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清晨,太陽升起沒多久,寒意入骨,族長和眾人看著躺在地上已經(jīng)死去的洪巖,心里五味雜陳。本來想著把三色池填了也就算了,可現(xiàn)在鬧出人命了,官府肯定是要調(diào)查的。而且這個人還不是董家村的人,事情就更棘手了。董遠(yuǎn)覺得此時如果填了三色池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懷疑,還是不填為好。眾人紛紛稱是。
“那現(xiàn)在我們該怎么辦呢,東西都帶著呢,就這樣去報官嗎?”董舒問道,把手里的鐵鍬用力插到地上,發(fā)泄著心里的不滿。
“看來這三色池一事是瞞不住了,就讓我去縣衙里見賈大人吧!”董遠(yuǎn)嘆了一口氣說道。
“不用了,我們來了!”阿部說著,帶著隊伍跑來,身后還有賈大人和林捕頭一行人。
林捕頭聽賈大人說要來三色池這邊查看,便想起昨晚追捕采花賊時也是在三色池附近失去了蹤跡,要求一同前往。
“董家村出現(xiàn)三色池一事我已經(jīng)知道了,你們不必再勞師動眾填這三色池了!”賈大人正說著,發(fā)現(xiàn)董舒一群人圍在那里,甚是奇怪,問道,“你們都圍在那里干嘛呢,都散了散了,這件事現(xiàn)在歸官府處理了!”
“回大人,這里死人了!”董舒來到賈大人身邊,嚴(yán)肅地說道。
“什么?有人死了!”賈大人一聽,帶著阿部和林捕頭上前查看。
“此人是……”賈大人話還沒問完就被林捕頭給打斷了。
林捕頭驚呼道:“這不是我們近日苦苦追尋的采花賊洪巖么!”
“沒錯,就是他!可算是抓到了!”旁邊的小廝附和道。
“是嘛!太好了,真是不虛此行啊,這也算是給巡撫大人一個交代了!”賈大人撫掌大笑,心里想著出這趟門可真是一舉兩得啊,現(xiàn)在不僅完成了巡撫大人交代的任務(wù),還可以好好研究這三色池了。
“這個人看起來不像壞人?。 焙兔罃D到隊伍前看著洪巖說道,“怎么會莫名其妙死在這里呢!看他一臉滿足,面帶微笑,像是在做美夢呢!”
“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可糟蹋了不少好姑娘!”林捕頭意味深長地說著,心里卻也奇怪洪巖怎么會死在三色池旁,便又開口道,“昨晚我?guī)е苄肿返竭@里,這小賊便不見了蹤影,我們看那池中碑上的字以為來到了村子里的禁地,就在池周圍查看了一圈便撤了,現(xiàn)在想想這里一馬平川的,當(dāng)時這小賊肯定是藏身在這水里,我們才沒有發(fā)現(xiàn)!”
“藏在這水里?”阿部重復(fù)了林捕頭的話,心里若有所思。
“話說這池水甚是特別,有三種顏色,是做什么用的啊!”林捕頭補充問道。
“這個,”族長說著,看了看身后的族人,“其實我們也不知道這三色池是怎么回事,昨天早上突然出現(xiàn)的,我們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準(zhǔn)備今天來填了的,沒想到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居然有個人死在這里,真是不祥之兆啊!”
