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見世面

　　接受訓練的第三年，在孩子們接有了一些戰(zhàn)斗和生存基礎后，狩獵教會便會讓他們出去“見世面”。

　　就是這次“見世面”讓高離淵的手上沾了人血。

　　準確來說，是三個人的血。

　　那是三個來自奧德洛普的殺手。

　　“紅，紅，綠，紅，藍……古特你這蠢貨，再打錯一次我就把你按進泥地里像豬一樣啃幾口泥巴，好好地給你這榆木腦袋開開竅！”

　　出發(fā)前的那個上午，孩子們面對顏色各異的目標桿，手持訓練劍按照鐵鷹的口令打擊對應的目標桿。

　　誤打了綠桿的古特結結實實地挨了鐵鷹的一記殺威棒，棍棒與肌肉碰撞發(fā)出一聲聽上去就覺得疼的悶響。

　　但古特只是揉揉屁股，一聲不吭地拿好訓練劍準備迎接鐵鷹的下一輪口令。

　　兩年的訓練已經讓這些孩子變得皮糙肉厚。

　　古特只吃了一棍子便完成了鐵鷹的訓練——平時他可是至少吃五棍子，在走回隊列中時，他對眾人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高，你是下一個！”鐵鷹不耐煩地喊道，“步子快點，別磨磨蹭蹭的，趕緊完事老子還要去喝酒，沒時間陪你們這些兔崽子在這里瞎胡鬧！”

　　聽到這個，高離淵不敢遲疑，三步并作兩步跳到目標桿前，拔出訓練劍嚴陣以待。

　　但狩的到來讓鐵鷹可以提前去喝酒了。

　　見到狩之后，鐵鷹馬上恭敬地行了個禮，朗聲道：“指揮使！”

　　狩微笑著點點頭，走到孩子們面前，鐵鷹恭敬地跟在他的身后。

　　那些已經有了些許成熟的孩子們齊聲喊道：“狩大師！”

　　“鐵鷹，孩子們的訓練怎么樣了？”狩走走停停，像是漫不經心地問道。

　　但鐵鷹此時已是神色一變，他緊張地問道：“時候到了？”

　　狩點點頭。

　　鐵鷹連忙說道：“指揮使，這……這不太好吧，他們才訓練不過兩年而已……”

　　“你當年訓練了多久就出去見世面了？”狩反問道，“這一關他們遲早得過！”

　　猶豫了片刻，鐵鷹還是點點頭，說了聲“遵命”。

　　“你們聽到指揮使說的了嗎？”

　　回到公共休息室時，薇妮一臉興奮點說道：“真是太棒了，我們可以去霜石島外面看看了！”

　　海涅點點頭，激動地揮著拳頭說道：“我也好想回大陸上看看，這兩年憋在這個島上可把我給悶死了……”

　　“我也有點想回大路上去看看了?！币幌虿懖惑@的唐韻然也有些意動了，“突然很想喝家鄉(xiāng)的綠茶……”

　　高離淵在一旁笑而不語。

　　這些孩子還真是單純啊，所謂的見世面就是把這些孩子丟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設定好幾個集結點，給一些簡陋的兵器和一個指南針，然后讓這些孩子們在限定的時間內抵達集結點。

　　這是狩獵教會的第一次考核，未能在規(guī)定時間內抵達集結點的孩子會被打發(fā)到輔助部門（基本就是去干雜活了，最好的結果是成為教會的醫(yī)護或神職人員）。

　　“離淵哥哥，你為什么一點都不興奮？”陸雪涵湊過去問道，“能回到大陸了哎！”

　　高離淵刮刮陸雪涵的鼻梁，說：“你覺得教會的那幫人會讓我們出去玩嗎？”

　　他可以加重了“玩”這個字。

　　聲音雖小，但卻如一塊投入平靜湖水中的石塊。

　　“高兄弟，能不能收起你萬事通的派頭？！”奇奧拉不屑地說道，“咱們在這被關了兩年了，出去活動活動怎么了？咱們也是人！”

　　“只怕是那幫獵人沒拿咱們當人看?！备唠x淵冷哼一聲，“你如果稍微了解一下獵人們的生活習慣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和普通人可沒什么共同點！”

　　那次斗毆之后，奇奧拉雖然不敢再叫任何一個黃種人“猴子”——至少不敢當著高離淵的面叫，但他和高離淵的關系也掉到了冰點，有意無意地，二人都會掐起來。

　　在高離淵眼里，奇奧拉不僅是個有種族歧視的雜種，還是個心胸狹隘的小人。

　　而在奇奧拉眼里，高離淵是個蘭落賤民，可就是這樣一個賤民偏偏又是個煩人的萬事通，處處強于出身高貴的自己。

　　“就算確實如你所說，獵人和常人沒有共同點，但咱們呢？”奇奧拉看看身邊的人，“咱們可還沒拿到獵徽！”

