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樺川是王庭政變后,第一個帶頭過來投誠的大臣,之前難兜靡不朝會,由多綸攝政的時候,他和多綸因?yàn)檎姴灰?,多次在朝會上反對多綸的決策,甚至后來一度鬧到了難兜靡那兒,難兜靡自然向著多綸,直接將他貶出了王庭,而今多綸被殺,難兜靡成了傀儡,他聽到消息后,立即快馬加鞭趕回來。
一開始胡姬還不是特別信任他,便委派他去抄多綸的大祿府,這貨竟然公報(bào)私仇,將大祿府四十多家眷及府丁傭人全部殺害,就連多綸五歲的孫子也不放過。
因?yàn)檫@件事,他深得胡姬的信任,大事小事都須得征求他的建議。
胡姬不是沒有考慮到大漢的那層關(guān)系,只不過漢朝當(dāng)局如今正忙著張羅與匈奴的和親事宜,即使出兵也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
對于周邊潛在的危機(jī),妙元并沒什么主見,他只想著馬上肅清赤谷城所有的抵抗份子,雖說烏孫的大部分武將都已經(jīng)被收拾得差不多了,剩下不過是一些殘兵余孽,不足為患,可是瑞棟還活著,楊純還活著,關(guān)鍵是,獵嬌靡還沒死。
一旦獵嬌靡悄聲無息地回到赤谷城,必定會再度喚醒那些表面上歸順,骨子里不服氣的烏孫百姓。
于是他說道:“樺川大人,你現(xiàn)在的首要任務(wù)是,不惜一切代價抓到獵嬌靡和楊純,他們兩個才是我們的心腹大患,其它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p> “唯——”
樺川點(diǎn)頭哈腰。
朝會解散之后,胡姬和妙元單獨(dú)將阿燈和樺川兩人留了下來,接下來她要做的一件事恐怕會引起那些大臣的猜忌和擔(dān)憂,所以才選擇在人少的時候進(jìn)行。
“帶上來!”胡姬沖外面喊了一聲。
兩個士兵推搡著白發(fā)蒼蒼,微微有些凌亂,臉色憔悴,手上和腳上都帶著沉重鐵鏈的老人走了進(jìn)來。
沒錯,他就是昔日赫赫有名的烏孫昆彌難兜靡,昨日的輝煌已然成為歷史,如今他只是王庭內(nèi)隨時被送上斷頭臺的一名階下囚。
一陣風(fēng)從外面吹了進(jìn)來,難兜靡額前的白色劉海隨風(fēng)輕輕擺動。
難兜靡捋了捋擋住眼睛的絲絲白發(fā),雖說樣子很狼狽,但卻比以前沉迷于酒色的時候還要威嚴(yán)許多。
從前他只為自己而活,如今他依舊要為自己留著最后一口氣,哪怕是死,也要死出王者的尊嚴(yán)。
“老東西,見到王子殿下還不快跪下。”士兵用腳踢著難兜靡的小腿,難兜靡無動于衷地轉(zhuǎn)過頭,沖他狠狠翻了白眼,沒有說話。
兩名士兵使勁推他,卻發(fā)現(xiàn)如何都撼動不了他那具龐大笨重的身體,難兜靡目光凌厲,那些與他只是對視了一眼的人,就感覺身上被捅了一把尖銳的刀,渾身上下不自在。
尤其是樺川和阿燈兩個舊臣,一個個無地自容地把頭低下來。
妙元大手一揮讓兩個士兵退下。
難兜靡好歹也是曾經(jīng)的烏孫王,不跪就不跪吧,反正他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妙元心里想道。
“昆彌,事到如今,您還是趕緊將王印交出來吧,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說話的是阿燈,為了證明自己還是個忠仆,他一咬牙,便把頭抬了起來。
難兜靡冷哼一聲:“你這根墻頭草倒是倒得挺快,你跟我那么多年,我好像沒有虧待過你吧?怎么著,小小兒郎國給了你什么好處,竟能讓你賣主求榮?你還有半點(diǎn)廉恥之心嗎?”
“……”阿燈面紅耳赤答不上來,平心而論,他跟著難兜靡二十多年,難兜靡還真沒有虧待過他,比起一般的奴仆,他的權(quán)勢已經(jīng)達(dá)到了頂峰。
但這些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烏孫完了,他不能跟著一起完蛋,他要活下去,就算是茍且偷生,也比身首異處的強(qiáng)。
這時,難兜靡的目光已經(jīng)落在了胡姬的身上,看著高高在上的那個女人,他的心情已經(jīng)跌落了極點(diǎn),沒想到這么多年睡在他身邊的竟是一條毒蛇。
胡姬冷冷一笑:“昆彌為何這樣看著妾?妾倒覺得阿燈說的沒錯,一塊王印換一條命,不,應(yīng)該說是你們一家的性命,值當(dāng)?!?p> “值不值當(dāng),孤心里有數(shù),不勞胡夫人費(fèi)心了。”難兜靡同樣是冷臉相對,對這個女人,他現(xiàn)在只有一種感覺,那就是惡心。
“你個老不死的東西,快把東西交出來,否則本王子立馬讓人送你上斷頭臺。”妙元可沒有胡姬她們這么有耐性,如果說王印還在烏孫倒也好說,只要將烏孫王城翻個底朝天,他不信找不到,可萬一在獵嬌靡手里或者正在送往匈奴的路上,麻煩可就大了。
難兜靡哈哈大笑,“妙元王子,你呀就不要操那個心思了,慢說王印不在王庭,就算在孤的手里,你覺得孤會將它交給這些亂臣賊子嗎?”