族長說著連連嘆息。
林捕頭心里奇怪不已,他們一路追來四處奔波,每次快要抓到的時候都被洪巖逃脫,適才仵作驗尸時也沒有發(fā)現(xiàn)洪巖身上有什么傷口和中毒的跡象,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大人,卑職懷疑紫色池水有問題!”阿部的話讓大家突然炸了鍋,眾人無不議論紛紛。
“阿部休要信口開河,你有何憑據(jù)?。 辟Z大人眉頭一皺,心里有絲絲不安。
“回大人,適才卑職向林捕頭還有仵作討教,發(fā)現(xiàn)這采花賊身上并沒有什么致命的傷口,而且昨晚還在奔波逃命的人突然暴斃,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不過聯(lián)想到他可能藏身于這水池里,便不難得出這水有問題的結(jié)論?!卑⒉看鸬馈?p> “為什么是紫色的水呢?”董遠(yuǎn)說出了眾人心里的疑惑。
“這……”阿部不想把和美曾偷偷裝了一些紫色的池水的事說出來,一時語塞。
“這是因為林捕頭曾說他們當(dāng)時在水池前看石碑上的字,所以我便覺得這采花賊是藏身于石碑之后,最可能是面向這紫色的池水?!卑⒉客掏掏峦碌恼f著,眾人也無話反駁,只是此言一出,董謙和賈大人心里頭不免蒙上了一層陰影,本來還指望著發(fā)現(xiàn)什么天靈地寶節(jié)節(jié)高升,現(xiàn)在想想有人死在這里也太不吉利了。
“你是說這采花賊是因為碰了這紫色池水所以死的嗎?”董遠(yuǎn)說著,心里卻不敢茍同,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
“不不不,”阿部搖了搖頭,看了看和美,走到三色池邊,用手?jǐn)嚵藬囎仙厮?,說道“他應(yīng)該是喝了才對!”
阿部這一系列的舉動可謂是一氣呵成,讓原本還想制止的舒、砷二人話都沒來得及說。但阿部所言也確實讓眾人心里頭灰蒙蒙的。
“阿部兄弟的話雖然難以接受,但既然沒有人知道這三色池是怎么回事,我們也不能完全排除這個可能性,”林捕頭說道,“依我看我們不如抓條狗來試一試!”
“試這紫色的池水么?”賈大人冷冷地問著。
“是的,大人!現(xiàn)在涉及命案,雖然洪巖不是什么好人,我們?nèi)孕枵{(diào)查清楚才行!”林捕頭恭敬的答道,心里卻暗自后悔昨晚派了兩人回去向巡撫大人稟報情況,這樣一來,還要在董家村調(diào)查一下這三色池,才算是給洪巖的死一個交代。
一聽林捕頭建議拿一條狗來試紫色的池水,阿部便想起昨天與和美在董記酒樓吃飯時被和美逗過的那條狗。昨天下午他回到董記酒樓查看時,聽說那條狗莫名其妙的死了,心里就隱隱覺得那個紫色的水可能有問題,今天這采花賊又突然暴斃,更讓他覺得這水不簡單。若真是如此,倒是如族長所言,填了這池水最好,免得被有心人用來傷天害理。
“林頭兒,巡撫大人來了!”正準(zhǔn)備去找一條狗來的小捕快看到越來越近的車馬,發(fā)現(xiàn)是巡撫大人的隨行后,低聲說道。
林捕頭心里一驚,和賈大人等人快步迎了過去,一五一十地將發(fā)生的事匯報給巡撫大人。
巡撫大人良久不發(fā)一言,來到洪巖的尸體前心里五味雜陳,他之前還特意囑咐手下的人追捕的時候不要傷了他的性命,采花賊一案還要仔細(xì)審理,沒想會是這樣一番景象。
“所以你們現(xiàn)在是想找一條狗來試嗎?”巡撫大人讓人收斂了洪巖的尸首后,來到剛押解來的死囚前,戲謔的說著。
“是的,大人!”林捕頭恭敬的答道,卻隱隱擔(dān)憂起一旁的死囚。雖說這些人罪無可恕,卻也不愿隨意玩弄他們的性命,這樣做的話和這些死囚又有和分別呢!
