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塵心縱橫雪精神,非我江湖
即便是隔著面具,江水驟變的臉色也讓卿哉察覺了,這讓他實(shí)在有些擔(dān)憂。
他原本是牽著青司的,現(xiàn)下摸摸馬頭好讓青司走得更穩(wěn)妥些。
“姐姐,你在擔(dān)憂什么?”
鹿銜的聲音將江水的思緒拉回,江水搖搖頭,將面具輕輕解下拿在手中。
后知后覺地,與卿哉對視時才江水想起來自己已經(jīng)將面具取下了。
新花帶露銅銹莽,塵心縱橫雪精神。
相顧無言,江水尷尬地笑了笑對卿哉解釋道:“先前之事你也知曉,換張面孔,好自在些?!?p> 卿哉點(diǎn)了點(diǎn)頭,驚艷一瞬也就放下了。
回到客棧后收拾一番行禮,又用了膳食,修整一晚第二日將青銅面具交還后,江水又踏上了回江安葉家的路程。
而今落金櫻已尋到,可浮碧荊山玉卻沒有半點(diǎn)頭緒,這也讓江水拿到落金櫻的喜悅消失了大半。
與卿哉商議后,決定先回江安葉家看越生桑的病勢可有變化,也好決定下一步動作。
鹿銜卻有些躊躇,江安葉家好歹也是江湖大家,江安也有不少江湖人士。
她好好一個容教的小妖女跑過去,有些心虛。
最終商量著先同行一段時間,等快到江安時與鹿銜分別,任由她回容教。
歸途雪深。
一路上江水寫了許多信,卻沒有一封來自秦不二的回文。
信鴿來回多次,江水只沉默著取下舊的信紙,換上了新的。
莫不是,遇上了什么不測?
江水總有些擔(dān)心。
這些都被鹿銜和卿哉看在眼里。
只是縱然江水與鹿銜都身負(fù)內(nèi)力不畏寒暑,可也都在大雪紛飛之中系上了大氅。
鹿銜裹的火紅狐貍毛大氅是在路上買來的,雖然制造一般,但勝在皮毛沒有一點(diǎn)雜色,鹿銜頗有幾分喜愛。
江水原本扣扣搜搜想買件雜毛的大氅,但是無奈,有富豪卿哉在一旁。
為了避免卿哉看自己沒出息,要給自己買下最貴的那件,江水最終忍痛買了件潔白的不知何種皮毛的大氅。
不過肉疼歸肉疼,真穿上那件大氅江水倒是舍不得再脫下了。
又有哪個女子不愛美呢?
等到了岔路口,鹿銜騎著小馬噠噠噠地走了,恰逢飛雪漫天,紅衣獵獵消失在遠(yuǎn)處。
江水笑了笑,側(cè)頭對卿哉道:“小鹿銜這次回去,我又要換一張臉了?!?p> 卿哉笑道:“為何?”
江水沖著鹿銜消失的方向努努嘴,捏了捏自己的臉笑著道:“你當(dāng)這個小鬼機(jī)靈為什么跟著我?小鹿銜她倒不會刻意害我,可容教的那位大神我是信不過的?!?p> 畢竟早在江安城外遇見鹿銜時,她就說出了遲焰的計劃,這自然也就暴露了她的真正目的。
卿哉與容教交流不多,只知是個崇尚美色與無上武功的魔教。
而對于鹿銜的態(tài)度,卻與先前接了他海棠榜的江水并無太大不同。
畢竟雖然江湖中人人都知曉容教小妖女鹿銜的名頭,卻也不沒有真做出什么大惡之事。
況且,他與江水相似,都覺得鹿銜這個小丫頭雖然陪伴時間不長但是怪可愛的。
見卿哉明白過來,江水又補(bǔ)充著說道:“何況,那逸王說不準(zhǔn)也與容教教主有些糾葛?!?p> 這些事卿哉并不清楚,只是在江水身側(cè),同她一并緩緩行路。
可事關(guān)逸王,也由不得他不上心。
畢竟俆酥月也是......那個人的手下啊。
看著卿哉面色有異,江水須臾間明白了所謂何事,也不再談?wù)撚嘘P(guān)逸王的事情。
只是一邊騎在千鈞背上,一邊百無聊賴地看著周遭風(fēng)景,索幸還有卿哉陪著不至于迷失方向。
她自己一人也不是不敢趕路,只是有人帶路總好過一腔孤勇向前闖。
活像個瘋子般。
江水幽幽嘆了口氣,她道:“若非那日山洞之事,十年一約武林會,也就沒有多少時日。”
取回青曇刀,服下銀零落,擊敗十年一約武林會上她唯一的對手卿哉。
便足矣死去了。
可沒想到這般多的變故。
其實(shí)她這般快將一顆心落在秦不二身上,也未嘗沒有借著秦不二來挽救自己性命的意味。
就像多年前服毒練刀是為了給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如今的秦不二也是。
江水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愿意死去,還是茍延殘喘地活著。
人,果然是個矛盾而又痛苦地在罪孽之中打滾的脫了毛的猴子。
悲哀,又惡心。
她低聲道:“未曾想武林會之前,我還能好好看一看這個江湖?!?p> 卿哉到底比她早破隱居避世多年,聽她這話,不由笑道:“你覺得如何?這個江湖?!?p> 這個江湖,江水并不滿意。
她垂眸撫摸著千鈞,搖了搖頭:“這并不是我心中的江湖?!?p> 沒有快意恩仇,沒有江湖熱血,沒有扶危濟(jì)困。
她只是一步步看似混亂卻認(rèn)命地往前走,對自己的生死冷眼旁觀。
這怎么能是江湖呢?
這怎么配是江湖呢?
不過是一局死棋,而她是誤入棋盤的亂子,僅此而已。
江水其實(shí)并不覺得自己是此間江湖中人,她寧愿當(dāng)一個殺手,一柄刀。
可是——
江水抬眼看向卿哉,忽然多了些笑意在眼中,這卻是她所熟悉之中最有江湖少俠氣概的人。
收拾了落寞,她反問道:“對于你又如何?這個江湖,卿哉可還滿意。”
與江水不同,他出世便是為了馬踏江湖浪,于是卿哉笑道:“路上雖有魑魅魍魎,總還是有知己之喜。”
誰說不是呢。
江水也不多說什么,只是對著大好河山白練萬里笑了笑,少了些許眼底陰霾。
她收回目光,道:“不早了,趕路吧?!?p> 說完這句話江水當(dāng)下策馬狂奔,卿哉有些猝不及防,旋即朗聲笑著驅(qū)使青司追趕。
雪更深。
上謝林家之中,尚且有圍爐聽雪的雅興。
林五言凈手煮酒,笑著遞過酒盞與寸亦劍道:“這是陳年的春清縹酒,今日拿來待客也倒是不枉了?!?p> 縱然先前被寸亦劍狠狠下了面子,可林五言也不是無知婦女,計較這些。
她能與王家子王合疏一并同座清議客上,便足矣證明她絕非尋常女子。
于是一盞林五言遞過來的縹酒寸亦劍飲得十分自然。
而后林五言命退侍女,對上寸亦劍的目光有些不自在。
今日本是為了仕途推舉名額而來,見林五言如此,寸亦劍只當(dāng)名額有什么差池。
卻十分有眼神地只低頭飲酒,絕口不提名額之事。
最終林五言還是慚愧道:“其實(shí)今日,是有個人想見你?!?p> 寸亦劍忽然覺得有些恍惚,卻還是看著她所指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