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媛三兩口將手中的窩頭啃完,便站起身向營帳外走去。
她睡的時間其實(shí)并不久,此時不過酉中,而帳外已經(jīng)燃起了點(diǎn)點(diǎn)火堆,兵將們正三三兩兩的圍著火堆大聲說笑著。許是因?yàn)榕c金人的大戰(zhàn)告捷,軍營中的氛圍相當(dāng)輕松,不時有粗獷的漢子爆發(fā)出一陣響亮的笑聲。
秦媛站在原地看了許久,她想起了在兀良鎮(zhèn)中喪命的那些將士,他們也曾如此肆意猖狂過,而如今,他們卻深埋在了鄰國那漫漫黃沙之下,故土難還。
“你這小子,杵在這里做甚。”身后傳來鄭九四洪亮的聲音,“那幾個和你一起的新兵蛋子都在那邊?!鼻劓禄厥祝娻嵕潘奶种钢贿h(yuǎn)處。她拱手向鄭九四道謝,鄭九四卻面帶不耐的擺了擺手:“快走快走,俺最受不了你們這些規(guī)矩多的人,”說罷又仔細(xì)看了她兩眼,嘟囔道:“你這小子,長得忒嫩,跟個娘們兒似的,哪里是個當(dāng)兵的樣兒?!?p> 秦媛一噎,雖說在女子中她長相英氣,但是到了這軍營之中,她這長相的確太過陰柔了。她呵呵干笑了兩聲,啞著嗓子說道:“什長可休要以貌取人,我在家也是正經(jīng)的壯勞力,這是不是個當(dāng)兵的樣兒,咱得上了戰(zhàn)場才能知道,您說是不。”
那鄭九四聽了秦媛的話,不但不氣,反而哈哈的笑了起來,伸出手來,重重的拍了兩下她的肩膀,說道:“小子所言有理,是我老鄭說話不中聽了,今晚你們五個就要輪值守夜了,你快快過去吧?!?p> 秦媛只覺得肩膀一麻,便有火辣辣的痛感涌了上來。這秦媛畢竟是女子之身,觀其手腳細(xì)嫩,恐怕她過去在秦家也不曾做過什么重活,這樣一副小身板又怎么禁得住鄭九四那等糙漢子的重拍。
秦媛不再多言,抬步向著同伍的幾人走去。江桐幾人同幾個老兵坐在一起,正說起擊退金人,營救兀良的事兒。秦媛還未坐定就聽一個年歲頗長的老兵感慨道:“要說那忠勇伯也是我大陳的常勝將軍了,誰成想晚節(jié)不保,命喪在此。你們可知道,那忠勇伯和咱們大將軍是什么關(guān)系?”
幾個新兵皆是搖頭說不知,那老兵便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們這些年輕的小娃娃不知道這些也是正常。想當(dāng)年,圣上初登大寶,因著定國公府是前太子爺?shù)耐饧?,老國公爺此前又擁護(hù)前太子,對圣上多有不敬,圣上頗為惱怒,幾次想要治罪于定國公府,還是當(dāng)時有從龍之功的老忠勇伯爺一力保薦,才使得國公府平安。老公爺去了之后,現(xiàn)在的國公爺承爵,記住了老伯爺?shù)亩髑?,對老伯爺十分的敬重,并且聽了老伯爺?shù)膭裾f,一直在府中安分守己,不過問朝堂之事,再加上國公爺娶了永寧侯府林家的嫡次女,和圣上成了連襟,圣上這在才算對衛(wèi)家徹底放下了戒心?!?p> “國公爺一直想和忠勇伯爺親上加親,成為兒女親家。只可惜,國公夫人只生了兩個兒子,而忠勇伯家的嫡小姐又太過年幼,兩家本想就此作罷,哪成想,咱們小將軍衛(wèi)二公子卻是對那蘇家小姐上了心。”
“我們軍中人也沒見過蘇家那大小姐,不過聽遼東軍的老兵說,那蘇家小姐是個文武雙全的,耍的一手好鞭子。本是兩家長輩樂見其成的事情,卻又被圣上給亂點(diǎn)了鴛鴦譜?!?p> “這個我知道?!币慌月牭木劬珪竦某N褰涌谡f道:“我來這之前聽衛(wèi)所里的兵說,世子爺來到衛(wèi)所里,曾經(jīng)發(fā)了好大的脾氣,有好事的兵偷聽了只言片語,說是圣上將蘇家的嫡小姐許配給了太子?!?p> “就是這話?!蹦抢媳鴩@了口氣,“那日我們隨著衛(wèi)將軍進(jìn)了兀良,一進(jìn)城門,就看見那蘇小姐血葫蘆一般的立在金兵之中,手中的鞭子也是浸透了血。說實(shí)話,我一糙漢子,在死人堆里滾了這么多年,看到蘇家小姐那模樣,也忍不住寒毛直豎。本就是個嬌小的女子,身上卻遍布刀痕,皮肉外翻,肩背上還插著兩只箭矢。我們靠近的時候,那蘇家小姐的眼神都散了,手卻還在揮著鞭子,將軍沖過去把人摟在懷里,才發(fā)現(xiàn),人早就沒了意識?!?p> “可惜這么個佳人,就將命丟在了那胡人手里。”那老兵長嘆了口氣,抬頭望向不遠(yuǎn)處的將軍營帳,說道:“衛(wèi)將軍到今天已經(jīng)幾日未出營帳了,幾個親衛(wèi)都勸他,早些讓蘇家小姐入土為安,他卻是不聽。唉,如今已過去十來日了,即使有冰日日鎮(zhèn)著,也是......”