　　“那又如何？”高離淵挑釁地說道，“你現(xiàn)在站的地方是狩獵教會，能站在這里的人都是獵人，只有合格和不合格的區(qū)別而已?！?p>　　“你……”

　　“好了好了，離淵哥哥，別和他一般見識。”陸雪涵過來抱著高離淵的手臂，溫柔地說道，“到底是怎么樣，明天就知道了呀！”

　　唐韻然點點頭，說：“雪涵說的對，明天不就知道了！”

　　“來來來，下注了啊，買定離手買定離手！”古特將兩枚銀克朗丟在桌子上，“我出兩銀幣買高兄弟贏！”

　　“雖然我很想回到大陸上，不過我還是相信高兄弟?！焙Ｄ瑯觼G了兩枚銀克朗，“諸神啊，請讓這群該死的獵人下手輕一點！”

　　“那我也買高兄弟贏好了?！鞭蹦菽贸鋈躲y幣，“高兄弟，別讓我失望哦！”

　　“我我我……我也買離淵哥哥！”陸雪涵也參與了賭局。

　　奇奧拉也有支持者，他的支持者大部分和他一樣出身貴族，看不上其他出身貧寒的同伴。

　　當然，其中也不乏腆著臉去奉承他的。

　　身為組長的凱因見此，皺皺眉頭，說道：“快把錢收起來，等下被導師們看到就慘……”

　　凱因的話還沒說完，高逸霜便推門走了進來。

　　“你們在干什么？”她看著滿桌的銀幣，眉頭緊縮起來，“說吧，賭什么！”

　　見事情敗露，所有人都不敢隱瞞——他們還記得上次隱瞞導師的下場，雞一嘴鴨一嘴地將事情的經過敘述了一遍。

　　“很抱歉地告訴你們，高離淵說對了。”高逸霜面無表情地說道，“現(xiàn)在跟我去領東西，算是教會給你們的禮物?！?p>　　她頓了頓，補充了一句：“下次想搞這種事情在房間里，要是被狩大師或者指揮使看到，有你們受的！”

　　教會的“禮物”包括一柄普通的、開了刃的手半劍、兩把匕首、一張長弓和一壺鐵箭，還有一個指南針。

　　“可以單干，也可以兩人一隊。明天一早在碼頭集合，別忘了帶你們的學徒徽章，還有，不許偷偷帶錢。”

　　留下這句話之后，高逸霜一甩頭離開了公共休息室。

　　“來吧兄弟們，商量一下吧?！眲P因站起身，“咱們自由組隊吧?！?p>　　“我和海涅一組?！惫盘乇ё『ＤH切地說道，“海涅兄弟……”

　　“你走開！”海涅嫌棄地推了古特一把，而后目光期待地看著薇妮，“赫里福斯小姐……”

　　薇妮假裝沒看到，她看向唐韻然，唐韻然裝作思考的樣子，偷偷看了看高離淵。

　　高離淵當然發(fā)現(xiàn)了他的目光，正想答應呢，忽然感覺到有人在拉自己的衣服。

　　“我有點害怕……”陸雪涵小聲說道，“離淵哥哥，這個‘見世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俊?p>　　“七天內趕到集結點就行，這個不難的。”高離淵說道，“第一階段的訓練頂多受點皮肉之苦而已?！?p>　　“我想和你一組，可以嗎？”陸雪涵期待地看著高離淵，“我會好多東西呢，洗衣服，做飯，還有……反正好多好多，保證不拖離淵哥哥的后腿?！?p>　　見此，唐韻然點點頭，說：“嗯，咱們一隊吧！”

　　她對高離淵微微一笑，說：“離淵，你帶好雪涵，她要是少了一根頭發(fā)我拿你是問！”

　　陸雪涵用力點著頭，跑過去蕩著唐韻然的手臂，甜甜地說道：“韻然姐姐最好了！”

　　唐韻然刮刮她的鼻子，寵溺地說道：“小丫頭，出去之后一定要聽離淵的話，可不能胡來，聽到沒！”

　　“嗯嗯，韻然姐姐也要注意安全?！标懷┖谔祈嵢荒樕嫌H了一下，“咱們教會再見！”

