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問此生事,難達凌云志,一生文墨寫心跡,半壁江山夢中識。故人枉追憶。
我道此生事,但求草廬棲,浮生等閑作一戲,天下任我逍遙游,何來許多愁?
——柳遷作于江珪八年
“柳遷在哪里?!”十四個個頭戴斗笠、衣衫襤褸的人手挺樸刀四散而開,借著月色的皎白清輝快步踏過一條條蹊徑。這些人四處聲喚,這邊高呼,那邊回應(yīng),從上向下看猶如十四只蜘蛛一般緩緩在田間鋪開一張羅網(wǎng)——唯一的不同便是這張網(wǎng)是自發(fā)去捉柳遷這只飛蟲的,而非靜待他來送命。
站在最前面一個人打扮有所不同,簇擁在他身邊幾個戴斗笠的俠士都是滿身風塵、行色匆匆的疲倦模樣,唯有這個人不但衣錦服綢、手執(zhí)長槍、腰佩快刀,還騎了匹尤善于在這等青黃不接的麥田之間穿行的高頭大馬,那馬此刻奮蹄不已,不斷地以蹄刨地,時而大打響鼻,與其主人一般焦躁于久久待命而見不到獵物。
兩個俠士從草叢旁經(jīng)過,隨手用樸刀用力向里一戳,便聽見里面‘?。 囊宦晳K叫,另一人急忙以刀撥開枝葉沖進去看,只見里面灌木生長得高出地面數(shù)尺,空出來一個草窩正好藏人。四周昏暗不已,拿桿刀柄又長,時時被枝葉掛礙令這個俠士焦躁不已,恨不得以刀亂砍將這些灌木砍個干凈才好。
另一個在外面等了一會,只聽見里面窸窸窣窣撥開草葉的聲音,卻不見人聲喚,便向里面喊道:“有也沒有?”
過不一會,灌木叢里面?zhèn)鱽須獯跤醯穆曇簦骸翱烊フ倚值軅冞^來!”
外面那個一聽覺得不好,急道:“發(fā)生何事?我去找人,你獨自一個有危險也無?”
“快去!”里面那人叫道:“否則跑了這廝,你我干系重大!”
外面人狠心一跺腳,自向田間火把明亮處跑去了。
“柳遷小兒!你利欲熏心,害我等手足兄弟,今日我等眾人齊出,要來殺你,你若是利落些早早束手就擒,還能給你個痛快些的死法,若不然,我等將你活剮來吃,也難消此恨!”
柳遷躲在陰暗處,一邊小心不剮蹭著樹枝發(fā)出聲響,一邊心中忖道:“這廝故意大聲叫喚,就是為了讓我回他幾句好聽聲辨位。這些人托名‘俠士’,實則不過嘯聚山林的一群結(jié)義賊徒,此前不知那儒生竟是其一,與他多次口角,致其想不開尋了短見,如今這幫人卻來找我索命,真是禍運當頭……”
“大哥——”
蕭晨正咬牙切齒地在田間等手下兄弟們來報煩躁難耐時,終于聽見這么一聲呼喚,身邊幾個俠士紛紛走上前去接著。
“陳究兄弟,有事不急,調(diào)和下氣息再說?!北M管十分著急要知道柳遷的消息,蕭晨依然安撫來報信的俠士,要他慢慢道來——這便是蕭晨出自草莽、目不識丁,功夫雖然強于常人卻又比不上另外兩個哥哥,但在自家兄弟部曲之中依然人望極高、穩(wěn)坐第一把交椅的原因。
陳究喘了兩口氣,著急忙慌地說道:“方才,方才兄弟我和張喜兄弟一同去南邊灌木里搜索,他一刀戳著個人,便叫我在外面放風,自己鉆進去尋了,過半天不見人出來也沒人聲,我便叫他問事態(tài)如何,他只教我來找兄弟們過去,還說若跑了這廝干系重大,我無可奈何,只得棄了他前來搬救兵。”
蕭晨一聽,冷靜地分析了一下事態(tài),翻身下馬道:“陳究兄弟,你快上馬帶我們?nèi)ツ沁吂嗄纠??!?p> “這……”陳究一愣,心想雖然平常以兄弟相稱,在此時若是自己乘馬叫第一把交椅的大哥在身后步行跟著,如何當?shù)??便婉拒道:“蕭大哥說的什么話!陳究雖然沒什么用處,但腳力還有些,我在前面跑,眾位兄弟在后面追就好了。”
蕭晨也不勉強,當下松開馬韁繩道:“陳究兄弟,快快跑去!”陳究應(yīng)一聲,撒開腿便跑,后面跟著六人,不一會便跑到那叢灌木來。
陳究指著那邊灌木道:“就是這里了?!闭f完便挺著樸刀要往里鉆,蕭晨忙止住他,示意噤聲,翻身下馬從地上撿了個石塊丟進去。
“啊呀!”一聲慘叫俶忽響徹云霄,將夜間山林上空飄蕩的寂靜撕裂劃破,留下一陣陣凄厲的回響。
“快去!”蕭晨大喝一聲,將槍拋去左手,右手拔出腰間佩刀,當先沖了進去。其余幾個俠士見大哥當先,各自不敢怠慢,一邊以刀斬落草葉木枝一邊往里沖去,走了約有幾十步路沖出灌木叢來,見眼前一片平坦泥土地展開,四周圍著矮木與落葉,最當中站著三個人,腳邊還躺了一個。
那三人背著月光,蕭晨看著不甚明朗,燈籠又照不得這么遠,便大聲叫道:“那邊的三位仁兄,可曾見過一個戴著斗笠、手拿樸刀的人打這里經(jīng)過?”
“哦,就是這個?”其間一人一腳將旁邊躺著的那個踢起來重重地落在地上,隨著小坡一路滾將下來。
蕭晨忙上前去看,借著月光不甚明朗地認出這人正是張喜,當下鼻頭一酸,吩咐周圍幾個俠士:“快將張喜兄弟尸骸搬去后面林蔭中,莫教他再受損傷,待我們回去依大禮好生安葬?!?p> 土坡上一人冷笑一聲:“怎么,這就有自信能毫發(fā)無損地回去了?”話音剛落,只聽‘唰’的一聲響,那人從背上拔出明晃晃兩口尖刀,信步向蕭晨等人走來。
蕭晨站起身,對走過來那人怒目而視:“柳遷在哪?!”
土坡上一個書生道:“我正是柳遷?!?p> 蕭晨大怒:“原來又是你這賊子傷我手足性命!”說罷獨自一個按刀便要向土坡上沖去,走下來那人見了,叫一聲:“你傷我后面人,我便傷你后面人!”說完幾個箭步?jīng)_過來。后面那幾個俠士自恃縱橫山間良久,并不怕他,發(fā)聲喊挺腰刀便向前沖來。
持雙刀那人連看都不看,兩口刀在月光下一晃,將當頭幾個俠士雙目晃花了,還沒緩得過神來,只聽幾聲脆響,地上便已落了四個人頭。
另一邊蕭晨憤怒沖上來,抬手便要將柳遷揮為兩段,忽覺身上一輕,眼看得地面遙遠,過不多時重重地摔在地上,沒了氣。
“這一手出得有些重了?!绷w嘆口氣道:“畢竟是我有不是在先?!?p> “王爺吩咐,一應(yīng)賊寇殺無赦?!迸赃吥侨死淠卣f完才將右拳收回來,仍如前般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