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逸眼見她站在了天臺邊緣,像走鋼絲一樣搖擺著來回走著,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只是不理解,為什么這世上總有這么一些人,要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自苦至此。
如果喻婧是在安全的地方,她會毫不猶豫給她一頓痛罵,如果可以,她甚至想給她一巴掌。生命只有一次,為什么不珍惜?輕易就拿自己的性命做籌碼?她知不知道如果離開,活著的人會有多么痛苦?曾經(jīng)的自己,曾經(jīng)的白羽揚(yáng),都因?yàn)槭从讯纯嗳f分,那種一條鮮活的生命突然消失,再也回不來的悲愴,那種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負(fù)疚,令人崩潰又絕望。
但現(xiàn)在,她不能刺激她,只能盡量安撫:“喻婧,你先冷靜一點(diǎn),你這樣很危險你知道嗎?你不需要成為任何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閃光點(diǎn),你就是你自己?!?p> 喻婧輕笑了一聲,眼神失落:“學(xué)姐,你和羽揚(yáng)說的都一樣呢,他也跟我說過不要成為任何人,只需要做自己。可是學(xué)姐,做我自己,就吸引不了羽揚(yáng)啊。他只看得到你,我真的好羨慕你啊?!?p> 辛逸忍住心中想要罵臟話的沖動,耐著性子柔聲勸道:“喻婧,你為什么非要對白羽揚(yáng)那么執(zhí)著?不是沒有人喜歡你疼惜你啊,在另一個人的眼中,你就是你,不是別人。你明明可以做獨(dú)一無二的女王,為什么要去做別人的影子?”
“是啊,為什么?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庇麈捍鬼嘈?。
“喻婧,不管怎么樣,你先下來再說,你站那上面太危險了?!毙烈菹蛴麈哼~近了一步,朝她伸出手。
喻婧淡淡地掃了一眼辛逸伸出的手,笑著說:“學(xué)姐,不危險,你過來,陪我聊聊吧?!?p> 辛逸慢慢地走過去,望了一眼天臺的邊緣,再抬頭看著喻婧:“你……”
喻婧柔柔一笑,重新坐了下來,拍了拍自己的身邊的位置。
辛逸猶豫了一瞬,咬咬牙坐了上去。
“學(xué)姐,我說想要成為你,并不僅僅是因?yàn)橛饟P(yáng)。其實(shí)是我內(nèi)心里很欣賞你這樣的女生。你開朗、自信,不像我,做什么都畏畏縮縮。你擁有的那些特質(zhì),我沒有,我很向往,也很羨慕。”喻婧偏著頭看了眼辛逸,小聲說著。
“得了吧,你還叫畏畏縮縮?白羽揚(yáng)是你先主動追求的吧?叫我出來談判找我要人的也是你吧?還有,換了是我可干不出在男生宿舍樓下擺蠟燭的事。”辛逸輕叱一聲,隨即看向喻婧,認(rèn)認(rèn)真真地說:“喻婧,你其實(shí)很勇敢,對自己喜歡的人事物,你很執(zhí)著,并且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可能每個人的想法是不同的,但至少在我看來,勇敢也分為兩種,一種是勇敢追求,另一種是勇敢放手?!?p> “勇敢放手?”
“是。其實(shí)你心里比誰都清楚,勉強(qiáng)沒有幸福。人是一種有貪念的動物,知足常樂那是一個很高的境界。咱們平凡人,得到一樣?xùn)|西,就總會想要得到更多,想要知足太難了,只是有些人會付諸于行動,有些人會克制,把貪念壓在心里,程度不同而已。你現(xiàn)在得不到他,所以你想著,我不求他心里有我,我只求能在他身邊就夠了,哪怕他只是同情我??墒怯麈?,這樣的話你自己信嗎?假如白羽揚(yáng)真的因?yàn)樾能浺驗(yàn)橥槎^續(xù)跟你在一起,你真的能做到不求他心里有你?你做不到的!那時候你想要的已經(jīng)不僅僅只是在他身邊了,而一旦你想要的他給不了,你就會難過,會痛苦。所以喻婧,你覺得這樣幸福嗎?不會幸福的!你們兩個人都會被磨得連那絲同情都不剩。喻婧,放過別人,也是放過自己。”
“學(xué)姐,你怎么知道如果我們在一起,會是消磨我的愛或他的同情,而不是在這個過程中,他也愛上了我呢?我只是想為自己爭取這個可能的機(jī)會,為什么不可以?”