　　海涅最終只得和古特一組，最后只剩下凱因和奇奧拉。

　　雖然凱因討厭奇奧拉，但他還是對奇奧拉伸出手，說：“奇奧拉兄弟，咱們……”

　　“奇奧拉家族的騎士可不用別人來可憐，我單干！”奇奧拉陰陽怪氣地說道，“哈，就這么點小事你們還要組隊，真是膽小鬼?！?p>　　“但愿你明天還能這么說！”高離淵冷冷地說道，“如果你沒有按時趕到集結點，我們以后只能去廚房找你了，又或者，你根本就回不來！”

　　最終凱因和其他小組的一個女孩組了隊，有人來找奇奧拉組隊，但被他高傲地拒絕了。

　　翌日清晨，在海風的吹拂下，狩和鐵鷹等幾個導師帶著四百個孩子登上了四艘多桅帆船。

　　兩年前開始訓練的時候有一千五百名孩子參加，在兩年的訓練里有三百多人死亡或終生殘疾，更多的人因為承受不了高強度的訓練選擇去干雜活。

　　高離淵覺得留下來的人還是太多，十年的訓練之后，這一千個少年里能訓練出一百五十個合格的獵人送往邊境就已經算圓滿了。

　　船主顯然沒想到自己的船要拿來干這個。

　　他的臉色不怎么好看，對著胖頭魚導師大吵大嚷，而好脾氣的胖頭魚導師則是不斷笑著和船主再三解釋這些孩子不會做任何小偷小摸之事。

　　狩冷笑一下，走過去丟給船主滿滿一袋銀幣，說道：“我向你保證孩子們什么也不會碰，如果他們違反了規(guī)定，我來罰他們，弄壞了什么，偷了什么，我雙倍賠償！”

　　這樣那船主的臉色才好看些。

　　“聽好了，誰要是敢碰船上的東西，回來之后我會讓四手訓練機械好好操練他！”鐵鷹粗著嗓子說道，“快點，動作快點，你們這些攔住，別磨蹭?！?p>　　多桅帆船離開了霜石島。

　　這四艘船將沿著霜石島-奧德洛普-海恩斯-奧德洛普-霜石島的路線航行，在此期間孩子們要依次從狩大師手中接過標有區(qū)域集結點的地圖，而后跳進水中游到最近的岸邊。

　　“離淵，記住爺爺的話，千萬別把自己往險境里推，若是遇上別人落難，除非你有把握，否則別去管，這是他們的命運，不是你的！”

　　高離淵是在船第二次抵達奧德洛普時出發(fā)的。

　　出發(fā)前狩的一番話讓他心中一顫，他問為什么，狩搖搖頭，沒有理他，走那個正把玩著纜繩的孩子身邊，重重地給了他一記殺威棒。

　　“走吧，離淵哥哥！”陸雪涵蹦蹦跳跳地上了甲板，“之后就拜托離淵哥哥啦！”

　　高離淵看看狩，狩點點頭。

　　等高離淵與陸雪涵游到岸上時已是漫天星辰，深秋的涼風拂過，陸雪涵打了個寒噤。

　　“雪涵，你去木屋里躲一下，我去找柴火?！备唠x淵對雙手哈了口氣，“這該死的天氣……”

　　陸雪涵看著岸邊那間廢棄的殘破小木屋，露出了害怕的神色，她搖搖頭，小聲說道：“離淵哥哥，我和你一起去吧，那屋子……那屋子好可怕！”

　　“好吧，那你跟我一起去?！备唠x淵微微一笑，“但是記住要跟緊我！”

　　“嗯！”陸雪涵連忙點點頭。

　　離岸邊不遠有片茂盛的森林，一頭扎進去之后，高離淵馬上知道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這片樹林里到處盛開著奧德洛普帝國的百花城所特有植物——緋紅奈恩。

　　“離淵哥哥，這里好像有什么東西……”

　　陸雪涵指著一顆垂柳說道，高離淵順著她手指的地方看過去，頓時愣住了。

　　“雪涵，拔劍！”

　　高離淵低喝一聲，將自己腰間的長劍拔出，陸雪涵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她很聽話地拔出了劍，二人慢慢朝垂柳靠了過去。

　　在垂柳前站定后，高離淵伸手抓著茂盛的柳條，對陸雪涵點點頭，陸雪涵緊張地握了握劍柄。

　　高離淵掀開柳條的一瞬間聽到了箭矢劃破空氣的聲音，他大吼一聲，將陸雪涵撲倒在地。

　　“眾神之父請賜予我視野！”

　　高離淵抓過背后的長弓，也不管弓弦還濕潤，一箭朝那塊藍影處射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