“為什么要舍近求遠(yuǎn)呢,這里正好有些將死之人,何不讓他們來贖一贖身上的罪孽!”巡撫大人嘴角一揚,在那些死囚面前來回踱步。
“這怎么行呢,他們也是人??!”和美反駁道,人群中附和聲、反對聲四起。
巡撫大人盯了和美一眼,哼了一聲。他從不在乎這些死囚的尊嚴(yán),這些人在他眼里不過是社會上的渣滓,如今這世道看著朗朗乾坤,卻有那么多無辜的人枉死,對這些人渣手下留情的話,可真是對不起為了抓他們而死的那些士兵。
“還不動手,這些人還不如狗呢!”巡撫大人看著眾人議論紛紛,心里越發(fā)不耐煩。
“遵命!”林捕頭用水壺灌了些紫色池水,掐著囚車?yán)镆粋€死囚下顎,喂了進(jìn)去。
董家村人哪里見過這等景象,不少人屏氣凝神,而和美則閉上了眼睛,心里有些不忍。即使有些膈應(yīng),董謙、董遠(yuǎn)、賈大人等人還是很好奇接下來會怎么樣,眼神牢牢鎖住被灌下紫色池水的犯人。眾人的這些反應(yīng)都在巡撫大人的意料之內(nèi),畢竟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他知道根本不會有人為了一個沒有未來的人而觸犯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就像當(dāng)初洪巖被說是采花賊的時候也沒有人指責(zé)希蕊一家人謀奪洪家財產(chǎn)一樣。
此時被喂下紫色池水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希蕊的父親、洪府原來的管家魯世豪。自從洪巖父母雙亡、性情大變、被眾人戲稱為采花小王子后,知府大人便暗自調(diào)查洪家發(fā)生的事情。畢竟沒有洪老爺當(dāng)初的資助,也就沒有他遲震的今天,故此對洪巖的案子格外上心。在洪巖入獄后,他還特意暗地里派人細(xì)心照顧,卻不想魯世豪買通了一群沙匪想劫獄放出洪巖,讓他成為逃犯,再不敢回到洪家。只是沒想到遲震安排在監(jiān)獄里的人異常警惕,與沙匪激烈打斗,混亂中沙匪放出大批犯人使場面變得更加難以控制,在這個過程中洪巖也逃出了監(jiān)獄。只是放出了大量的犯人,死傷無數(shù),遲震帶著手下奮力抓捕了幾個月也才抓回不到一半的罪犯,而此事源頭還是他魯世豪暗通沙匪。因此在被發(fā)現(xiàn)后,魯世豪被判了死刑,于秋后問斬。
原本還奮力反抗的魯世豪,在喝下紫色池水后,安靜了不少,坐在囚車?yán)?,目光呆滯。良久,自言自語道:“那一年冬天,外面下了大雪,很冷,母親和我身上只穿著薄薄的單衣便被趕出了洪家。我父親本來在洪府做事,我陪洪家少爺讀書,洪府有一間屋子給我們住,不大,但很溫馨。雖然少爺對我很好,但我心里知道他是主我是仆,他叫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這句話也是我父親告訴我的,而他也一直都是這么做的。那年春天,洪老爺從外面領(lǐng)回來一個女人,肚子大了,看來是快生了。我們都知道這是洪老爺在外面搞的女人。洪夫人一直想除掉那個女人,終于等到了一個機會。那天洪老爺出去辦事,洪夫人把那個女人叫進(jìn)內(nèi)室想毒死她,而那碗毒藥就是我父親端進(jìn)去的。那個女人死前還振振有詞,威脅洪夫人說她現(xiàn)在要是死了便是一尸兩命,洪老爺也不會放過她的??珊榉蛉烁緵]被威脅到,最后那個女人死的很慘。但最終倒霉的還是我們一家人。洪老爺回來后敢怒不敢言,畢竟要是沒有洪夫人娘家人的支持,洪家的錢莊也做不到這么大,而且當(dāng)初求親的時候說好只娶洪夫人一個,不納妾,洪老爺畢竟自己花心在先。因此洪老爺就拿我們一家人泄憤,我現(xiàn)在也不知道我父親是怎么死的,只知道那年冬天走出洪府時,母親叫我記住這家人,就是他們害死了父親,讓我們孤兒寡母無家可歸。后來母親死了,我也只能草草埋了。我在街頭和那些混賬小子一起偷雞摸狗,過了好多年,洪老爺和夫人這對冤家雙雙去世,洪家少爺當(dāng)家。我千方百計在洪府的錢莊里做了個伙計,終于有一次少爺來到錢莊里認(rèn)出了我,非常高興。