“我不知道你們勉強(qiáng)在一起之后會走向什么結(jié)局,但是喻婧,你覺得你在爭取的這個過程中,他有愛上你的跡象嗎?還是說,你已經(jīng)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已經(jīng)離你越來越遠(yuǎn)了?”
聞言,喻婧沉默不語。她承認(rèn)辛逸說的是事實(shí),曾經(jīng)的白羽揚(yáng),哪怕不愛她,但至少面對她時也是和顏悅色的。但如今,他一看見她,眉宇間散發(fā)的全是不耐,甚至于他已經(jīng)克制不了地開始呵斥她的糾纏。
是的,糾纏。
“學(xué)姐,你愛你的男朋友嗎?”喻婧望向天邊,冬日里難得的艷陽天,讓整個天空有著通透的藍(lán)。
“愛?!毙烈莺敛华q豫。
“如果你愛他,你就會懂得我對羽揚(yáng)的心情。你告訴我,假如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你男朋友心里其實(shí)有著另一個人,你還會和他在一起嗎?”喻婧微笑著問道。
“我不知道?!毙烈堇蠈?shí)回答。
“所以你其實(shí)沒資格批判我。”
“也許吧,但無論如何,我不會拿自己的安全和性命去做賭注?!?p> 此時,天臺的門再一次被人撞開。白羽揚(yáng)和肖湛同時沖了過來。
“喻婧!你不要做傻事!”肖湛看到坐在天臺邊緣的兩人,失聲叫道。
辛逸想要說什么,卻被喻婧輕輕壓住了手,她朝辛逸微微搖了搖頭,大聲說道:“你們別過來,再過來我就跳下去!”
白羽揚(yáng)和肖湛頓時不敢再上前。
喻婧回頭望著白羽揚(yáng),自嘲一笑:“羽揚(yáng),我說想找你聊聊,你不是說不想再見我了嗎?怎么現(xiàn)在又來了?”
“喻婧,有什么話,你下來咱們再說。你不要沖動?!卑子饟P(yáng)一顆心劇烈地跳動著,他話是對著喻婧在說,眼睛卻是直直地盯著辛逸。
“你先告訴我,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p> “……”白羽揚(yáng)抿緊了唇,猶豫了一瞬還是說道:“辛逸給我打了電話?!?p> “呵!”喻婧輕笑一聲,“我這么求你,你都不理不睬,學(xué)姐一個電話,你就火急火燎地跑來了。”
“這根本不是一碼事!”白羽揚(yáng)有些抓狂,再次覺得自己當(dāng)初為了逃避失意而和喻婧在一起的決定簡直愚蠢到了極點(diǎn)。如果只是自己陷入麻煩就算了,他真正介意的,是自己的愚蠢決定如今給辛逸帶來了危險。
“在我眼中這就是一碼事!羽揚(yáng),我真的很喜歡你,你別離開我吧。咱們再試著在一起好嗎?我們都再努力一下好嗎?”喻婧保持著回頭的姿勢,看向白羽揚(yáng)的眼神中有著期盼。
“喻婧,這件事我們已經(jīng)談過很多次了,我……”
“如果你不同意,我就把她推下去!只要她消失了,你就會注意到我了!”喻婧打斷白羽揚(yáng)的話,突然狠戾地說,隨即把手放在了辛逸的肩上。
辛逸聞言皺了皺眉:“喻婧……”
喻婧按著她肩膀的手悄悄用力摁了摁。
“你別亂來!”白羽揚(yáng)著急地往前跨了一大步,內(nèi)心煎熬。
“你答不答應(yīng)?”喻婧再逼問。
“我答應(yīng)!”白羽揚(yáng)回答得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喻婧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擦拭著眼角的淚水:“你果然,還是最愛她,為了她不惜勉強(qiáng)你自己。羽揚(yáng),你說,既然如此,我還會放過她嗎?”
說完,喻婧不給白羽揚(yáng)和肖湛任何阻止的機(jī)會,拉著辛逸的手臂一起跳了下去。
“喻婧!”
“辛逸!”