妙元怒不可遏,剛要發(fā)飆,胡姬陰陽怪氣道:“昆彌如此執(zhí)迷不悟,那就休怪妾心狠了,來人,把她們帶進(jìn)來?!?p> 所謂的“她們”不是別人,正是左夫人古云特和阿朵靡母女兩個,如今也是胡姬要挾難兜靡最重要的兩個籌碼。
“昆彌?!?p> “父親?!?p> “古云特,阿朵靡?”
一家三口數(shù)日以來都被強(qiáng)行隔離起來,卻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場合以這種方式會面,三人沖破士兵的阻撓抱頭痛哭。
阿朵靡擦掉眼淚,突然面向胡姬跪了下來,“右夫人,求您看在父親往日對您恩寵有加的份上,饒過他的性命吧,只要您能放了他,阿朵靡愿意為您當(dāng)牛做馬?!?p> “公主長得像天仙似的,當(dāng)牛做馬實(shí)在太可惜了,本王子可舍不得,要不……”
妙元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絲貪婪之色,話還沒說完,胡姬便朝他狠狠瞪了一眼,他只好收回了那后半句,非常嚴(yán)肅地吼道:“已經(jīng)晚了,當(dāng)初讓你和親,你卻伙同楊純一起使詐,幸虧胡夫人睿智發(fā)現(xiàn)了你們的陰謀詭計(jì),本王子已將此事上報(bào)給父王,他老人家很是生氣,父王說了,和親一事就此作罷,所以,你也不要拿此事做為保命的條件,我們不要別的,只要王印,只要你們將王印交出來,本王子可以考慮饒你們?nèi)也凰?。?p> “你……”阿朵靡感覺到自己受到了極大的羞辱,心中的委屈頓時化作淚水奪眶而出,古云特心疼地將她擁入懷中,微微扭頭深情的看著自己的丈夫,夫妻二人只是輕描淡寫地對視了一眼,卻已經(jīng)走進(jìn)了對方的心里世界。
“古云特,以前是孤對不起你,獵嬌靡說的對,是孤辜負(fù)了他的母親,冷落了他的母親,孤現(xiàn)在能體會到你當(dāng)時心中的苦,孤希望能在余生好好地補(bǔ)償你,可惜今生怕是沒有這個機(jī)會了,若有來生,孤還會娶你,你,還會嫁給孤嗎?”
“妾愿意,妾愿意。”
古云特?zé)釡I盈眶地點(diǎn)著頭。
難兜靡極力控制住了自己想哭的沖動,繼而抬頭看著胡姬,淡然道:“胡姬,孤自問這些年從未虧欠過你什么,相反,孤和你在一起這段時間,將這天底下最好的都送給了你,孤不求任何回報(bào),孤也不愿茍活在這個世上讓人唾棄,孤只求一死,還請你能留孤一具全尸?!?p> “父親!”阿朵靡掙開古云特的懷抱撲到難兜靡的懷里。
胡姬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想做最后的努力,說道:“想死不難,妾可以答應(yīng)你,不過你必須交出王印,昆彌,看在夫妻一場,妾也不忍心看著姐姐失去丈夫,阿朵靡沒有了父親,只要你把王印交于我們,一切都好商量?!?p> “哈哈哈……”難兜靡笑中帶淚,他的眼淚不是為了自己而流,而是他覺得眼前這個狠毒的女人實(shí)在太可悲,她絞盡腦汁地將烏孫推入火坑,她以為自己功不可沒,充其量不過是月氏王手里的一枚棋子,“胡姬,你早已不是孤的妾,漢人有休妻之說,在我們?yōu)鯇O也有停妻的規(guī)矩,所以你也不必稱妾?!?p> “好吧,既然昆彌執(zhí)意如此,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來人,送昆彌去斷頭臺?!?p> “慢,在孤走之前,請讓孤和家人說幾句話?!?p> “老東西,你可真是事多,你還真當(dāng)你還是昆彌呢,來人,來……”
“讓他去吧?!焙Т驍嗔嗣钤脑挕?p> 難兜靡走到哭的梨花帶雨的妻女身邊,平心靜氣地安慰她們一番,然后握著阿朵靡的手,悄悄地說道:“將來見到你哥,叮囑他將來一定要做個好昆彌,”
聲音雖小,卻還是被妙元聽見了,妙元不由得噗嗤一笑,心說這個老家伙可真夠天真的,他以為他的女兒能從這里走出去嗎?
“你笑什么!”
難兜靡回過頭沖著他厲聲質(zhì)問道,妙元被他這么當(dāng)頭一哥,頓時面紅耳赤。
難兜靡鄙夷地看了看一旁的阿燈和樺川,正當(dāng)胡姬下令讓士兵將他帶走的一瞬間,他突然沖到阿燈身后,用手中的鐵鏈死死地勒住他的脖子,嘴里還在喊著:“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p> 阿燈被勒得喘不過氣來,樺川嚇得向旁邊逃命而去,在場所有人都大驚失色,妙元朝左右使了一個眼色,兩把鋼刀刺進(jìn)了難兜靡的后背,連同阿燈一起刺穿。
兩具血淋淋的尸體像夾心餅干似的倒在了血泊中。
“就這么死了,沒那么容易?!泵钤蔚稓鈩輿皼暗貨_過來,舉起手中的刀去砍難兜靡的腦袋,古云特用自己的身體護(hù)著丈夫的尸體,結(jié)果被當(dāng)場砍死。
阿朵靡痛不欲生,便要與那妙元拼命,胡姬擔(dān)心最后一張王牌就此失去,忙讓士兵將阿朵靡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