他說當(dāng)初洪夫人告訴他我們一家人家里出了事,要回老家,他還想著什么時候我能回來呢。我心里頭都在滴血。少爺是個經(jīng)商的奇才,在他手上洪家的產(chǎn)業(yè)變得更大了。雖然少爺對我不錯,但對我來說這不過是有錢人的施舍,我心里好恨。他們殺個人和踩死螞蟻一般,而我要是殺了他,別人只會說我不知恩圖報,連狗都不如。再后來少爺成了親,有了兒子,取名叫洪巖。小少爺生性懦弱、膽小,我看他如此這般,心知我可以著手復(fù)仇了。我有意讓希蕊接近小少爺,小少爺慢慢地很依賴希蕊。但是只要少爺還在,小少爺根本不可能當(dāng)家做主,我選擇了老夫人當(dāng)初的手段,我毒死了少爺和少夫人,不過是慢性毒藥,他們發(fā)現(xiàn)不了。哈哈哈,他們真可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又過了好幾年,我慢慢控制了洪家的產(chǎn)業(yè),很容易,只要你足夠強大,那些人就會恬不知恥的主動往你身邊靠。我開始往巖兒身上潑臟水,就像他們當(dāng)初往我們一家人身上潑臟水一樣,真相不重要,根本不會有人為了一個沒有未來的人而觸犯既得利益者的利益。但巖兒實在是懦弱,我也不想趕盡殺絕,我買通沙匪劫獄,他只要跑了出去就再也不能回來了,隨他怎樣,但我不想他死在我手里。但人算不如天算,那幫土匪居然放出了那么多犯人,一群亡命之徒四處殺人放火,他們沖進(jìn)了洪府,殺了我的兒子女兒。這件事官府也查到了我的頭上,我也沒什么好說的。我想做的事都做了,我生來是別人的玩物,我死的時候還是!哈哈!”
魯世豪盤腿而坐,娓娓道來。他說著說著聲音逐漸變小,狂笑幾聲后低頭閉上了眼睛。林捕頭伸手去探,發(fā)現(xiàn)早已沒了氣。
本來眾人還沉浸在他和洪家的恩怨中,突然發(fā)現(xiàn)魯世豪已經(jīng)死了,眾人震驚不已。一時間喝紫色池水會死的消息狠狠地把眾人從故事里拉回了現(xiàn)實中。
“這水不能留,還是填了吧!”董舒惡狠狠的說道,“大家也都看到了,還不動手!”
“等一下,我覺得,”和美打斷了董舒,“我覺得這個囚犯死的時候沒有帶著怨恨,剛才那個采花賊也是,死的時候臉上也帶著笑容。我想這個紫色池水就算是讓人死去,也是沒有痛苦的,和毒藥什么的很不一樣!”
阿部看著說的頭頭是道的和美,嘴角浮出了微笑。
“那也太危險了,喝了會死人的!還是填了吧!”
“是啊是啊,這不是什么好東西。”人群里又吵鬧了起來。
“非也非也,砒霜吃了也死人啊,怎么不說都埋了??!”站在賈大人身后的董謙說道。
“我想萬物相生相克,如果這紫色的池水喝了會死,那另外兩個顏色的池水呢?”巡撫大人問道,他其實還在想著魯世豪和洪家的恩怨,但眼下三色池的事還是更要緊些。
“難道是讓人特別痛苦的死去?!辟Z大人撫須道。
族長臉色頓時陰暗下來,此刻只覺得石碑上的字甚是諷刺。
“大人,小人愿意一試!”董謙說著,向賈大人和巡撫大人行了個禮,“小人覺得死刑犯也有尊嚴(yán),我們不能拿他們做實驗,萬一這池水真有脫胎換骨的奇效,那豈不禍害活千年。小人主動請纓,愿為社稷盡綿薄之力?!?p> 董謙此話一出,董家村人無不感嘆董謙有文人風(fēng)骨,讀書人就是不一樣。只有董謙自己心知肚明,成敗在此一舉。
“好,”巡撫大人說著,拍了拍董謙的肩膀,“看你像個讀書人,沒想到這么有骨氣,我等你試水后一起煮酒談詩!”
“董謙好樣的!”
“董大叔、大媽在天有靈會為你驕傲的!兄弟陪你!”董舒走到董謙面前說道。
“不,董家村日后還要靠你呢,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和村里人交代,我孤零零一個人,也沒什么牽掛的,我來吧!”董謙說著轉(zhuǎn)了轉(zhuǎn)身,眼神中多了一絲堅毅。
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董謙從林捕頭那里拿了水壺,分別舀了紅色的池水還有綠色的池水,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