兩人嚇得魂飛魄散,一起沖到了天臺邊緣。
直到這時兩人才發(fā)現(xiàn),喻婧和辛逸坐著的水泥護(hù)墻,并不是大樓的邊緣,站在遠(yuǎn)處看以為很危險,但其實(shí)水泥墻的另一邊,是一個向外延伸的大大的平臺。
此時的辛逸和喻婧,跌坐在平臺上。由于毫無防備,辛逸露出的手腕剮蹭到水泥護(hù)墻的角上,蹭破的地方滲出點(diǎn)點(diǎn)血跡。辛逸怨憤地瞪了喻婧一眼:“姑奶奶你要跳樓先給個暗號啊,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喻婧看著辛逸的手腕,一點(diǎn)歉意也無:“算是我的報復(fù)吧。”
“你要報復(fù)也不該報復(fù)我啊,我做什么了要這么受罪?”辛逸實(shí)在是冤。
“女人就是這么小心眼的。”喻婧回道。
辛逸氣結(jié)。這是一朵腹黑的白蓮花。
白羽揚(yáng)和肖湛翻過護(hù)墻,扶起了坐在地上的兩人。
辛逸皺著眉剛剛站穩(wěn),就被白羽揚(yáng)緊緊地抱在了懷里。他緊皺著眉頭,原本就膚白的他此時臉色更加蒼白,他的嘴唇控制不住地哆嗦著,他收緊自己的手臂,微微閉上了眼。
他真是被嚇壞了??粗烈荼挥麈豪氯ィ碛跋г谧o(hù)墻外,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恐懼像潮水一般淹沒了他的整顆心臟,讓他的體溫在瞬間被抽離,手腳一片冰涼。
當(dāng)他看到她坐在護(hù)墻外的平臺上時,他才真正體會到,溺水的人抓到一塊浮木是什么樣的感受。那種害怕她出事的恐懼,那種因她安全而驟然釋放的安心,讓他在這一刻,隱忍不了自己的感情。
他只想緊緊地抱著她,仿佛只有這樣,他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存在,他才能告訴自己,他沒有失去。哪怕自己并沒有真正擁有過她。
看著白羽揚(yáng),喻婧眼中的一簇火苗終于熄滅。跳下護(hù)墻的不止是辛逸,還有自己。但白羽揚(yáng)絲毫沒有擔(dān)憂過她的安危,他的眼里、心里,只有簡辛逸。
肖湛輕撫喻婧掛著淚卻笑著的臉,疼惜地說:“你是不是瘋了?”
喻婧擦了擦淚水:“只有這樣,我才能徹底死心?!?p> 毫無疑問,所有人中只有辛逸滿腦黑線,她莫名其妙被跳樓,又莫名其妙被輕薄。她找誰訴苦去?在狠踢了白羽揚(yáng)兩腳之后,她掙開白羽揚(yáng)的懷抱,爬上護(hù)墻后惡狠狠地說:“白羽揚(yáng)!你再這樣別怪我不客氣了!”
白羽揚(yáng)只是齜牙咧嘴地跳了兩跳,指著她:“你這個潑婦!”
看著辛逸離去的背影,白羽揚(yáng)眼神柔和下來,就這樣吧,誰叫自己怎么都跳不出來呢?
辛逸來到籃球場,走到邵霖面前伸出自己的手腕。
邵霖看著她血跡斑斑的手腕,臉色瞬間就冷了下來:“怎么弄的?”
夕陽下,辛逸坐在籃球場邊的長椅上,邵霖半蹲在她身邊,先是用沾了水的紙巾輕輕擦掉傷口邊緣的污跡,再用碘伏噴在她的傷口上。邵霖的動作輕柔仔細(xì),好像生怕弄疼了她。
辛逸想起了上高中的時候,她被蘇真男踢來的足球撞得撲在石桌上,手臂蹭破了皮,那時也是邵霖遞了碘伏和創(chuàng)可貼給她。
“你還是一直隨身攜帶這些東西?!毙烈葺p輕說道。
“嗯?!?p> “為什么不說話?”
“沒什么?!?p> 知道邵霖因?yàn)榘子饟P(yáng)而郁悶,辛逸彎下腰,直視半蹲著的邵霖的眼睛:“上一次,因?yàn)槲易宰髦鲝堊屇汶y過了。這一次,因?yàn)槭鲁鼍o急沒來得及知會你一聲。可是我不想對你有所保留,不想隱瞞你,所以我第一時間來找你,把一切經(jīng)過都告訴你。”
邵霖那雙深邃的眼睛微微瞇了一下,隨即他嘴角輕輕翹起:“知道了?!?p> 落日的余暉灑滿校園,嵌在邵霖的身上發(fā)出暖暖的光,辛逸看著邵霖并不多見的溫柔笑容,心里柔情無限。她想起天臺上喻婧問她的話,于是伸手撫上邵霖的臉龐,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微笑著說:“方丈大人,你知道嗎?我愛你。”
邵霖的心在這一瞬間,百花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