年輕的說書人送個推薦的位子。
柳席麟是個心腸很好的,所以暗地里下令只要是帶著牌子來找柳家下面的店家,先問問人家需要什么,能幫上的盡量幫,不問回報。
東家說的話哪有不聽的道理,何況徽州是三大說書起源地之一,說書人的困境許多掌柜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都是自家孩子大小的青年人,無依無靠的。
以前東家不發(fā)話他們也不好做什么的,現(xiàn)在的東家是個心好的,他們也記著。
柳家每年四月底五月初新發(fā)薦書令這事兒,漸漸也成為說書圈子和掌柜圈子的一大事兒。
如何得到這枚令牌和如何招攬這些拿著令牌的說書人簡直就是開年的兩場大戰(zhàn)。
待到柳瀲這一輩,薦書令幾乎已經被捧得不能再高了。
雖說這薦書令每年都有新發(fā),但總也抵不上說書大軍日益增多的人數。能拿到一塊薦書令那絕對都是說書新人中的上上品。
“上上品又怎么樣,老爺子都說了來了就算想白吃白住也沒什么大方養(yǎng)著就是,那這和蛀蟲有什么區(qū)別?!绷鵀噷χ约倚珠L大呼不滿。
剛從洹蕭樓回來的柳漾一邊扯著自己烏亮亮的長發(fā)一邊按捺住內心的躁動,強打起笑臉摸著柳瀲的后脖頸。
“渭舟還小,待你真正有了自己的生意你就曉得這幫人到底有多可愛。聽哥哥的,這些話切莫再講,更不可讓老爺子聽著?!?p> 瞧著柳漾不住抽動的嘴角和不停往外泄露的冷氣,柳瀲心里大大向天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