一直坐在身邊不曾出聲的秦媛此刻才抬起頭來,隨著那老兵的目光望向不遠(yuǎn)處的那座孤零零的營帳。許久她才回過頭來,看向那老兵問道:“前輩如何能知道這許多內(nèi)情?”
那老兵收回眼神,望向秦媛,笑道:“這也算不得什么內(nèi)情,忠勇伯與國公爺?shù)呐f恩京城人都知曉,只因我外甥曾是定國公府衛(wèi)二公子的貼身小廝,所以才知道的比旁人多一些?!?p> “如今衛(wèi)將軍又日日在帳中守著蘇小姐的尸身,軍中的人怕是想不知道,也是難了?!绷硪幻媳謸芰藫芑鸲?,語氣中帶著不贊同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又豈能耽于情愛。這衛(wèi)小將軍,也太過兒女情長了些?!?p> “的確?!鼻劓曼c(diǎn)頭,“丈夫應(yīng)志在四方?!?p> 幾人又感慨了一番,便到了宵禁時分,秦媛幾人安排了值守的時間,便進(jìn)了營帳。
軍中宵禁時刻與城中相同,皆是戌時五刻宵禁,寅時五刻宵禁解。每伍一夜有兩人輪番值守,每人兩個時辰。這一夜,就安排了秦媛與江桐值守。
秦媛對此并沒有表示什么,她默默走出營帳,立在帳外的值守處。不多時,江桐也掀帳走了出來,他望了一眼四周,見各個營帳的值守人員漸次到位了,便拉了拉秦媛的衣擺說:“秦兄,上夜這兩個時辰應(yīng)是不會生什么事,不過你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秦媛冷冷的嗯了一聲,江桐卻仍不死心的繼續(xù)說道:“秦兄,此次相見以來,你也太過冷漠了,咱倆好歹是一個屯子出來的,自是要多多照應(yīng)才是。”
“不必。”秦媛的語氣依舊冰冷,她將頭轉(zhuǎn)向衛(wèi)雍的營帳。衛(wèi)雍的營帳里一片漆黑,沒有任何聲音,帳外有人筆直的站立著,秦媛仔細(xì)辨認(rèn),許久才看出,那是衛(wèi)雍的親衛(wèi),逐海。
站在后面的江桐見秦媛調(diào)轉(zhuǎn)過頭,不再搭理自己,輕輕搖了搖頭,俯身進(jìn)了營帳。
宵禁后的軍營十分的安靜,偶爾有巡視的士兵走過,秦媛稍稍調(diào)整了一下已經(jīng)站的有些僵硬的身體,望向已經(jīng)燃盡的火堆。冬日的夜里沒有蟲鳴,所以平日里那些細(xì)微的聲音會變得格外明顯,秦媛望向漆黑的夜,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自己似是聽到了另一人的呼吸聲。
那聲音極輕,細(xì)聽之下,又似是風(fēng)聲,秦媛屏住呼吸,凝神靜聽。
帳中忽然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將那微不可見的呼吸聲蓋了個完全。秦媛頗有些惱怒的望向正抓著頭發(fā),打著呵欠晃出營帳的江桐。
江桐對此一無所覺,聲音里帶著濃重的睡意:“好了,沒什么事,你去睡吧?!?p> 秦媛正欲回帳休息,忽聽一陣風(fēng)聲自頭頂而過,向著衛(wèi)雍營帳的方向而去,她回過頭,還未及呼喊出聲,就聽見逐海一聲怒喝:“什么人,竟敢擅闖軍營?!?p> 這一聲,在這漆黑的夜里如雷般炸響,驚醒了附近營帳的兵士,眾人紛紛掀帳而出,涌向聲音的來源。
秦媛也沒有半分的猶豫,她立刻奔向衛(wèi)雍的營帳。營帳外,逐海與一蒙面人打作一團(tuán),兩人武藝似是相當(dāng),一時難解難分。秦媛下意識的將手探向腰后,摸了個空才猛然想起,自己已沒有了武器。
她環(huán)視四周,想尋一件趁手的兵器上前相助,奈何帳外除了一堆已燃盡的篝火竟是連根木棍都沒有。
就在此時,江桐已經(jīng)幾步躍了過去,提拳便向那蒙面人的后腦襲去。蒙面人似是感覺到了江桐的拳風(fēng),用長刀抵住逐海的劍,側(cè)頭躲了過去。
秦媛此時也回過神來,加入戰(zhàn)局,身型一矮便要去攻那人的下盤。那人似是知道自己不敵幾人,又聽得更多腳步聲沖向此處,便擋開逐海的劍,抬腿躲過秦媛攻勢的同時,踢向還未來的及收拳的江桐,將刀揮向秦媛。
幾人均是向后一躲,那人便尋了個空隙,飛身而逃,逐海提步便追,但是顯然那人輕功極好,幾步便徹底沒了身影。
逐海見追擊無望,便調(diào)轉(zhuǎn)過頭躍了回來,向著那始終沉默著的營帳抱拳稟道:“公子,屬下無能,讓那賊人逃了?!?p> 那帳中久久無言,久到秦媛以為那帳中本就是無人的。逐海卻不起身,仍舊保持著俯身的動作。半晌,那帳中傳出一聲低低的嘆息,秦媛便見那帳簾一動,一個高大的身影大步行了出來。
遲遲未到
每次寫完一章都會給鋼鐵直男替我校對,然而這貨總是不務(wù)正業(yè),整天大剌剌的要劇透,今兒更過分,居然直接問我,刺客是誰啊,我這么有原則的人,是絕對不會告訴你的,想知道,自己接著看吧~(???)?